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血潮 第5章 永興(五)

認為「韋都督不讓大夥當地主就是不讓大家過好日子」的周金才被關起來了。下令把周金才押走之後,師長召集了全師連長以上級別的人員會議,他在會議上沖著一群旅長、團長、營長吼道,「對周金才這樣的人得殺一儆百!誰不聽都督的話,就絕不饒過!」

被周金才罵為打小報告的人,周金國當然氣壞了。可見到師長咬牙切齒的模樣,周金國反倒有點不安起來。光復軍裡頭不是沒有殺過自己人,在光復軍的軍事審判後,最終的處理結果完全公開。因為光復軍沒打過什麼敗仗,在戰場上極少出現臨陣脫逃的事情,很少有人死於戰場紀律。被處決的人員中,超過一半是軍中各級貪污份子,剩下被處決的則多是煽動地域衝突,鼓動別人動手,結果群架時出了人命。

軍人們在戰場上拚死殺敵,戰友之間要互相依靠。所以殺這幫貪污犯,殺那些鼓動別人惹是生非的傢伙,官兵們都非常支持。清除山頭主義,清除地方主義,這大道理大夥也不是特別明白。可一說把那幫熱衷於惹是生非的傢伙攆出部隊,即便是不願意主動行動,卻也沒人進行任何阻止。事實證明,清理了這批人之後,軍隊裡頭立刻就安生了。

周金國與廣大官兵一樣,都歡迎這種清除掉各種混蛋後出現的令人舒心的環境。可師長那惡狠狠的態度,還有旅長團長等人的應和,都讓周金國感到了極大的不安。對周金才猛烈抨擊韋澤的態度,周金國當然是極為不滿。可這並不等於周金國對現行政策沒有任何意見。若是按照師長所說的,誰敢杵逆都督就不會放過,那部隊裡頭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好不容易得來的舒心日子只怕會變的比以前還難受。

「我這次送周金才過來的時候,他亂喊亂叫,我一時惱火,就打了他幾個嘴巴。」政委陳耀光開口了。

聽完這話,師長眉毛一豎。看他的模樣,大概就是要說周金才挨打是活該。在師長大聲說出「打得好」之前,師政委趕緊插話進去,「這次打了是有原因的,下不為例!」看到師政委沒想把此時給擴大,哪怕是受了委屈的周金國都覺得心裏面好受了不少。他現在最希望的不是把事情弄大,而是把事情給平息掉。軍隊裡頭舒心的日子這才過了幾個月,就不要再折騰起來了。

會議雖然時間不長,在周金國感覺中卻是極為漫長。聽著那些上級們說著「嚴懲」「不放過」之類的辭彙,周金國只期待這無比折磨人的會議能夠趕緊結束。

會議結束前,師長讓各部隊都嚴查部隊裡頭的杵逆份子。等回到營部,周金國立刻與政委商量起怎麼辦。周金國說道:「政委,你說不滿意的人有沒有,我覺得多的是。若只是如此,就要抓人,我覺得不對頭。」

政委陳耀光瞪了周金國一眼,「聽你這麼說,合著我打白打周金才是白打了?」

「不不!我可不是這意思!」周金國連忙擺手搖頭,「政委,你打周金才是因為他胡說八道,說我告密。我可受不了這罪名。可打他卻不等於是覺得應該這麼抓人啊!你說大家誰不想當地主……」

「我就不想當地主!」陳耀光毫不客氣地答道,「我們家裡面的地主沒一個是好東西。特別是加入部隊之後,我才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壞。我一點都不想當地主!」

周金國這是第一次知道陳耀光堅定的政治立場到底是怎麼來的,他愣了愣才趕緊說道:「行!行!政委,你不想當地主,你是好人。可你是政委,他們卻只是些戰士。你說營長這幫人這麼想不對,我覺得行。可戰士們怎麼想,你不能和他們一個勁的計較啊!」

陳耀光怒道:「周營長,你怎麼先給我扣個罪名呢?我什麼時候要和戰士們較勁了?」

聽陳耀光這麼講,周金國終於鬆了口氣,「你不說戰士的事情,這就行!」

陳耀光哼了一聲,「但是分地的政策,我們一定要推行下去。戰士們不明白,我們就得講清楚。不過再有軍官和土改對著干,那就不能放過了!」

「好的!好的!」周金國答應道。只要不整戰士,這事情就好辦。周金國的營裡面本來就沒幾個人真的反對土改,那幾個人還都是戰士。對於軍官,周金國倒是很有信心。

等到第二天下午,師長又召開了會議。周金國看得明白,師長的臉色非常難看。正在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師長準備拿出什麼要求的時候,卻聽師長鬱悶地說道:「都督有令,有關土地政策的問題是同志們內部討論的問題,這些問題必須靠講道理來解決。對於反對者,一個人也不能殺。除非是公然挑起反對光復軍的行動,只是口頭表示反對的,也盡量不能抓。要以講道理這種說服的方式來解決。」

