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血潮 第6章 永興(六)

「1616年,建州女真部首領努爾哈赤建立後金。1636年,皇太極改國號為大清。1644年明末農民將領李自成攻佔北京,明朝覆亡。滿清入關。就算是從1645年滿清佔領北京開始算,到今年1860年,滿清延續了215年的時間。我可以對大家說,只要我們自己不出問題,滿清頂多再撐10年。也就是225年的江山。」韋澤說這話的時候神色嚴肅,語氣沉重。這不是他裝出來的,對一個行將就木的王朝進行評述的時候,韋澤的確感到了一種歷史的沉重感。

「滿清建立的時候肯定想著自己要千秋萬代。可實際上別說一千年,就這麼二百多年時間過去,滿清就要完蛋了!滿清開國的人見到了明朝的覆滅,他們定然是希望不要衝動覆轍。他們希望自己的子孫能夠永遠當皇帝,那些開國勛貴希望自己的後代能夠公侯萬代。可我們是很清楚的,這些人的子孫,我們是不會讓他們繼續活下去的。即便他們能活下去,也不可能再有什麼地位可言。」

殺氣騰騰的話在會議室裡面回蕩著,中央委員們則是靜靜的聽。這裡面最早的起義者是從1851年除就加入了金田起義,到現在已經造反近十年。十年的奮戰,已經讓大家看到了全面勝利的必然性。對於自己在新國家建成之後應該得到的報償,每個人都想過。也有過各種不同的期待。

當韋澤把滿清覆滅的現在與新國家覆滅的未來一起講述的時候,大家能理解,但是卻被這樣的比較給震動了。光復軍在造反的過程中殺了成百上千的滿清文武官員。根本不用談十年內徹底推翻滿清的時候,只是現在,光伏都督府治下地盤上滿清的官員家族土地被沒收,財產被剝奪。雖然也按照授田令給了他們分了地,不至於讓這些家族餓死,不過與之前那風光的日子一比,滿清官員家族已經變了普通人。

不,他們的地位甚至不如普通人。如果是普通的百姓,光復都督府會把他們當成可以依靠的政權基礎。剝奪了這些人的土地、財產之後,光復都督府上下都認為這幫人會記恨,會想翻天。這些人實際上處在被監視的境地。不僅沒有服兵役的權力,更沒有考公務員的機會。這兩項是眼下民間獲得身份晉陞的唯二途徑。也就是說,這些人已經被剝奪了政治權力,沒有了上升的機會。

根本不用韋澤刻意描述,政權爭奪失敗者的慘狀已經明明白白的由光復都督府親手創造出來。光復都督府現在所致力去開創的新政權如果失敗了,其結果不會比失敗的滿清更好。

韋澤曾經做過很多講話,這一次無疑是高度打動了與會眾人的一次。暫時停頓了一下殺氣騰騰的講話,韋澤平復了一下呼吸,然後說出了更加殺氣騰騰的話。

「到現在為止,滿清在戰爭中殺了那麼多人,我們殺過那麼多人,這已經讓很多家庭絕戶了。未來的戰爭,戰火將席捲整個中國,這種殺戮的規模只會十倍百倍的擴大。無數的家庭將斷子絕孫。甚至整個家庭徹底死光。大家讀一讀新編的《中國簡史》後就能知道,中國改朝換代十幾次,綿延上百年的分裂與戰爭也發生過好幾次。現在是滿清要覆滅,從我們真正建起新國家的那一天,若是我們再和以前一樣,這個國家也會有覆滅的那一天。而在那一天來臨的時候,我們的後代就會處於現在滿清後代的境地。我們很多同志以前只怕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是我覺得,偶爾考慮一下也不壞。」

會議室裡頭是死一樣的寂靜,因為韋澤正在談論的就是死亡。那不僅僅是肉體的死亡,更是政治意義上的死亡。

「我們大家都是凡人,都會死。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規律,我們都扛不過去。但我們肉體的死亡卻不等於我們真正死亡了,只要我們建立的國家還在,我們就永遠活在這個國家中,新國家的人民就會記得使我們創造他們所生活的國家。這個國家,這個國家所有人民都是我們所創造的國家的延續。如果我們建立的國家滅亡了,人民還會活著。但是他們和我們就沒有任何關係了。就如滿清覆滅之後,人民還在,可滿清就永遠進了歷史的垃圾堆,他們從現在變成了歷史的過客而已。歷史就是這麼殘酷。」

韋澤又停頓了一下,他突然發現自己有些被自己的話給打動了。在演講的時候,韋澤竟然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悲涼的感覺。一份事業往往比一個人的生命短暫得多,只有很少的事業能夠延續數代人。即便是開創國家這樣能夠延續十代人的偉業,可也會無可避免的走上毀滅的終點。

