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血潮 第62章 相殘(十八)

輪船從廣州出發,走海路進入長江。換船進入巢湖,接著從巢湖入口換小船直奔廬州。王明山的計畫中,這一路上是要好好看看書。計畫挺好,可一路上王明山等同志們除了吃、睡、看風景,剩下時間就是吹牛,打牌。

頭幾天的時候,王明山還有點覺得自己未免太浪蕩了。幾天之後,他乾脆「放棄了治療」,什麼都不管的任自己整個人都輕鬆起來。身為光復都督府的工作人員,平日里工作非常繁忙,還有各種學習班,講座,政策培訓。現在總算是沒人管,不僅王明山自己沉浸在娛樂中,同船的幹部們也都是一樣。

十天行程結束的時候,大家突然發現馬上就要到目的地廬州,準備緊張起來。這時候大夥發現自己習慣了這懶洋洋的日子,拿著書本文件可怎麼都看不進去。

所以大夥乾脆討論著全新的航運系統的效率問題,這幫同志基本都參加過七年前從鎮江到廣東的南下,那時候一路上沒有任何阻礙,加上整頓,部隊還是走了兩個多月。沒想到現在十二天就能完成更遠的距離。對於航運的便利,大家都是衷心的讚歎。

廬州碼頭上,沈心與雷虎正在等著王明山等人。即便是如此迅捷的交通工具,依舊比不上電報的迅捷。光復軍幾乎是不惜工本的建設起了簡易電報網,王明山他們只出發了一天,沈心等人就接到了電報。

老同學,老朋友重新見面,這其中的感慨自然難以言喻。王明山蹦上去就捶了沈心幾拳,他歡快地喊道:「沈心,終於又見面了,想死我了!」

沈心哈哈笑著也回報了兩拳,「那時候你去了財政部,我都擔心你的性子會在裡面大鬧。不過是我想多了,你這也是終於擔起重任啦!」

王明山雖然激動,此時卻沒有把自己一個人的想法凌駕在公務之上,他一眾同來的同志們介紹給沈心雷虎等地方幹部,大家紛紛握手,南腔北調的普通話在碼頭上響起。

進廬州城的時候,沈心說道:「我們這邊先安排大家閉門三天,休息一天之後進行三天的軍訓,把這個狀態調整過來。」

「哦!這個法子好!」王明山喜道,他對自己現在這個疲沓的狀態也很發愁,能閉門軍訓那就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對老同學的幹練,王明山贊道:「沈心,你怎麼想出這法子的?」

沈心笑道:「兩湖的部隊來回這麼調動之後,狀態都是一塌糊塗。到地方上干起工作來完全不對勁,這也是不得以逼出來的法子。」

聽了這話,王明山連連點頭,「原來我是不知道哪裡比你差,現在越是想越明白你到底多能幹了!」

沈心苦笑道:「就別說這話了。」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一行同志進入廬州城之後直奔駐地。走了一段時間後,王明山忍不住問道:「怎麼都看不到老百姓?」

因為韋澤都督看重城市建設,所以光復都督府自然非常注重城市建設。當然,大家並不知道韋澤都督見識過何等宏偉的城市,不過大家總是親眼見過光復都督府所在的城市中。吃皇糧的公務員,企業與事業單位人員在城市中很快就佔據了人數的優勢,單單依靠城市本身形成的人口優勢,光復都督府的勢力就快速提高。

但是廬州的情況看著太詭異,在其他城市,大量人口湧入城市,引發的是城市住房不足,居住區不斷擴大。而王明山看到的廬州城內竟然還有大量空餘的房屋。

「唉!湘軍打下廬州之後幾乎把廬州的百姓殺光了。」沈心嘆口氣說道。

「屠城?」王明山傻了眼。他當然也聽說過有關屠城的傳聞,但是真的看到一座城市裡面竟然沒幾個普通百姓,王明山還是被嚇到了。

經過一天休整,三天軍訓,到了廬州的人員總算是恢複了一個基本狀態。該溝通的消息此時也都進行過溝通,剩下的就是要討論安徽接下來的工作到底要怎麼推動才行。

王明山已經知道湘軍在安徽實施了大屠殺,不僅僅是廬州這一座城市,淮南的廬州,安慶、六安、壽州等地,只要湘軍所到之處,城裡面的百姓基本都讓殺了。皖南的城市同樣慘遭屠戮,幾乎被殺了個精光。

沈心在安慶的時候也查過王明山家的情況,得到的消息是王家看來被狠狠的搶過,整個府內已經沒什麼人。王家的人到底是被殺光,或者是已經逃出城去,這個都不能確定。得知自己家遭到如此蹂躪,王明山沸騰著復仇的激情。若不是沈心攔著,王明山甚至想請假去安慶。

