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南北之爭 第857章 千百年金陵風月,數不盡君臣過往(四)

洛北作院運往金陵前線的器械裝了三百輛大車,李從璟在作院里看到這些整裝待發的馬車時,很是將章子云誇讚了一番。也虧得是如今大唐馬場多,草原各部包括契丹迫於大唐威勢,也都年年進貢良馬,這才使得王師連在運輸軍資時都能用上馬車,而不是騾車、牛車和人力車。

主持洛北作院一年多,章子云在火炮、榴彈、地雷的製作和使用方面,都成了大行家,眼見李從璟對作院的成績感到滿意,而作院也終於不負所望,在金陵戰事最緊要的關頭將器械都趕製完成,他那張疲倦的臉上儘是笑意,「此等器械只要運用得當,莫說在金陵城上轟出個大口子來,便是炸毀百丈長的城牆都不成問題!」

炸毀百丈長的城牆,那未免太誇張了些,李從璟不抱這個指望,能將城牆撕開一道口子,哪怕只是轟塌城門,已經足夠幫夏魯奇等人打開局面。

李從璟看了看院中的眾位官吏與匠人,這些人如今個個面色極為疲倦,顯然不是短時間加工能造成的,想起這一年多近兩年來,章子云每回到東宮來彙報工作的模樣,李從璟知道眾人這些時日都是在咬緊牙關在硬撐,這才能使得作院器械能及時完成,心頭很是感懷。

「如今第一批器械終於製造完成,往下只需要將它們運到金陵,再派遣一批匠人教導將士使用即可。」說到這裡,章子云有種如釋重負的意味,鬆了口氣。

「此番若是成功打下金陵,回頭本宮給你們慶功。」李從璟最後如是說道,引得眾人欣喜不已,連忙拜謝。

三百輛大車抵達金陵的時候,正是春暖花開時節。

此時金陵城外的唐軍營中,很多王師將士都在營帳外,成規模有秩序列成隊列,坐在地上曬太陽。對金陵的圍攻歷經一個秋冬,很多將士都在雨雪天中病倒,南方的氣候本就跟北方不同,連冷的方式都不一樣,一個乾冷一個濕冷,將士們水土不服在所難免。

「激戰集中在去年九月中到十一月中,而後天氣嚴寒,將士們活動不便,對城池的攻勢就很少了,主要是在城外堆砌土山、挖掘溝壑,一方面為來日的大戰再作準備,一方面也是防備金陵賊軍出城逆擊。但饒是如此,將士們傷病仍舊很多,依照太子的話說就是『非戰鬥減員』太多,除了讓軍中大夫多加照看,讓將士們勤洗勤換之外,每逢晴日本帥都會讓將士們出帳晒晒太陽,這個法子很管用。」

走在營中,夏魯奇對運送洛北器械到金陵來的章子云說道,對方身份特殊,等於是李從璟和李嗣源派遣到金陵來觀察戰事的特使,夏魯奇沒有怠慢的意思,「開春以來,戰事再興,大軍累日攻城,也曾攻上城頭,不過都沒有站穩腳跟,雙方的傷亡都很大。金陵為防備我王師來攻,去歲加固了城防,城牆之上再立角樓,又在我大軍到來之前,在城中準備了足夠多的糧草,足夠逾年之用,再加之城中百姓眾多,只要賊人能聚攏人心,根本不用擔心後力不濟。是以金陵這場大戰,實非短期內可見分曉。」

一年中能攻城的時候就那麼多,主要還是春秋兩季,夏日酷熱冬日嚴寒,少說也有兩三個月無法作戰,再除去大雨天氣,這就給了金陵一些喘息之機。

「陛下和太子的意思:立夏之前,必須攻下金陵。」章子云想了想,還是將這句話重申了一遍,「大帥以為如何?」

「陛下和太子的軍令,本帥必當遵從,立夏之前若是金陵不克,某願以死謝罪!」詔令夏魯奇已經收到了,責無旁貸。

「大帥打算如何解決金陵戰事?」章子云問。

夏魯奇道:「先絕金陵外援。」

金陵的外援無非兩部分,一是吳國藩鎮的勤王之師,一是劉龑派遣來的三萬兵馬。

「賊軍藩鎮的所謂勤王之師,林林總總加起來也有近三萬人,只不過成分比較複雜,雖然被金陵在名義上指定了統帥,實則藩屬仍然不一、各自為戰,再加上多半是各地新募士卒,缺乏訓練,軍備也不怎樣。」軍帳中,接到夏魯奇軍令的孟平,召開戰前軍議,「一言以蔽之,戰力低下。」

孟平駐軍的地方在丹陽湖一帶,丹陽湖在金陵之南一百二十餘里外。丹陽湖西面六十餘里處,有一縣城名當塗,在長江邊上。丹陽湖東、北面山嶺環繞,茅山、絳岩山便在此處;在其西北面,又是方山。所以馳援金陵的援軍想要北上,或者走長江,或者走當塗與丹陽湖之間的地帶。

