第七卷 進退 第112章 你要掀桌子么?(三)

王明山好歹也是快五十的人了,少年的時候他性子就倔強,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到了這個年紀他也沒什麼本質變化。如果有的話,那也是後天無數次的訓練,讓王明山遇到惱火的事情之後不再是立刻按照本心發作起來,而是能夠靜靜的聽,按捺住怒氣考慮解決問題的辦法。就如韋澤所講,「天生下來的會的就是吃奶,後天的所有東西都是在一遍遍的學習和訓練中加深印象的。」王明山現在對韋澤都督的這些大實話非常喜歡,因為這些大實話基於深厚的積累,同時指出了事實和真實。

但是王明山畢竟還是王明山,當他妹妹王明秀最終提出希望王明山幫著她丈夫谷大河解決亂放貸款問題的時候,王明山還是沒忍住,他啪的拍了一下沙發扶手,認真地說道:「明秀,谷大河是我妹夫,你放心一件事,不是他的責任,我是不會讓別人把責任扣到他頭上。不過是他的責任,他就自己老老實實承擔起來,該怎麼處理怎麼處理。你讓我給他網開一面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許是見到王明山沒發火,王明秀央求地說道:「哥,你這麼大本事,就幫大河一次吧?」

王明山已經有點不耐煩了,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聽過這樣的混賬話了。能進央行這地方的都是精挑細選的年輕人才,既然是人才,出了事情之後這些人是認的。在王明山看來,人才和庸才之間的區別不在乎於是否會犯錯,是個人就會犯錯,甚至會犯下很嚴重的錯誤。

犯錯之後,庸才到了這裡就不知道該怎麼處置,於是跟蒙了眼睛的驢一樣固執或者愚蠢的傳來轉去找不到方向。而那些人纔則立刻能找到解決問題的方向,繼續一步步向前。他們的每一次錯誤都幾乎變成了他們成長的營養。

就如王明山的妹夫谷大河現在犯了很低級的錯誤,央行以及央行之下的幾大商業銀行幾年前就明確頒布了規定,對於各種項目投資,必須有明確的責任人,以及項目營運的計畫。如果對此把握不住,那就可以退而求其次,有了明確的供求訂單以及生產與付款合同,拿這個來做發放貸款的依憑。

如果不是有了這些經歷,王明山也不能去了歐洲一趟之後就對資本營運有了深刻的認知。很明顯,王明山的妹夫並沒有弄清這些道理,更沒有認真遵守在太多次失敗和錯誤中總結出來的規定。他向省級企業發放了很多貸款,現在貸款收不回來。這位江西省工商銀行的行長就陷入了嚴重的職務危機。

王明秀也許懂這些銀行的規定,也許不懂這些銀行的規定。不過她明顯知道自己的丈夫遇到了危機,而且她相信只有王明山才能幫助谷大河解決這個的問題。聽她哥哥王明山率直的拒絕幫忙,王明秀哀求道:「哥,你這麼大本事,大河跟了你,你怎麼能不幫呢?」

聽了妹妹的話,王明山的忍耐力也差不多到了盡頭,他冷笑道:「谷大河跟了我?呵呵!明秀,你哥我這輩子其實沒什麼能耐,我唯一的能耐就是跟對人。都督在安慶的時候,我跟著都督興辦的學校在上學。都督離開安慶的時候,你沈心哥哥拉著我上了船,我就跟著他正式參加了革命!從那時候之後,都督讓我幹什麼,你哥我就干。我弄不明白的事情,你沈心哥哥給我出個主意,我理解的了理解不了,你哥我就盡量聽。不許他們按照自己的想法給省級企業放貸,這是你哥我說的話。如果說谷大河是跟了我,那我說的話他聽了么?按照現在的做法他明顯沒聽嗎!現在出了事情,你讓我給他擦屁股?那這是他跟了我?還是我跟了他啊!明秀,這個道理你總是得弄明白才行吧!」

王明秀也許懂得這個道理,不過她現在明顯是跟了丈夫谷大河,王明秀哀求道:「哥,你就幫大河一下吧。只要你一句話,他的事情就沒了……」

「媽!舅舅要是說一句話,這事情就變成舅舅的事情了。」王明秀的女兒王自立一直在旁邊聽,前面的時候她始終沉默不言,聽到後面的時候已經忍不住出來反駁她的母親。

王明山扭頭看了自己的外甥女兼養女一眼,雖然對妹妹很不滿意,不過有外甥女這句話他就覺得心裏面沒了不滿。王明山的妹妹王明秀命運很苦,身為哥哥的王明山自然是多加關懷。王明秀在傳統時代最大的問題就在於帶著一個孩子,王明山對他那個湘軍「妹夫」根本沒有絲毫的親情可言,所以就讓自己的外甥女姓了王家的姓,作為王明山戶口本上的人帶著。為此王明山還把有那麼點反對意思的老婆狠狠罵了幾頓。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在光復軍看來湘軍是很低賤的存在。湘軍的閨女,這天然就有點辱沒了從1853年就在光復軍學堂上學的上等家族。

