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血潮 第8章 永興(八)

「周金國同志,你覺得周金才同志現在幡然悔悟,是放不下他營長的位置,還是因為都督沒有更早的推出《土地法》大綱文件?」沈心在談話過程中,臉上始終很和氣,可在談話到了最後的時候,他的問題越來越尖銳。

軍長雷虎還是那副老神在在的表情,倒是師長開始緩和的表情又突然緊張起來。方才周金國陳述內容的時候,不誇張,不亂攀咬,言談中通過努力恢複事情的本來面目,讓一起看起來很嚴重的反對韋澤都督的事情變成了周金才被人哄騙,加上他想當地主的願望很強烈,這才有了這般事情。

原本恨不得掐死周金國的師長,心裏面逐漸舒坦起來。如果「監軍頭子」沈心接受了周金國的說法,那麼責任就是熊團長和周金才兩個人的事情。

熊團長被叫去軍校的時候,師長是投了贊成票。那個燒燒燥燥的傢伙讓師長覺得非常討厭。至於周金才之所以以會被撤職,是因為他在不少場合下說韋澤都督說話不算數。周金才亂說話,師長當機立斷的就把他撤了職。對這兩個人的錯誤,師長都予以非常堅定的處置。

在談話過程中看著沈心溫和的表情,師長覺得這件事或許能夠輕輕放下了,如果能夠認定周金才不過是一時糊塗,遭人欺騙,師長的責任就完全摘清。

現在沈心詢問起周金才不滿與悔改的理由,師長又覺得危險起來。如果周金才被認為是一個埋藏的很深的混蛋,師長自然有責任。雙眼忍不住瞪大了些許,師長緊張的等著周金國繼續說下去。

「這個……」周金國一時無法回答上來。他其實也沒有考慮太多,只是覺得周金才雖然有些地方很可恨,在不少地方卻也挺可憐。回想著周金才哭哭啼啼想留在光復軍的話,周金國說道:「沈政委,我覺得周金才真正在乎的是光復軍的身份,他是真的願意留在部隊裡頭。」

這個答案有些模稜兩可的味道,周金國也覺得沒能完全回答沈心的問題,他又想了想之後繼續說道:「當然了,要是能讓他繼續當營長,他自然更高興。而且我覺得他也會努力干。那些搗蛋的人都被清理出隊伍了,留下的都是肯老實打仗的。」

師長萬萬沒想到周金國的話竟然是在稱讚部隊建設,雖然他還是板著臉,可心裡頭對周金國的完全改觀。

沈心想了想才接過話頭,「就是說,若是都督早些拿出《土地法》大綱,周金才同志即便是不高興,也不會起來反抗?」

師長心裏面吶喊著,「周金國,你趕緊說是!趕緊說是啊!」

周金國想了想,「那得是他一開始就知道咱們要均田地。既然以前沒有這麼明確的政策出來,只要聽了熊團長的話,現在得知土地政策,周金肯定還是會鬧。」

「就是說,咱們部隊以前的宣傳不到位。很多人提出過和咱們現在公開宣傳的政策不一樣的事情?」沈心總結道。

周金國點點頭,「就是這樣。」

師長方才對周金國的好感隨著這句話立刻飛到了九霄雲外,他再次怒目瞪著周金國,怎麼說了一圈,最後還是得出了部隊有問題的結論!更讓師長震怒的是,周金國的話裡頭在暗示韋澤都督頒布《土地法》大綱頒布的太晚。

沒等師長在心裡頭來得及確定要把周金國如何嚴厲懲罰,就聽沈心說道:「我是不是可以這麼總結,我們政治部的工作還是不夠到位。本來政治部的工作就是把我們的理念和制度向大家講清楚,現在政治部卻沒能做到這點。」

聽了這話,師長愣了。他萬萬沒想到沈心竟然主動把責任給攬過去了。在師長露出驚愕表情的同時,師政委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而周金國則趕緊說道:「都督什麼時候頒發《土地法》大綱是都督決定的事情,我可沒有說都督的不是啊。」

沈心笑了笑,「這是政治部的事情,不是都督的事。周營長卻是不要多想。」

說完之後,沈心看了看周圍的人,他問道:「我要問的已經問完了,卻不知道其他同志有沒有要問的事情?」

師長當然什麼都不想問。而軍長雷虎卻開口了,「周金國同志,聽說你經常和周金才同志吃飯。以前你們有沒有討論過有關土地的問題?」

「從來沒有!」周金國回答的斬釘截鐵,「我們吃飯都是說些打仗的事情,還有如何管理部隊的事情。在這次土改宣傳之前,我們大家都沒說過有關土地的事情。」

雷虎輕輕點點頭,「我沒什麼要問了。」

談話結束之後,沈心也不再談這件事,他先告辭回自己的辦公室。師長則拉住了準備走的雷虎,「軍長,這個沈心是幹什麼的,竟然敢說都督的壞話?他什麼意思?」

雷虎慢條斯理地答道:「沈心啊,他是都督任命的政治部主任。政治部工作先是由他來負責。你不要多想,沈心說的是以前的政治部工作不到位而已。他這個政治部主任自然是要努力把這些給補齊。這和你沒什麼關係。」

