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金陵一夢 第113章 金陵圖窮(五)

1855年1月24日清晨,佐天候陳承鎔帶了十幾個人慌慌張張的直奔城北軍營。軍營門口此時已經被嚴密的防守起來,沒等陳承鎔靠近,負責把守的部隊已經舉起了火槍,上百條槍黑洞洞的槍口直指陳承鎔等人。很快,就有人喊道:「你等是何人,不要再向前了,過線者即殺!」

陳承鎔一看,卻見距離軍營三十米遠的地方用白灰划了一條線。他連忙收住腳步,帶著十幾個人手下停在白線前面。站定之後,陳承鎔扯著嗓子高喊道:「我乃是佐天候陳承鎔!你們不認識我么?」

對面的士兵裡頭沒有人回答,這幫人還真的不認識陳承鎔。這幫普通士兵哪裡能夠認識佐天候陳承鎔這樣的大人物。

見對面的部隊沒有反應,陳承鎔繼續喊道:「我這裡有東王府的印信,你們可以派人過來看!」

「東王府被賊人攻破,我們怎麼知道你們手中的印信是哪裡來的?」對面的軍官喊道。

如此有理有據的話把陳承鎔給噎住了。陳承鎔知道對面的領軍的乃是楊秀清的外甥陳得桂,這孩子很年輕,也沒有顯露出什麼特別的能力。可沒想到在此關鍵時刻,陳得桂的部隊不僅沒有絲毫混亂,反倒是能夠井然有序的做出反應。

不過陳承鎔也不可能就被這句話給打發了,他忍不住想上前兩步再進行勸說,剛邁步,就聽到對面的軍官厲聲喝道:「你再往前我們就開槍了!」

對面的軍官反應機敏,那些士兵們各個如臨大敵,森嚴的殺氣令陳承鎔下意識的連退好幾步。停住腳步之後,他想再次喊話,可胸中氣餒,發出的聲音竟然如蚊子般細小。

覺得調勻了氣息,陳承鎔再次開口喊道:「對面的兄弟……」只喊了這麼一嗓子,陳承鎔就停了下來。即便是呼吸恢複了正常,但是方才的驚嚇卻沒有完全消除。陳承鎔的聲音小了不少,對面根本聽不清。

沒辦法,陳承鎔令手下幾個人給喊話,他說一句,手下的人就跟著喊,而且用詞也軟了不少,「對面的兄弟,請你們前去幫著去給陳得桂陳檢點傳個話,就說佐天候陳承鎔前來求見!此時局面緊急,務必請陳得桂陳檢點前來一見!」

喊完話,陳承鎔就聽對面的軍官喊道:「你們在那裡等一會兒,不要動!我們現在就去稟報一下!」

沒等陳承鎔表示感謝,就聽對面的軍官繼續喊道:「你們既然一定要求見陳檢點,那就不要走。不要動。若是你們現在再跑,我們就以你刺探軍情為理由,立刻打死你們!」

你娘的!陳承鎔在心裡頭罵道。這軍官防禦森嚴,毫不容情,還能說是訓練有素,反應機敏。可這去傳話的時候,又控制了陳承鎔等人的行動自由!這反應也太機敏了吧!

可事情到了如此地步,陳承鎔也知道對面的部隊不會開玩笑。他只能再次命手下傳話,「那就勞煩兄弟了!」

陳承鎔覺得對面傳話只怕要不短的時間,他本來就跑的很急,方才又受到了驚嚇。佐天候陳承鎔乾脆就地坐下。看著對面虎視眈眈的瞅著自己。

不過通報的時間卻沒有他想的那麼長,沒過多久,卻見對面營門處出來了幾個人。陳承鎔覺得面熟,卻不怎麼認識。他站起身的時候,那幾個人就到了陳承鎔面前。為首之人彷彿看到救星一般地喊道:「佐天候!果然是您!這城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怎麼東王就出事了呢?」

陳承鎔鬆了口氣,他說道:「進去說話吧。」

一行人走向營門,營門口的部隊此時讓開了一條道路。出來的人陪著笑對陳承鎔說道:「佐天候,這些人可是得罪您了!」

說完,他沖著門口把守的官兵罵道:「沒長眼么?連佐天候都不認識,連佐天候都敢攔么?」

陳承鎔不想多事,他勸道:「算了算了!」

而帶路之人還是不解氣,他又對著把守營門的官兵罵罵咧咧的又嚷了幾句,這才帶著陳承鎔向中軍大帳趕去。

一進大帳,陳承鎔就見到陳得桂正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般在大帳內轉圈。見到陳承鎔進來,他連忙跑上來焦急地問道:「佐天候,城裡面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承鎔先找了張椅子坐下,這才說道:「昨晚北王韋昌輝帶人突然進城,二話不說就殺進東王府和齊王府,現在東王府裡面不知道如何。齊王府已經著了火,也不知道齊王現在如何!」

陳得桂聽了這消息之後被嚇得臉都白了,他只是知道東王府被賊人攻佔,卻沒想到齊王韋澤的府邸同樣遭到了攻擊。東王是他的主心骨,雖然齊王韋澤與陳得桂並不熟悉,但是齊王韋澤乃是東王麾下第一大將,他也同時遇襲,這可把陳得桂嚇得夠嗆。他連忙問道:「佐天候,現在該怎麼辦?」

