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金陵一夢 第65章 破軍之將(十二)

總參謀長韋澤在上課的時候說過,「不同的視角所看到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李吉個頭不高,有165左右,在這個時代算是中等個頭。不過他在韋澤上課的時候面對個頭超過175的韋澤,他必須仰視才行。

當李吉進入熱氣球的吊籃中,他終於親自體會到了韋澤所說的話。原本只能平視別人的李吉,在本身就高出地面的吊籃中,就輪到吊籃外的人仰視他。等到熱氣球逐漸升起,李吉完全是俯視腳下的人群。甚至連遠處的高高山頭,在李吉的視線中也是逐漸與李吉平行了。

身為炮兵觀測員,都得學會根據得到的情報去猜測敵人陣地的情況。不過想像永遠都有其極限,再想像也不如爬上炮兵觀察哨的杆子後所看到的更準確,不過杆子的高度總是有其極限所在。站在熱氣球上,李吉第一次感覺到可以無限上升的可能。

地面上的一切都變得小起來,李吉命令吳文廣,「詢問一下地面,我們多高了?」

吳文廣打出去了旗語,很快就得到了地面的回應,他轉頭向李吉說道:「我們已經升到了三丈。」

眺望了一下對面清軍的陣地,即便是站在炮兵觀察桿上,也不過四五米而已。現在李吉所處的高度早已經是觀察桿高度的兩倍,加上李吉自己的身高,那就更加居高臨下。原本只能看清列於清軍陣前的炮兵位置,此時已經把整個清軍的全部陣地收入眼裡。掏出地圖來,夾在地圖板上,李吉掏出懷裡的「千里眼」。拉開鏡筒,清軍的陣地更加清晰的出現在眼中。

「西方有木焉,名曰射干,莖長四寸,生於高山之上,而臨百仞之淵,木莖非能長也,所立者然也……故君子居必擇鄉,游必就士,所以防邪辟而近中正也。」李吉在心中默念著這段荀子的《勸學》的內容。

《勸學篇》是韋澤勒令全軍文化課的必讀內容,即便不懂文言文,翻譯成白話文也得學習。李吉能夠在文化考試中脫穎而出,不是因為他的數學等學科有多好,而是韋澤的文化課程不怎麼考四書五經,而是考《荀子》與《道德經》的內容。這恰恰是李吉的長項。

李吉是真的很喜歡這荀子的這篇文章,在韋澤的部隊中從軍將近一年,李吉發現自己越來越能在實踐中體會到《勸學篇》的好處。就如方才那段恰如其分的描繪出了李吉所處的現在,如果李吉沒有選擇加入韋澤的軍隊,那麼他現在就只能滿懷恐懼與怨恨的所在家裡。怎麼可能如此站在熱氣球上,高高的居於天上。怎麼可能在韋澤的軍隊中接受那麼多的教育,看到一個全新的世界。

今天的一切,都是因為李吉選擇了追隨韋澤。李吉覺得荀子說的真好,「故君子居必擇鄉,游必就士,所以防邪辟而近中正也。」跟著滿清十九年了,李吉連個秀才都沒考上,現在他已經是少尉了。而且李吉相信,自己一定能夠有更廣闊的空間,那些教授四書五經的老學究曾經是李吉羨慕的對象,現在李吉已經覺得他們屁也不算。太平軍中不缺乏懂得四書五經的人,可老學究裡頭,一個懂得造熱氣球的都沒有。

「少尉!下面問咱們數據!」吳文廣在李吉背後說道。

「好!」李吉收回了心思。他按照地圖上標出的位置,將那些位置上的清軍炮兵,騎兵,步兵的大概數量告訴了吳文廣。吳文廣則用旗語把這些數據傳遞給地面。再由地面上的參謀人員,根據這些數據大概確定清軍的陣地布置情況。

山風越來越大,拴在吊籃邊上的繩索逐漸綳的筆直,因為受到氣球以及繩索兩方面帶來的拉力,吊籃開始吱吱呀呀的響了起來。

李吉對此根本不在乎,而吳文廣有些怯生生的大聲喊道:「少尉,咱們要不要先讓下面的人把繩子給拉下去?」

空中風大,大家若不是靠喊,未必能讓對方聽清楚,可這一喊,有些情緒就未必能表現出來,李吉只能盡量沒好氣地喊道:「拉下去做什麼?我們還得升的更高一些,清妖那邊還是有些地方看不清。」

「但是這竹子看著太細了,受不了力,我看再這麼拉只怕就敢斷了。」吳文廣勇敢的提出了自己的觀點。

李吉放下千里眼,不耐煩地說道:「吊籃太重的話,也升不到高處啊。酒精噴燈裡面帶的酒精有限,不可能一燒就是幾個小時……」

正在說話間,突然刮過一陣猛烈的風,吊籃猛的一震,吊籃裡頭的兩個人身子劇烈晃動,差點被甩出吊籃。熱氣球外是繩索變成的繩網,巨大的氣球被風吹動,繩網受力的繩索都蹦的筆直。竹製的吊籃更是大聲的響起來。

