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金陵一夢 第119章 金陵圖窮(十一)

陳承瑢把韋澤的三條要求帶回了東王府,聽完了韋澤的要求之後,暫時位列東王府第一的黃維江頗為疑惑的問道,「誰願意跟著韋澤走,我們都不能阻攔么?」

韋澤提出的三個要求中的頭兩個,要錢、要人,這都很容易理解,而這第三個要求不太好理解。把城內願意跟韋澤走的人都帶走,對韋澤有什麼好處?或者是韋澤準備在城內肯跟隨他的人都離開天京城之後,同時對東王以及北王發動進攻么?

「韋澤定然有什麼奸計!」陳得桂毫不猶豫地說道。

大家都知道陳得桂對韋澤的厭惡,所以沒人把陳得桂的態度放到在心裡。但是陳得桂的話倒是說出了大家的共同想法,韋澤不會這麼簡單的就撤出天京城去。留在天京城裡頭,韋澤就是現在牌局的玩家之一。離開天京城之後,決定太平天國中央格局的變動可就不是韋澤想參加就能隨便參加的。從這個角度來看,韋澤索要的報償未免太少。

「就按照前兩條辦吧。第三條不過是韋澤不想離開天京城的借口,咱們多派兵馬,不讓他奸計得逞!」助天候劉紹廷說道。

就在這幫人在商量的時候,韋澤的夫人祁紅意也疑惑的詢問韋澤,為何要提出那樣的三條要求。韋澤先把天京城的局面對祁紅意說了,接著問道:「卻不知夫人到底怎麼看。」

祁紅意皺著眉頭想了一陣才答道:「若是說他們所作所為毫無道理,那是談不上的。不過總覺得他們實力不足。」

韋澤覺得這話實在是太普通了,實在是引不起自己應答的興趣,他乾脆只是鼻子裡頭哼了兩聲,卻不接腔。

祁紅意看著韋澤這麼若有所思的模樣,乾脆反問道:「齊王,若是你來執行東王府這套,會和他們不同么?」

這個問題很像是換位思考的腦筋急轉彎,韋澤沉思了好一陣才答道:「我若是到了他們這個地步,要做的事情只怕和他們是別無二致。不過我有一點和他們有本質不同。」

說到這裡,韋澤下意識的用手指捏著下巴,他的視線筆直,眼神卻看上去甚是空洞,彷彿視線投到了只有韋澤才能看到的另一個虛無縹緲的世界,「我絕對不會相信我能控制天王洪秀全,但是東王府的那些人卻是相信他們能夠控制天王洪秀全。其實他們不僅認為自己能夠控制天王洪秀全,他們覺得他們能夠控制整個局面。他們認為天平天國的走勢掌握在他們的手中。」

說到這裡,韋澤突然閉上了眼睛,過了一陣,韋澤睜開眼睛,他盯著祁紅意說道:「原本我聽說過一句話,人只會相信自己所相信的東西。東王府那幫人相信自己面對的局勢還如東王在世的時候那般,很多權勢依舊是天然就該存在的。但是實際上已經根本不是這樣,即便是他們把握給逼出天京城,即便是他們能夠殺死北王,可還有天王,還有翼王,還有豫王,還有安徽的三丞相。他們要面對的名面上,暗地裡的敵手多了去呢。可他們現在就彷彿是勝券在握一般,我方才還覺得他們可笑。不過轉頭一想,我現在的心思和他們其實沒什麼區別。看來我自己也得小心才是。」

祁紅意沒想到韋澤最後弄成了自己我批評,她撲哧一笑,「齊王,能做到你這樣料敵機先的,此時難道稍微得意一下還不行么?雖然對於卻也沒有必要對自己過於苛責了。」

韋澤有點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是覺得我真的比東王府的那幫傢伙強,其實現在看來,我和他們不過是一丘之貉,頂多是個五十步笑百步的分別而已。所以不得不自省一下。若是說苛責,卻也未必談得上吧。」

祁紅意搖搖頭,「齊王,萬物作焉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以妾身看來,齊王尚未做到為而不恃,頂多能生而不有罷了。」

有這樣的妙人說話,韋澤忍不住哈哈大笑,「聽著很厲害的樣子,不過現在我卻是想不通,也不想再辯下去。我已經想起有幾個地方尚且忽略了,就先去辦事。夫人還是早早休息吧。」

回到大帳,韋澤立刻還是給安徽的三丞相寫信,將天京城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們。不過韋澤並沒有直接說出天王洪秀全指揮了此事,而是寫「有人指示北王韋昌輝與燕王秦日綱謀殺東王。天京城內也有內應,否則北王韋昌輝他們不可能如此輕鬆的就進了天京城南門。」