陳承鎔焦急地答道:「現在先得弄清楚東王到底如何。而且北王韋昌輝以前負責把守天京城,城內的黨羽甚眾。我等得先合兵一處才行!我這次來,就是要請陳檢點帶兵去東城,負責把守那裡的都是我們東王府的人,大家此時在一起,才好行事!」

陳得桂此時已經六神無主,頭上滿是冷汗,聽陳承鎔這麼講,他立刻答道:「好!好!就依佐天候的意思!」

就在陳得桂與佐天候陳承鎔在一起說話的時候,東王府中,秦日綱快步走進了楊秀清的寢宮。之間寢宮中楊秀清的屍體還被丟在大廳裡頭。此時血跡早就乾涸,大廳內瀰漫著濃厚的血腥氣。

昨晚他與韋昌輝一起從南門殺進天京城。天王府、東王府、北王府、翼王府、齊王府、豫王府,天京城的王府都在南城一帶。韋昌輝分出幾十人的部隊,又讓秦日綱分出二百餘人。這三百人的部隊與大隊分開,向著齊王府而去。大部隊則直奔東王府而去。

大部隊分為兩股,北王韋昌輝的部隊在前,東王府內的部隊根本沒想到這麼上百人的部隊到底是來突襲的。根本沒想到,這支部隊突然被不知什麼人打開的側門殺入。他們從側門直奔正門內側,殺光了侍衛之後打開正門。在正門準備好的韋昌輝部隊直衝而入。

秦日綱則派兵開始包圍東王府,包圍剛開始,就聽得東王府內喊殺聲一片。兩千多人的部隊死死堵住了各門,準備只要有人衝出來,就立刻刀槍齊下將這些人殺死。

然而沒有人衝出來,小半個時辰內,東王府內的喊殺聲就平息下來。北王韋昌輝此時派人請秦日綱進去。到了楊秀清的寢宮,卻見地上躺著一具無頭屍體,一顆人頭滾落在地上,仔細一看,竟然是東王楊秀清。

卻見韋昌輝用手中血淋淋的寶劍指著東王楊秀清的屍體,同時用廣西當地的土話大罵著楊秀清。韋昌輝身高180左右,長的一表人才。然而此時他臉上濺了幾滴鮮血,這鮮血被韋昌輝用手隨便擦了擦。這自然不可能擦凈,反倒被抹開了一大片。怒罵楊秀清的韋昌輝臉部本來就扭曲起來,有這血痕,更是看著凶神惡煞。

這表情根本嚇不住也是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秦日綱,真正令秦日綱心驚的乃是韋昌輝那無比怨毒的感覺。這怨毒浸透在怒罵聲里,浸透在幾乎要瞪破的眼角上,浸透在那張牙舞爪的身影中。此時的韋昌輝彷彿被邪魔附身一般。

反倒是平素里頤指氣使的楊秀清,身首分離的屍體靜靜的躺在地上,空蕩蕩的脖頸上鮮血還在不停的滲出。秦日綱雖然對楊秀清極為憤恨,但是在更加憤怒的韋昌輝面前,這憤恨倒是被韋昌輝更極端的情緒給壓制住了。

此時外面終於傳來了槍聲,秦日綱也不去問韋昌輝到底是怎麼殺死的楊秀清。他立刻跑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很快,秦日綱就得知自己的部隊與發現事情不對,前來援救東王府的太平軍發生了小規模交火。秦日綱立刻就開始指揮起部隊的防禦。

即便是在指揮戰鬥,秦日綱仍然發現,韋昌輝那如同邪魔般的身影始終無法從他腦海中驅逐出去。曾經的韋昌輝是個高大英俊、為人很有些古道熱腸感覺的人。雖然對這世道極為不滿,卻並不是個嗜殺如命之人。

現在,韋昌輝留給秦日綱的感覺完全變了。見到楊秀清的死,秦日綱感覺到的是一種輕鬆,一種開心,一種終於獲得解放了的感覺。很明顯,韋昌輝並非如此。韋昌輝好像已經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楊秀清把韋昌輝逼瘋的,但是即便大仇得報,韋昌輝依舊沉浸在瘋狂裡面無法自拔。

這好不容易天亮了,秦日綱也打退了東王麾下太平軍的進攻。天黑的時候,雙方還能根據自己的部隊所在進行戰鬥,等大家都看清對面的敵人穿著與自己一樣的軍服,留著同樣的髮型。戰鬥意志也隨之消退下去。

秦日綱的部隊還好些,他們總算是知道自己是進天京城誅殺反賊。可東王楊秀清的部隊見到敵人竟然也是太平軍的時候,心理上受到了極大衝擊。原本他們在戰鬥中暫時取得了優勢,看清了敵人是自己人之後,部隊再也沒有了鬥志,有些部隊乾脆就主動撤退,脫離了戰鬥。

最危險的局面得到了緩解,秦日綱這才有些不情不願的回到東王府。

再回到楊秀清寢宮的大廳,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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