孟平將主力駐紮在當塗,正好阻絕了吳國藩鎮軍與劉龑兵馬北上的通道。至於丹陽湖以東,因為南北地形地勢的原因,並不是好的行軍路線,但孟平也遣了偏師把守茅山一帶的要道。

「前時賊人藩鎮軍北上時,先鋒曾被我部擊潰,至此之後賊人藩鎮軍便在蕪湖鎮一帶駐紮,止步不前,雖有勤王之名,已無勤王之實。劉龑的兵馬與賊人藩鎮軍相距三十里紮營,卻是在更南一些的地方,其部兵馬北來時大張旗鼓,三萬人就敢號稱十萬之師,簡直不知所謂,但行軍還未至當塗,聞聽賊人藩鎮軍戰敗後,就在賊人藩鎮軍後紮營,數月來竟連一次進攻都沒有,讓人啼笑皆非。」

安重榮發出一聲嗤笑,盡顯對吳國藩鎮軍與南漢兵馬的輕蔑。

也難怪安重榮如此,到當塗來布防時,他滿心以為救援金陵的兵馬會大舉進攻,故而日夜準備,孰料對方竟然只知道龜縮不出,這讓他蓄積的力氣無處使用,心頭自然不愉快。

「彼等龜縮數月不敢出,如今大帥軍令與作院器械已到,卻是容不得他們避而不戰了。」孟平冷哼一聲,「早日將這些礙手礙腳的雜物清理乾淨,你我也好回師金陵,助大軍早日攻下金陵城。」

徐知誥在聽周宗給他彙報金陵守城之戰的階段總結,「自去年九月北賊合圍金陵以來,至今已是五月有餘,除卻嚴冬時節北賊消停過一個多月,累日攻城不休。時至今日,我軍守城將士死傷萬餘,輔助戰事和運送器械的青壯百姓,同樣傷亡慘重,依照丞相的吩咐,但凡有將士、青壯死傷,三日內必定下發撫恤,眼下金陵府庫已經空了一半,但饒是如此,士氣也日漸一日低落下去……」

徐知誥揮手止住了周宗事無巨細的「喋喋不休」,直截了當的問:「糧草還能支撐多久?」

「八個月。」周宗立即說道,「湖南戰事停歇後,奉丞相之令,從各地緊急調運了大批糧草,除此之外就是金陵多年來的存糧……」

「八個月?怕是不太夠。」徐知誥搖搖頭,「必須撐過下一個寒冬,北賊才有可能退兵……從現在起,集中全城所有糧食、藥草、布匹等軍資,官員、大戶、商賈手裡的存貨一併調入軍營,再每日按照一定數量分配。這件事由你來做,立即著手去辦。」

「官員、大戶、商賈手中的糧食,是購買還是徵調?」周宗問。

徐知誥稍微沉吟,「要守金陵,必須要軍民齊心,若是強行徵調他人財貨,恐怕惹人怨恨,依照往年的價格購買就是。」

「只是如此一來,恐怕府庫為之一空,將士的撫恤……」周宗顯得遲疑。

徐知誥尋思片刻,「不用府庫銀錢,用宮城器物,若是不夠,讓陛下日作文章百篇,用陛下文墨去換……若是還不夠,就讓陛下向眾人借!」

周宗神色一凜,「是,卑職這就去辦。」

周宗還未退下,城外忽然響起陣陣雷鳴,聲音不大不小,一時間持續不斷。

「怎麼回事?」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甚麼。

半個時辰後,徐知誥來到城頭。到得此時,城外的雷鳴之聲已經停歇。但守城的軍民,卻因為那持續半個時辰雷鳴聲,而變得神思難屬、頗有驚惶之色,各種議論之聲此起彼伏,不乏各種鬼怪神力之言,鬧得人心不穩。

林仁肇手指城東的方向,向徐知誥稟報情況:「響聲傳出的地方,約莫在三十里外,隱有火光、煙塵,不知是怎麼回事。」

徐知誥臉色微沉,「讓精騎突圍出去查看,務必查清事情緣由!」

「是!」林仁肇連忙應諾。

徐知誥心頭隱隱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不過為了安撫金陵人心,他忽然大笑幾聲,用若無其事、洞察世事的口吻,對身旁的人道:「北賊黔驢技窮矣,金陵之位不日可解!」

眾人都覺得驚異,宋齊丘問:「丞相何出此言?」

徐知誥道:「北賊以二十萬兵馬,圍我金陵半載,卻苦無寸功,而消耗的錢財卻是無數。當此之際,北賊見攻不下我城池,便在城外故弄玄虛,鬧出一些莫名的動靜,不就是想引得我金陵軍民驚惶,好趁機攻佔城頭嗎?可笑那夏魯奇太過愚蠢,我金陵穩如泰山,豈是這等微末伎倆能撼動的?半年以來,北朝壘土山、挖地道,數出奇計,而不能動搖我金陵半分,而將士死傷無數,這個時候夏魯奇用這鬼怪之伎,不正說明他已經沒有其它的計策可用,對我金陵已經束手無策?彼之黔驢技窮、將士疲憊,正說明他們已經奈何不得我金陵!如此,只要我金陵再堅守些時日,北賊勢必退走!」

聞聽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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