師長聽完之後鬆了口氣,「軍長,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解決了師長的擔憂,雷虎開始回自己的軍部。他方才並不想與師長說太多,雷虎很清楚政治部是韋澤直接領導的機構,沈心說政治部工作不足,可不是吃飽了撐的給自己扣髒水。更不是要指責都督韋澤。沈心所圖的是「把政治工作補足!」

正如《光復都督府土地革命大綱》文件開頭的那段,「政治工作是光復會的核心,我們要建立起擁有鋼鐵紀律的政治組織。無數歷史都證明了一件事,沒有鋼鐵般的政治組織,沒有鋼鐵般的政治紀律,就沒有鋼鐵般不可動搖的江山。」

沈心現在退一步的目的是為了之後進兩步。如果沈心沒有這麼做,他這個政治部主任也就干到頭了。未來軍隊中的政治工作定然會有大動作。

軍長有自己的看法,師長覺得逃過一劫,滿心的慶幸。而這件事的直接引發者營長周金國,回到了營部之後卻覺得有些後怕了。在這麼多大人物之前替朋友說話,這是周金國從來沒有想到過的。這樣做了之後,也算是能夠對得起周金才了。至於以後部隊對周金才的處置那是周金才自己的命。周金國可不覺得自己有能耐讓這麼多大人物聽他一個營長的想法。

好不容易平息了自己的心情,周金國開始想到自己最初的目的。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家看看呢?哪怕是呂尚陽說的是真的,周金國的家人在七八年前離開後就再也沒回來,周金國也希望自己能夠親自去回去看看。

接下來的幾天裡頭,有關《土地法大綱》引起的震撼與爭論正在逐漸平息。部隊裡面也都知道韋澤所說的「一個不殺,盡量不抓」的命令。見到部隊裡頭既沒有殺人,更沒有開始抓人,大家的心情都算是恢複了正常。而日常言談中,大家對於韋澤都督的仁慈非常佩服。

當然也有一少部分人依舊惴惴不安,這些人都有過公開反對土改政策,在韋澤下達「一個不殺,盡量不抓」的命令之後沒有被抓,也沒有被直接剝奪軍職。卻被「管起來」。他們對自己的前途有著很大的不安。

在周金國談話後的第七天,關於周金才的處置決定也出來了。關了快一個月的周金才先在部隊做了幾場自我批評,說了自己有錯誤的想當地主的觀念,學習了中央的決定之後,他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以後會堅定的服從中央的土地政策。好好打仗,和同志們一道去建立新國家。也希望有和他一樣想法的同志能夠認清自己的錯誤,不要再有違背土改的想法。

在這樣的幾場自我批評之後,周金才就接受了行政記過處分。但是他本人又回到了營長的職務上。

這年頭殺人不過頭點地,周金才當中承認自己錯了,在大家看來是很沒面子的事情。不過既然他都承認了自己的錯誤想法,公開發誓要改正錯誤想法。官復原職卻也是很寬厚的待遇了。這更是安定了幹部戰士情緒。只要認個錯就能被放過,認個錯明顯不是不能接受的做法。

有周金才帶頭,那些有過公開反對土改政策的同志,紛紛公開認錯,表示會堅定支持土改政策。整個部隊裡頭再也沒有對土改的質疑,剩下的全部都是對土改的支持者了。

又過了幾天,政委們開始頻繁開會。周金國也接到了新的命令,到政治部報道。有些不知所措的周金國到了政治部之後,立刻接受了新的人事命令。「現在暫時終止周金國的營長職務,進入在軍中政治部的培訓部門接受培訓。在培訓的同時,以營裡面光復會副書記的身份暫時執掌營長職務。」

儘管對這道命令完全不知所以然,周金國依舊服從了命令。

此時第四軍軍長雷虎則從郴州回到了廣州,在韋澤的辦公室,雷虎思考著韋澤提出的兩個選項,要麼以軍政委,光復會會委書記的身份執掌第四軍的政治工作,要麼就以軍長兼會委副書記的身份執掌軍事工作。

韋澤看著雷虎,慢慢地說道:「軍事主官只管打仗,而打仗之外的工作則是由政委負責。在同級別中,軍事主官必須服從本級別的光復會委員會最終的討論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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