妹妹王明秀的要求雖然過份,不過在王明山的人生經歷中,提出過比這更過份要求的人多得很,若是每次王明山都氣的暴跳如雷,他早就可以氣死了。其實王明山也不覺得妹妹這要求過分到哪裡去。庸才們遇到問題的第一念頭就是想逃避,逃避責任,逃避懲罰。豈不知責任和懲罰等於是把事情收尾,划上句號。在民朝的體制中,雖然歷史上的錯誤的確有影響,實際上的影響遠沒有庸才們想的那麼大。

到了犯錯的時候,人才們的價值就體現出來了,錯也錯的清楚明白。有過挫折之後,他們再做同樣的事情,就比沒吃過虧的人更可靠。而庸才們的應對,往往會引發人事部在他們的檔案資料裡面批上一句,「XXX事中,此人無擔當」,那才是真正的滅頂之災。

王明山真正不高興的是他妹妹完全站在了妹夫一邊,不過夫妻么,這等事情很容易理解。而外甥女兼養女一句擺正位置的貼心話,王明山的不快就完全沖淡。

王明秀用複雜的眼神看了女兒一眼,既然女兒姓王,這就是王家的人。和她父親與她母親的第二任丈夫就沒什麼瓜葛。更別說王自立是王明山的親外甥女,血緣上和王明秀的第二任丈夫沒有絲毫關係。王自立站在舅舅兼養父這邊,從道理上沒有任何說不過去的地方。只是王明秀並不會因為而高興,她的第一任丈夫已經隨著湘軍一起敗亡在光復黨手裡,第二任丈夫又遇到巨大的問題,若是沒人出手拯救,結果只怕也好不了。在這時候,女兒的話卻是在為王明山擺脫責任。王明秀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王明山卻也知道自己不能簡單粗暴的把妹妹攆走,韋澤都督說過,當了兄弟當了同志,這輩子就是兄弟就是同志。除非是一開始就敷衍了事,或者是單純的在利用對方。如果不是這樣,那就有著擺脫不了的責任。

王明山對妹妹說道:「明秀,這件事我會查一下。我看看大河到底是惹了什麼麻煩。只要他自己沒有鬧出什麼貪污受賄的事情,工作上的事情么,總是有辦法解決的。」

「我讓大河親自來給你說?」王明秀連忙說道。

王明山點點頭,「也行。他要是能來說清楚,那是最好。」

去趟歐洲,王明山也帶了不少當地的土特產。荷蘭的木鞋和鬱金香,法國的香水,義大利的橄欖油。妹妹既然在,正好把給她家的那份禮物讓她帶回去。

家裡面的事情告一段落,王明山前去見了韋澤。此次金融的事情是韋澤親自下的令,給都督稟報一下是必須的。只是王明山沒想到,想見都督遠不是那麼容易。在辦公室門口排著長長的隊,好些王明山見過次數不多卻也一兩年就能見一次的大人物們都在求見韋澤都督。

警衛團加派了人手,即便是面對這群老革命,年輕的負責人也沒有絲毫的動搖,「都督最近不見客。」

王明山見韋澤的安排是早就定下的,所以在王明山直奔韋澤辦公室的時候,就聽到後面一眾人吆喝著,「為什麼王明山能見都督,我們就不行?他那是工作,我們這就算是工作了?」

不敢扭頭,王明山只覺得背上火燙,想來有太多不爽的眼神猛烈的刺向王明山的脊背。直到進了韋澤的辦公室,王明山才算是鬆了口氣。

一年不見,韋澤的頭髮白的多了些,不過氣色很好,他讓王明山坐下,笑著問道:「銀行的事情怎麼樣?我等的可是很著急呢。」

「銀行的事情看著順利,又覺得不順利。都督,我只是擔心一旦外國有變,我們的銀行只怕會受到不小的衝擊。畢竟咱們的銀行牽扯的事情太大,歐洲的局面複雜的很,我心理面其實也是沒底。」王明山答道。

如此實話實說,韋澤並沒有生氣或者驚訝,他有點自嘲地笑道:「歐洲的事情複雜……就跟咱們國內的事情不複雜一樣。呵呵。」

王明山本想問問外面那群到底是什麼意思,不過他又覺得問這些不合適。各省因為省級企業的問題和央行之間的關係頗為緊張,有些事情問了反倒有害。就權當沒看見,老老實實的干自己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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