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分崩離析 第33章 清洗(七)

1855年6月20日,關於天地會的最新消息到了廣州城。五月初,天地會從廣州城撤圍之後,總數量曾經達到四萬多人的天地會部隊剩了近三萬人。

指揮這三萬餘人大部隊的領導者之間起了內部分歧。陳開、李文茂率主力先抵肇慶,與另一支天地會起義軍梁培友部會合。然後率戰船千餘艘,溯西江揚帆直上進入廣西,一路上攻梧州不下,隨即繞過梧州轉而攻破藤縣,於6月5日抵潯州府城外。起義軍採用「穴地攻城法」,未果。又派軍扼守大湟江口,力圖使潯州城內的清軍糧盡援絕。

潯州府轄桂平、平南、貴縣、武宣四縣。桂平縣治下有金田村,太平天國起義就在這裡爆發。金田村位於紫荊山南麓,桂平縣城以北五十餘里。這裡算是太平天國的老家,陳開、李文兩人如此迅捷的動作讓韋澤也大為驚訝。

另外一支天地會武裝領導者陳顯良也沒有選擇韋澤的意思,趁著韋澤一路上攻破了諸多城市,卻沒有留下什麼人守衛的時機。陳顯良從廣東直奔江西而去。最新消息是這支部隊佔領了贛州,大有留在贛州的跡象。

「我們就這麼不招人待見么?」韋澤忍不住抱怨道。按理說,這個抱怨其實是非常沒有道理的。因為韋澤的指示中,天地會作為潛在敵人的態度就只差明確寫出來了。可原先預想的那種天地會跑來投奔的局面並未出現,韋澤又感覺自己貌似被輕視了一樣。

羅大綱連忙勸道:「都督,天地會是被地主團練給打走的,他們應該早就有了自己的計畫。估計他們只是按照原先的計畫行事。」

這話在理,韋澤也沒不能揪著天地會離開廣東的行動不放鬆。很快,韋澤就把思路轉到了當下的局面上去。天地會部隊沒能奪取梧州城,是讓韋澤感覺安心不少的消息。梧州對於韋澤來說是志在必得的戰略要地。不管這幫天地會的人會有什麼意見,韋澤對這座位於水路要衝之上的城池都是志在必得。他問道:「如果我們現在派兵去攻打梧州,會不會存在守衛廣州的兵力不足的問題?」

現在滿清全國兵力不超過百萬,太平天國也有近二十萬的兵力。韋澤的部隊固然裝備精良,訓練有素,驍勇善戰。可滿打滿算,能夠作為戰鬥部隊的兵力只有五萬出頭。珠江三角洲有五萬多平方公里,五萬多人馬散在上面,一平方公里平均下來能夠分到一個兵。想用軍事力量壓制人口眾多的珠江三角洲,明顯是不現實的事情。

沒有強大的基層能力之前,韋澤也只能佔據一部分要點而已。攻打梧州失敗的可能基本沒有,不過這也意味著韋澤的兵力會被更加稀釋。數萬人的天地會部隊都被地主團練打得在廣東站不住腳,不得不跑去臨近的廣西與江西。韋澤也擔心自己萬一一個託大,最後鬧出廣州城被圍攻的笑話。

「我們第一軍派一個師去攻打梧州,打下來之後用一個旅守衛梧州。大概能夠差不多吧。」韋昌榮答道。

「若是梧州不能變成我軍的徵兵基地,讓我們在梧州大量徵集廣西的兵力,那攻下梧州卻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事情。」韋澤答道。

「我願去梧州。」羅大綱說道。

「我願去梧州。」阮希浩也答道。

「阮軍長,讓你去梧州,你能把土家給嚇死吧?」韋澤說道。韋澤來自廣西,深知廣西土客矛盾之激烈,韋澤考慮對部隊教育的時候,是想把重點放在超出土客矛盾的執政者立場上。阮希浩的來歷,韋澤實在是太熟悉了。就是韋澤帶著部隊在梧州作戰的時候,帶領了阮希浩屠了土家的吳家鎮,客家在當地勢力全面壓倒了土家。

部隊打下廣州城之後,情報人員此時已經去吳家鎮聯繫。得到的消息那是相當的「振奮人心」。客家村落屠光了吳家鎮,佔據了原本吳家鎮堅固的鎮子之後,以此為中心四處出擊。周圍大量客家勢力紛紛加入,將附近的土家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硬生生逼得土家從這裡跑了個精光。

如果派阮希浩去梧州,等打下梧州之後阮希浩振臂一呼,想來客家會立刻蜂擁相應。最後的結果必然是有了光復軍撐腰的客家會在梧州稱王稱霸,胡作非為。如果最後出現如此結果,韋澤寧肯梧州暫時還留在滿清手中。

韋澤思忖了片刻之後說道:「同志們,我們要打倒的是滿清,而不是打倒土家。我們要建立的是一個郎朗奇乾坤,不過是土家還是客家,都能好好的過日子。卻不是把土家給殺個精光,或者客家從此就騎在土家頭上。如果最終變成那模樣,我們和滿清有什麼分別呢?」

