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分崩離析 第136章 第三次大煙戰爭(十六)

10月24日,在家守丁憂的曾國荃快步走進了曾國藩的書房,一見到曾國藩,曾國荃臉上露出了些歡喜的神色,他說道:「大哥,那的確是三哥的親筆信。」

上午,一個光頭的傢伙前來求見曾國藩,他給門房了一封信,聲稱是被俘的曾國華的信。在江西撫州與光復軍激戰之後,曾國華與數千湘軍一起「不見了蹤影」,事後從光復軍掩埋屍體的大坑裡頭髮現了無數的屍體。想在這麼多屍體中辨別出某個人的屍體未免太強人所難。實際上僅僅挖開了地面上的土,那些負責挖坑的湘軍腿都嚇軟了,哪裡還敢繼續挖掘下去。

光復軍在贛州把抓到的湘軍殺了個乾淨,軍官都被剝皮。曾國藩以為自己的弟弟也已經被光復軍殺了,所以還給自己的弟弟做了個衣冠冢。

有人以曾國華的名義帶信,這自然是引起了曾府的震動。來人立刻被抓了起來,不過他們卻沒敢拷問。曾國荃親自前去詢問,又仔細的看了信件與信物,終於確定了是曾國華的書信。

想到自己的弟弟居然還活著,曾國藩突然苦笑起來,「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說完之後,他臉上露出了一絲獰色,「那韋逆跑到我這裡來想要做什麼?」

「大哥……」曾國荃神色有些惴惴不安。

曾國藩陰沉著臉看著自己的弟弟,用責備的語氣說道:「韋逆如此明目張胆的跑來這裡,定然不會是好事。他們定然是想要挾我等,有什麼就直說。」

「大哥,光復軍不是來要挾我等的。他們是來傳話的,洋鬼子又北上了,應該是去攻打京城。他們說,這次朝廷定然頂不住,然後……然後……」曾國荃本想引用光復軍代表的話,可又覺得不太合適,所以重複了幾遍也沒能繼續說下去。

身在湖南,曾國藩的情報並不通暢,他也知道幾個月前洋鬼子北上攻打京城的消息,卻沒想到洋鬼子又北上了。「到底是什麼?」曾國藩見自家弟弟猶豫不決的模樣,忍不住著急的追問道。

曾國荃見大哥生氣,連忙答道:「他們說,朝廷以前不過是起了敷衍洋鬼子的心思,採取一個拖字。可這次洋鬼子是不會讓朝廷和他們玩這個拖字,是一定要把朝廷狠打一番。而朝廷抵擋不住洋鬼子,定然會給洋鬼子跪了!」

在聽光復軍使者說話的時候,曾國荃對「跪了」這個詞很有感觸。他本來想直接用這個詞,卻又覺得對朝廷不夠敬重,這才有點欲言又止。被曾國藩一催促,才忍不住說了出來。說完之後,曾國荃看著他大哥的神色,卻見為人方正嚴謹的曾國藩並沒有對這個詞有什麼反感,反倒是極為理解的微微皺起了眉頭。

見大哥沒有生氣,曾國荃繼續說道:「大哥,光復軍那邊說,朝廷要求洋鬼子在中國遵守中國的規矩,這本身沒什麼錯。洋鬼子在他們的地盤上自然可以使用他們的規矩,可沒道理跑到中國來讓中國人必須使用他們的規矩。所以朝廷與洋鬼子打仗,光復軍覺得朝廷沒什麼不對。但是朝廷無能,不能對外抗住洋鬼子,這就是朝廷的……失德。」

光復軍代表的原話是「這就是滿清的大罪」,曾國荃雖然對「跪了」這個詞很有感覺,卻沒有膽子用「大罪」來稱呼朝廷。

曾國藩面無表情的聽著弟弟曾國荃的轉述,直到聽完之後也沒有說什麼。

幾乎在此同時,在安徽宿州,光復軍代表也正在與江忠源與李鴻章說著差不多的話。這一路的光復軍代表先搭乘了英國人的船從廣東抵達上海,又從上海到了太平軍地界,最後在太平軍內人的幫助下,帶了李鴻章的族親前往宿州。李鴻章對自己的族親本來就比較在意,聽說只要見一面就能換到自己的族親,他就同意了。而江忠源本人倒是沒想到光復軍竟然會千里迢迢的從廣東跑來這裡,這一路上萬里迢迢,歷經風險。作為一個性子豪俠之輩,江忠源倒也想聽聽光復軍到底有何等重要的話要講。

江忠源的心胸夠大,聽了光復軍代表用「大罪」來形容滿清對外戰爭的失敗,他雖然臉上極為不高興,卻沒有立刻發作。

光復軍的代表繼續說道:「此次滿清戰敗之後,定然給洋鬼子跪了。滿清根本不懂洋鬼子所求,他們只知道洋鬼子厲害,所以就把官場那套拿出來,覺得上頭有朝廷都惹不起的洋鬼子。洋鬼子說句話,下面的官員要麼一時意氣發作,只管為自己搏一個不畏強暴的名聲,不管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與洋鬼子對著干,表明他們不畏強暴。要麼就是言聽計從,跟伺候上官一樣的把事情給辦了。我們聽說江公是個豪傑,想來你也覺得這幫東西很可笑吧。」