這下李吉先覺得事情不對頭了。再也顧不上去反駁吳文廣的話,李吉向下看了幾眼,從十米高的直線距離看下去,李吉忍不住有點微微頭暈。他扭過頭對吳文廣喊道:「快,爬到繩網上去!」

吳文廣滿臉驚恐,手緊緊抓住吊籃。而此時吊籃上發出的已經不是咯咯吱吱的聲音,而是竹子斷裂時的噼啪之聲。李吉拽住吳文廣的手,把他的手從吊籃挪到繩網上。能派上天的都是比較機靈的傢伙,吳文廣已經明白了李吉的意思。吊籃上的兩個人都開始向繩網上攀爬。

此時,更加猛烈的一陣風吹來,吊籃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力量,在空中被扯碎。在空中飛舞的碎片尚未落到地面前,脫離了繩索的束縛巨大的氣球,順著風向著清軍的陣地方向飄去。而上面的觀察員與信號旗旗手都緊緊的拽著氣囊上蜘蛛網般的繩網,跟著氣球一起向清軍陣地飄去。

江南提督和春大人得知束髮粵匪陣中出現一個奇怪玩意的時候,正好是熱氣球的氣囊中充的熱氣把氣囊撐圓的時候。和春提督跟著親兵出來觀看的時候,熱氣球慢慢的升了起來。

說真的,和春大人對太平軍陣地上的那個玩意並不害怕。雖然看不太清楚,那東西怎麼看都是人造的物品。氣球的氣囊看著髒兮兮的,下面的吊籃也瞅著不精緻。至於吊籃上的兩個人影,擺明是站在吊籃上。

雖然不知道束髮粵匪造出來的這個東西是怎麼一回事,但是和春提督完全能夠確定,這不是什麼神奇的東西。

只是和春提督位高權重,見多識廣,他能夠做出比較正確的判斷。和春提督手下的清軍可沒有和春提督的素質,他們對能夠飛在天上的傢伙完全理解不能。所以清軍們一個個目瞪口呆,遠遠的看著天上漂浮著的那個東西。

在士氣遭到沉重打擊之前,和春提督當機立斷,他命令手下要為炮兵驅邪的游擊趕緊「做法」。清軍的軍中這種做法的玩意屬於常備物資,和春現在攜帶的火炮口徑都不大,若是數百上千斤的大炮,清軍一般還會給大炮封個什麼大將軍的名號,戰前披紅挂彩。有香燭貢品之類的玩意。

此時的清軍本就覺得炮戰失敗是束髮粵匪弄了什麼邪法,見到天空中的熱氣球,他們更是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軍中沒有帶和尚道士,這卻難不住中國人,按照中國唯物主義的文化傳統,大家自然而然的採用了儒家「天人合一」的理論。將「天人合一」的理論庸俗化解釋,就成了誰的官大,誰更受到上天眷顧,那麼這個人的祈禱就更容易被上天聽到,並且給與響應。

和春提督他作為這裡地位最高的一個人,當然是最適合負責祈求上天的人。偏偏和春提督並不信這個。某種意義上,和春提督與太平天國上層是一樣的。他深知自己能夠有今天的地位,那是踩在多少人的失敗之上的。而這些人的失敗,並非敗給了虛無縹緲的鬼神,而是敗給了實實在在的活人。親自經歷過血肉橫飛的戰場,和春提督哪裡還會真的信鬼神宿命之說。

然而,正因為如此,和春提督非常清楚這種可笑的鬼神之說對於下層的必要性。雖然和春提督沒有學過唯心主義與唯物主義,但是所謂的「唯心」「唯物」此類名詞,都只是用來解釋人類面對的現實而造出來的辭彙而已。人類都在面對不可抗拒的未知的時候,都會不由自主的選擇了比較唯心的模式。因為唯心的模式無外乎「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在現實世界中無法解決的問題,在唯心世界中就能夠讓人覺得這些困難可以輕鬆解決。即便這種感覺解決不了任何實際問題,但是總能充當一下精神上的麻醉劑。

所以對面的太平軍沒有發動進攻的跡象,和春提督親自主持了一個簡單的驅邪儀式。

然而這儀式進行到一半,對面那個漂浮在天空中的傢伙突然向清軍這邊飄過來。和春提督把整個過程大概看在眼中,他對空中的那個玩意更加不怕了。那個動作固然奇怪,卻擺明了是什麼被拽斷的樣子。若是真的是被人驅動的,不可能有這麼糟糕的表現。既然有了如此糟糕的表現,那就該說明束髮粵匪在天上漂浮的玩意要出事了。

而事情果然如同和春提督所料想的發展,和春提督的驅邪儀式剛進行完,天上的按個玩意冒出了黑煙,很快就一邊燃燒,一邊墜落下去。

清軍上下雖然不知道發生了生么,然而他們立刻興奮的歡呼起來,彷彿打了一個天大的勝仗一般。而參與了和春提督主持的驅邪儀式的清軍軍官士兵們更是無比興奮。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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