與以往的一呼百應不同,都督府的文武官員們都暫時沉默不語。過了好一陣,韋昌榮開口了,「都督,咱們客家人吃了土家那麼多苦,被他們殺了那麼多人,我覺得土家人靠不住。」

韋澤苦笑道:「我說昌榮同志,咱們又殺了多少土家人呢?別的同志可能還不夠清楚,咱們兩個應該比誰都清楚吧?咱們若是回到故鄉,我覺得土家的人會覺得我們靠不住才對。」

韋澤和韋昌榮當年作為客家崛起的武鬥新星,手裡面可是有太多的人命。兩人殺人太多,卻又沒有能力靠兩人之力徹底扭轉他們故鄉附近的土客之間的實力對比。官府開出重賞懸賞韋澤與韋昌榮的腦袋,客家更是不肯落後,不僅有懸賞,還專門組織了捕殺兩人的隊伍。當地客家雖然不至於出賣這兩人,卻也鬧到不敢接納這兩位殺神的地步。

在韋澤的立場完全站在客家立場的時候,這樣的結果或許還能稱為兩人的光榮。現在韋澤站在未來兩廣統治者的立場上,這種身份就顯得頗為尷尬了。如果部隊裡頭沒有更多的變化,而是沿襲普遍傾向客家的立場,那隻可能在廣西掀起一場更兇猛的屠殺風暴。

韋澤原本覺得自己搞政治教育可以慢慢來,從容的來,可沒想到政治是深深的與社會融合在一起,並不因為韋澤想故意避開政治問題,就能不遇到政治問題。

沒辦法,韋澤只能開始政治教育了。在做這個工作之前,韋澤感覺到了強烈的滑稽感。原本他覺得打天下靠的是強大實力,但是現在看,強大實力中相當一部分就是先進的政治理念。然而此時韋澤覺得自己此時還有一個比較好的環境,至少部隊裡面沒什麼地主成份,地主階級的理念在韋澤的部隊裡頭影響力非常有限。

新中國和外國最大的不同就在於,新中國認為自己的每一個國民都是未來的統治階級預備軍,所以課程設置上完全是統治階級教育。新中國生怕國民對政治理解不足,所以從初中就設置政治課,一直到靠研究生都得進行政治考試。這與外國那種養豬般的國民教育完全不同。

韋澤看過一個新聞,美國60、70年代的鐵杆老右翼哀嘆道,以21世紀的美國政治局面,他們這幫60、70年代最忠貞的資本主義制度的辯護者與建設者都成了徹頭徹尾的共產黨。在20世紀60、70年代,美國其實也是不得不承認有階級矛盾的。資本主義制度的擁護者們認為,資本主義制度才是解決社會矛盾的唯一途徑。但是在21世紀的美國的政治標準就簡明扼要了,誰承認存在階級矛盾,誰承認存在階級鬥爭,誰就是毋庸置疑的共產黨。

韋澤對廣西非常熟悉,廣西這地方生產力不夠發達,呈現出多種生產力水平同時存在,多種適合生產力水平的制度同時存在的局面。雖然在1855年的中國廣西還存在奴隸制是挺悲哀的事情,但是有事實做依據,政治課反倒好講很多。

21世紀的中國正在一個工業發展極為迅猛的階段,生產力是社會最大推動力的理論極為容易被認同。韋澤就以山區瑤族落後的生產力,以及與這等生產力相適應的奴隸制開始講起,接著就是居于山區的各種不同對應的生產力水平以及相應的社會制度社會風俗。

韋澤的部隊畢竟是走過數千里遠征,部隊裡面有著河北、山東、河南、江蘇、浙江、安徽、湖南、湖北、廣東、廣西,以及少量的雲南、貴州、四川,這十三個省的官兵。從山區到平原,從南到北,從黃河到長江,從長江到珠江。真的是走萬里路讀萬里書。作為接受過全套應試教育的統治階級預備軍的韋澤,大有可講的內容。

所謂理論聯繫實踐,雖然韋澤的課程內容其實很深,不過有大量的例子,大夥親眼見到了太多的事情,親身經歷了太多的事情,上層接受韋澤思想的速度遠比想像的要快的多。至少生產力、生產關係、社會制度,這三者之間的關係非常容易就被接受了。

有了這個基礎,韋澤發現根本不用自己去引導,自然而然的就出現了一個問題,韋澤建立的這個光復都督府到成為哪一個階層的代言人。是代表地主的利益還是代表佃農或者小農中農的利益,是代表了土家的利益,還是代表了普遍處於被壓迫地位的客家利益。

哪怕是韋澤不想說這個複雜的問題,他所講述的世界的本來面目也讓都督府的成員們發現,他們必須給自己找到一個定位來。否則的話,他們這支強大的軍事力量現在就孤懸於這個社會之外了。

最後,韋澤只能說了一句話,「我要把你們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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