所以在土改會議上,王明山完全貫徹了韋澤的意思,他惡狠狠地說道:「對於那幫大地主沒什麼好說的,殺了了事。」

「殺了是不是有點太過?」也有同志覺得不太妥當。

王明山態度極為強硬的大聲說道:「這幫人有沒有和湘軍勾結?這幫人有沒有與淮軍勾結?他們現在裝成什麼模樣都不重要。他們能勾結一次,就一定會勾結第二次。現在不把他們殺光,留著他們幹什麼?」

大夥對與大地主,以及與淮軍湘軍有過聯繫的那些團練態度也不是很明確。韋澤的淮河防線與太平軍那種二半吊的淮河防線完全不是一回事。太平軍只佔據了壽州到洪澤湖之間的這一段,光復軍的部隊是真的沿著淮河一路東進,完全佔據了整個淮河南岸。此時的部隊根本就是馬不停蹄的東征西討,擴大地盤,哪裡有時間專門確定怎麼處置淮南的地主。

現在王明山態度激烈的要求把大地主全部殺光,一時間竟然沒有任何同志能夠提出反對的意見。

沈心終於還是開口了,「全殺了是不是有點過份?畢竟他們不少親屬們可沒參與這些事情。」

王明山立刻就開始反駁起沈心來,「怎麼可能不參與?那幫大地主們家裡有人投奔我們光復軍?還是有人投奔了太平軍?他們為什麼不參加我們這邊?為什麼湘軍淮軍到了之後,他們立刻就起來相應?這裡面的問題還用再說的那麼多不成?」

沈心微微皺眉,對與王明山的提議看來並不贊成。但是王明山此時心中激情澎湃,他堅信,如果沒有地方上大地主們的支持,湘軍是不可能如此輕鬆的就奪取淮南。如果湘軍沒能奪取淮南,沒能奪取安慶,那麼王明山的家人只怕就不會死於非命。所以王明山就這麼堅持著自己的邏輯,「大地主們就是淮軍湘軍最堅定的支持者,所以大地主們必須死!」

邏輯越簡單就越容易被大夥理解,而越是簡單的邏輯往往能夠給很多事情非常有力的解釋。大地主壞,所以要殺。這麼一個邏輯實在是可以用來解釋無數的具體事情。而且光復軍離開淮南太久,對當地情況並不熟悉。

「這事情不是這麼簡單的。」沈心依舊在努力試圖說服同志們。

「那你說哪裡複雜了?我們要土改就把所有地都給拿到手,不解決大地主的話行么?我們要讓中小地主們聽從我們的命令,那就得拿大地主殺雞駭猴。當年我們在廣東實施土改,先解決的不就是十三行么?先解決的不就是當地大地主么?廣東大地主在廣東販賣大煙。淮南大地主在淮南勾結滿清,殺戮百姓。他們都是一樣的!」王明山態度強硬地說道。

「這麼處理我覺得還是不對。如果僅僅是為了這麼一個目的,我們完全不用殺人!」沈心努力解釋著。

「在廣東殺了那麼多,咱么到了安徽就要放人了?你是覺得都督當時處理錯了不成?」王明山立刻反駁道。

這話讓沈心立刻皺起了眉頭,可他實在是沒辦法馬上對王明山進行反駁。畢竟韋澤在廣東快刀斬亂麻的實施了殺戮,其實大家都清楚,固然十三行與大地主們牽扯進了大煙生意裡面,但是韋澤因為土改問題早就決定要殺他們,最後只是找了販賣大煙作為殺戮這幫人的理由而已。如果這幫人沒有販賣大煙,那韋澤也會找出另外冠冕堂皇的理由來處死這幫人。

所以王明山的態度讓沈心很是無奈。其實王明山與韋澤一樣,都是先決定了要殺人,要殺誰,然後為自己的殺戮尋找借口。在沈心看來,王明山殺戮的態度要比韋澤惡劣的太多。韋澤殺戮的原因不是個人恩怨,完全是基於現實利益。不實施土改,光復軍在廣東就站不住腳。王明山殺戮的理由是他基於個人衝動,熱血上了腦門之後忍不住殺意爆發。

不過公開如此指責王明山的話那就太不給王明山面子了,而且這種指責不是針對工作,而是針對一個人的個性與人格。這種話可不是輕易能說出口的。

就在沈心試圖找出更好的理由來勸阻王明山的時候,雷虎開腔了,「殺啊!殺啊!這仗好不容易消停了,就不能讓大夥先輕省點么?咱們先不說這個了,說點更緊要的。王明山同志,你從中央來,這個華朝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我們先說說。」

有雷虎出來幫著打圓場,沈心是衷心感謝。他也不想和自己的好朋友鬧翻,更不想和韋澤派來監督淮南土改工作的同志鬧翻。哪一種鬧翻對沈心都是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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