江忠源當然知道朝廷裡頭那群官員的德行,雖然面前的是朝廷敵人,可正因為是朝廷的敵人,說話更加直率,竟然把朝廷官員的嘴臉說出了幾分。江忠源心裏面並沒有反對,只是冷笑幾聲,卻也說不清這是在嚇唬誰呢。

光復軍的代表根本不為所動,他的任務就是向江忠源講述這些,此時遇到了機會,當然是先完成任務,他說道:「當然,洋鬼子打完了滿清,滿清給跪了之後,對滿清是有好處的。」光復軍的使者繼續說道。「洋鬼子掌握了滿清的海關之後,好歹收支明確了,滿清朝廷終於可以拿到些海關銀子。大大緩解了滿清的財政問題。而且洋鬼子為了消滅我們這些絕對不肯投降的光復軍,就會全力支持滿清。江公你的淮軍、曾國藩的湘軍、左宗棠的楚軍,打仗都比綠營強。先支持你們合力消滅了太平天國,下一步洋鬼子從海上,你們從陸地上圍攻我們光復軍。這已經是最有勝算的方法。」

「你們竟然不怕么?」聽了好一陣,江忠源第一次開口說道。江忠源並不想聽有關朝廷的壞話。但是光復軍高屋建瓴的視角,以及講述消息的重要性,都讓江忠源想不聽聽都做不到。直到聽光復軍闡述了未來對光復軍不利的戰略局面,江忠源才忍不住開口。

對江忠源的嘲笑,光復軍的代表微微一笑,「這有什麼好怕的?害怕是因為知道自己戰勝不了困難,看著失敗一步步走來,不怕才怪呢。可我們光復軍知道困難是什麼,也堅信自己能夠戰勝困難。我們只需要自己認真做事,不怠惰,不推諉。踏踏實實的走過勝利的道路,自然能抵達勝利的終點。」

聽了這話江忠源,眼睛忍不住微微眯縫起來。在江忠源身邊的李鴻章隨即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殺意,跟了江忠源這麼久,即便是在戰場上指揮戰鬥,李鴻章也沒見過江忠源身上有如此強烈的殺氣。那不是戰意,而是針對對面赤手空拳的光復軍代表本人的強烈殺意。

若是把光復軍的代表給殺了,李家在太平軍控制地區的親族只怕是小命不保。見到局面如此,李鴻章立刻起身對著光復軍的代表斥罵道:「你等叛逆怎敢如此囂張,還不滾……」

江忠源卻揮手制止了李鴻章繼續說這些小罵大幫忙的話,他靠在椅子上,左肘架住椅子扶手,皺起眉頭說道:「看你萬里迢迢的從廣東趕到安徽,聽你說話也像是個讀書人,若是有什麼要說的,不妨說來聽聽。」

「江公,我們都督說現在天下英雄不多,你是一個,曾國藩,左宗棠也差不多算是英雄。所謂英雄,自然是以天下人幹活百姓的利益為重。滿清既然註定會簽下喪權辱國的條約,那滿清滅亡之後只會有無盡的恥辱。我們不求江公投奔到光復都督府旗下,只是前來告知江公未來會發生什麼。若是真的有那天,我們想江公一定會有自己的選擇。」

「呵呵!」江忠源冷笑一聲,「竟然不是來勸降的么?」

光復軍的代表笑道:「哈哈!江公,怕死的人才會投降,我們認為你不是貪生怕死之輩。若江公是會投降之人,我等就不會費這麼大勁來見江公一面,只要北伐之時把你打到走投無路,你自然會投降。可以江公的性子,即便是山窮水盡的時候,大不了一死而已。你真的不怕死。」

江忠源聽了這充滿自信的話之後,竟然不覺得生氣。對方是完全承認了江忠源的高潔品行,把他與貪生怕死之輩完全區分開來對待。

「你……」江忠源開了口,卻又停頓了。他對光復軍代表所說的朝廷必然會輸給洋鬼子的說法比較相信,經過光復軍代表分說之後,江忠源也理解了「治外法權」「喪失海關權」到底是什麼意思。更重要的是,光復軍與洋鬼子打了一仗,打敗了洋鬼子。這件事已經傳遍了天下,江忠源是個要臉的人,實在是干不出說瞎話的事情來。

沉吟了好一陣,江忠源擺擺手,「你走吧!」

李鴻章見江忠源沒有殺光復軍的代表,總算是鬆了口氣。不過他又忍不住問道:「江公,光復軍只怕是危言聳聽……」話說到這裡,李鴻章也說不下去了。身為一個聰明人,李鴻章能夠直覺的感受到人是否在說瞎話。而光復軍的代表明顯不像在編造事實。

江忠源只是搖了搖頭,卻沒有說什麼。

光復軍的代表走了半個月之後,就傳來了大沽口失守,英軍10月18日攻陷通州的消息。21日,清軍與英法聯軍在八里橋展開激戰,統帥僧格林沁等率先逃走,清軍全軍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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