那些生前威名赫赫的偉人,也最終會變得籍籍無名。「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能夠在中國歷史上留下數千年名聲的人,他們本身已經成為了中國文化的符號。那些偉大的思想家,老子、孔子、孟子、荀子、李白、杜甫、白居易,甚至是韓非、李斯,這些人被回憶起來的,是他們留下的偉大著作。甚至是岳飛或者秦檜,他們也是作為鮮明的善惡的代表人物。與他們本人的行動並無關係。

而韋澤與光復會的同志們會留下什麼呢?一個新國家的開創者,或者是更偉大功業的奠基者?韋澤當然希望是後者。因為只有後者才能真正的不朽。

在這一刻,韋澤突然理解了「身後評價」這四個字的含義所在。蓋棺論定,是對包括皇帝在內的普通人的評價,而對那些歷史上的不朽者,即便是他們死了千年,在整個社會沒有能夠全面超越他們之前,他們始終會被記起,他們的思想與理念總是會有追隨者。那些需要力量的後來者們,不管有沒有真正理解這些前者,都也會毫不猶豫的舉起這些偉大前輩的旗幟,向著他們所奮鬥的目標而前進。

不由自主的,韋澤失神了。他的思維沉浸在對歷史的感悟中,直到韋昌榮喊道:「都督,我們要怎麼做才能建立起一個千秋萬代的國家?你趕緊說啊!」

聽到這樣的呼喚,韋澤一怔,他的思維再次回到了現實中。向台下掃視了一圈,卻見所有中央委員都盯著韋澤,大家的神情都那麼認真而且焦慮。這些正在親手埋葬滿清的人們突然看到了韋澤向他們展現出的看似以必然的毀滅收場的結局,大家都希望韋澤能夠說出跳出這個毀滅結局的辦法來。那目光是如此的灼熱,如果目光中傳導他們心中的熱度,上百人的目光足以讓韋澤現在立刻燃燒起來。

韋澤本來只是想對大夥威脅恐嚇一番,在這個時代搞封建地主那套是註定要完蛋的。自忖不可能完全說服同志們,韋澤就只能用事實來嚇唬這些人。可他沒想到,把血淋淋的歷史展示給大夥,竟然能夠起到以前無論韋澤怎麼努力說都達不到的效果。大家是真的希望韋澤能夠提出一個跳出歷史王朝周期律的辦法來。在戰爭,在工業發展上都很有信心的韋澤卻再也不敢侃侃而談。這樣的一個問題的確是該由韋澤來解釋,但這個問題韋澤的確沒有辦法拿出一套能夠清晰解釋的理論出來。

「三言兩語是說不清這個問題的。若是能三言兩語就說明白了,那世上就不會有王朝滅亡的事情。」韋澤先謹慎的選擇了讓自己脫身的說法,不過對著同志們,韋澤卻不敢把這個問題的解釋權放棄掉,放棄了這個終極政權問題的解釋權,就意味著韋澤徹底放棄了他在光復會中的權威,不管韋澤有沒有信心,他都得堅持下去。這就是領袖不可逃避的責任。

恢複了嚴肅的表情,韋澤繼續說道:「但是,我可以給大家講述歷史到底是什麼。歷史上發生了什麼,以及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我們一定可以建起一個不滅的國家,在這點上我要問大家,你們相信我么?」

可這話好像沒有起到效果,代表們跟了韋澤好幾年,對於韋澤還是有些了解的。韋澤那種表情可不是極有信心的模樣。

相處幾年乃至快十年,韋澤也看得出代表們的動搖。他平靜地問道:「我建立起總參謀部之前,又有誰覺得是可以這樣組建軍隊,又有誰覺得是可以這樣用兵打仗的么?但是大夥聽了我的話,跟著我走。現在呢,拉一個人出來,就能把總參謀部制度講述的頭頭是道。那麼,是我沒能耐領著大家走到今天,還是總參謀部制度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講清楚的?大家怎麼看呢?」

領袖們從來不靠嘴,而是靠實力靠功績。當韋澤拿出實績的時候,質疑的感覺立刻就消退了。

趁著大夥的情緒終於回到了軌道上的時候,韋澤立刻把王朝興亡的大議題跳過去,他說道:「現在我們就從王朝興亡的角度來和大家好好討論一下土地問題。」

光復會全國代表們開了一個長達三天的閉門會議,之後經過一周的文件和歷史文獻準備之後,又召開了一次四天的閉門會議。兩次會議結束前,在以前就開始推行的授田令的基礎上,全國代表會議拿出了一個《光復都督府土地法大綱》的文件,《土地法》前面的立法理念解釋文件中總結了傳統王朝土地問題,頭五十年自耕農佔據了絕對優勢,五十年到一百年間則是土地瘋狂兼并。等兼并引發的政治改革以地主們的勝利告終之後,王朝就向著覆滅一路狂奔。

在這個理念的基礎上,對於土地問題的綱領就變得非常明確。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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