嘴上沒說什麼,周金國用手按住胸口,心裡念叨著:「謝天謝地!」知道周金才不會死,周金國心中感覺好受了不少。當然,對於周金才被抓,周金國覺得完全應該。煽動對韋澤都督的不信任,被抓是罪有應得。

「韋澤都督真的是神仙啊,這麼快就知道消息了。」周金國雖然知道有線電報的存在,卻還是對韋澤反應的敏銳感到由衷的喜歡。

而被部下格外佩服的韋澤此時正在召開中央會議。對於土改問題,他一直每當多大點事情。光復會上層人員都是「老革命」,因為出身於普通農民,對土改都非常支持。至少他們都不曾反對過土改。收到了電報之後,韋澤發現第四軍裡頭的事情實在是有點超乎想像。所以韋澤把沈心給派去第四軍解決問題。韋澤自己則召開會議,仔細摸摸上層的底。

「我們對土改沒意見。」中央委員們紛紛表示。

「這就是說,大夥沒人想當地主,作威作福嘍?」韋澤笑著問道。

「我們知道,我們就是想這麼干,都督你也不會答應。都督你不答應的事情,我們就不想了。」商業部長李維斯回答的格外乾脆。這回答引發了中央委員們的一陣鬨笑。看來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樣的。

有這麼「詼諧」的下屬,韋澤苦笑著搖搖頭,「土地問題我們講過很多次。為何現在遍地起義,因為以中國當下人口和土地一個人分不到兩畝地。一個人不到兩畝地,哪怕是土地分的再均勻,沒有災荒的年景也談不上吃飽肚子。剛不用說大部分土地都落在地主手裡頭,我們大夥為什麼起來造反?不就是因為吃不飽么?」

這幫高層的同志出身並不顯赫,他們中間相當一部分人都有過餓肚子的經歷。到現在他們還能在土地問題上與韋澤保持一致,很大原因就是他們真的對舊土地制度恨之入骨。

看大家沒有反對的意思,韋澤問道:「現在有沒有誰反對咱們的土地政策的,有反對的請舉手。」

大家互相看著,卻沒有一個人舉手。韋澤等了幾分鐘之後才繼續說道:「今天早上我接到一份電報,第四軍的同志說有部隊裡頭的同志反對土地制度,也反對我。鬧得很兇,所以部隊裡頭把他給抓了,準備槍斃。看我什麼意思。我就告訴部隊,在這些問題上,是一個不殺,大部不抓。我對部隊並沒有說太多,不過對咱們這些老同志來說,我倒是想多說幾句。天京之變的事情,在咱們這裡絕對不能重演。我們之間是同志,那就是志同道合的意思。想法不同可以討論,實在是不能接受,可以離開。但是絕對不能互相殺起來。」

提起天京之變,眾人的表情倒是變了變。不過那都是五六年前的事情,加上光復軍裡頭經歷過天京城中腥風血雨的人不多。大夥能理解韋澤的想說的話,卻沒有對韋澤舉得例子有太大的反應。李維斯甚至笑道:「都督,最近不少被從軍隊勸退的兄弟都在想辦法重回部隊。他們離開部隊之後最不習慣的就是一件事,不能每天吃大米了。都督,就咱們部隊的口糧,在廣東可不比任何富戶差。別看他們鬧事的時候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真的不能吃大米,立刻就知道他們日子好了多少。就算是那些人不知道,我們可是知道的。」

「憶苦思甜么?」韋澤曾經很看不起這種政治手段,然而商務部長李維斯的話卻讓韋澤發現「比較」的重要性。對21世紀的人來說,主食吃大米的確是最基本的生活需求之一。所以韋澤對部隊吃大米只有一個要求,每天主食中必須有20%的粗糧。部隊不明白維生素的意義,韋澤可是很清楚的。沒想到這居然成了部隊最能吸引人的部分。

看來只要能保證大米供應,就能穩定部隊情緒。韋澤只確定了這點。他很快收回了心思,提出他尚且不敢確定的事情。「同志們,我只能告訴大家,想讓生活發生本質性的變化,把工業建設的有些眉目,還得十五到二十年。這十五到二十年裡頭,大家都得玩命干,咬牙干。我說大家跟著我打天下,完全是圖著吃苦,我不信。我現在要問大家一個問題,你們能相信我么,你們咬著牙玩命干,辛苦幹,不能求立刻得到的報償,忍到那個時候么?大家大膽的說,我們就得把這個給大家的前程說清楚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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