原本韋澤還覺得以自己手頭上的實力,可以完全無視平日里和他並沒什麼特別來往的天國上層。但是反思東王府失敗的原因後,韋澤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正常的交流乃是一種必須。如果現在韋澤自己什麼消息都不發,就這麼洋洋得意的待在天京城,此時有其他「有心人」對天京城外的太平軍各部散布韋澤私下溝通北王暗殺東王的消息,韋澤可就完全處於被動狀態了。

沒有什麼是想當然的事情,親眼看到楊秀清的下場,親眼看到東王府眾人的愚行,韋澤發現自己當下的優勢,完全是21世紀對於19世紀存在的世代級別的差距。至於韋澤本人與這幫人相比,很多地方談不上更加先進。

收起了傲慢之心,韋澤先很認真的佔據了消息傳播上的優勢。原本韋澤覺得他既然是鐵了心要走,很多事情根本不用在乎。現在看,如果韋澤不想走,很多事情反倒是能夠將將就就的過去了。既然韋澤一定要走,所有事情就必須黑白分明的處置清楚。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韋澤想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他就必須比誰都更加認真才行。

給安徽等地的丞相們發去消息,韋澤接著命令手下的部隊立刻派人安置交通線,確保天京城北門發出去的消息,能夠安全抵達鎮江常州。原本韋澤只是派了數波信使去通知常州守軍,立刻派遣三個軍的部隊想天京城北出發。

現在韋澤又把今天天京城內發生的事情寫下來,專門給常州那邊發了出去。在這番情報最後,韋澤寫到,「就現在看,矛盾鬥爭僅僅是開始而已。我軍若是不願意為了爭奪權力而殺得滿手是血,那就只能選擇現在就得準備與天王恩斷義絕,徹底分離!」

當然,這麼緊要的東西,韋澤沒有立刻發出去。他把明天需要準備的事情安排了一遍,自己才疲憊的回到後帳,打著哈欠韋澤躺下了。沒等再想一件事,韋澤就沉沉的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韋澤起身吃了早飯。正在安排今天要做的事情,偵察部隊就前來報告,兩萬左右的東王部隊正在向城北調動,他們帶著槍,拖著大炮,很有些氣勢洶洶的模樣。

即便是安排得當,參謀部裡面依舊非常緊張。參謀們都跟吃了火藥一樣,稍微遇到點值得緊張的消息就扯著嗓子說話。韋澤見到這模樣心裏面很是不爽,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樣的表現並非不可理解。

莫說部隊,就算是部隊的指揮官韋澤再怎麼算計,再怎麼想從中謀取最大利益。其實韋澤本心也不想與東王府的部隊正面開戰。不僅僅是東王府的部隊,韋澤自己並不想與任何太平軍的部隊殺得血肉橫飛。韋澤都是這麼一個想法,就不用說下面的部隊了。

但是偏偏現在部隊又不得不防備著東王府的進攻,在強烈的精神壓力下,情緒不緊張才怪。此時韋澤也不敢讓部隊放鬆警惕,東王府那幫人反倒沒什麼可怕的。可怕的是現在天京城內的還有好幾路心懷鬼胎的傢伙,保不住他們就會在裡面搞出些什麼來。

在這種劍拔弩張的局面下,韋澤終於等到陳承瑢前來求見。

經過一夜休息,陳承瑢的氣色比昨天強出去很多。見到韋澤之後,陳承瑢先是施禮,這才說道:「齊王千歲,我已經與東王府的同僚們商量過。你說的要在整個天京城裡面說你要離開天京城,我們可是辦不到。所以誰知道你要走之後,願意跟你走的,我們不阻攔。你要的人,我們也會給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韋澤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在這天京城裡面大肆吆喝,所以他問道:「那你們準備怎麼辦?」

陳承瑢拿出了東王府的方案,「我們先把五十萬兩銀子運到城外,你們到城外接銀子。另外,你等拿了名冊,派五百兄弟在城內,我們會把你們的人都給你們!誰願意跟你們走,我們也不阻攔。齊王千歲覺得如何?」

「就是說我現在就得離開天京城嘍?」韋澤直逼事情的核心。

陳承瑢毫不退讓地答道:「齊王千歲,既然您答應退出天京城,早點晚點又有什麼關係?以您的聰明,我們就不說什麼瞎話。你在城外,您名冊上有的人,我們哪裡還敢不讓他們跟著您走呢?」

韋澤想了想,卻也覺得有道理。只要韋澤退出天京城,天京城內的主要矛盾立刻就變成了東王府與北王之間的矛盾。此時東王府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也不敢阻擋韋澤的人。想到這裡,韋澤答道:「好,你們把錢運出城,我這就帶兵前去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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