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南北之爭 第852章 論學堂里驚天下,十萬王師圍金陵(二)

楊愨是李從璟親自去請到洛陽來的,斯時太子引才之心可謂真切,然事到如今,李從璟罷免楊愨學院祭酒的職位,亦是半分猶豫也沒有。

正如王不器所言,百家之學,取捨有道,天下士子,良莠不齊。楊愨想要以他的後人們侍奉趙宋的那一套,來侍奉如今的大唐,李從璟可不管他是不是大教育家,下令革職都沒有絲毫憐憫之心。

他這一句話,使得滿堂具驚。

但太子接下來的話,才是會被大唐的所有讀書人,一直銘記的內容。

李從璟站在矮台上,面對大大小小各家各業的學子,鄭重開口:「朝廷興建學院時,本宮就曾說過,『使善醫者醫人,善吏者治吏,善禮者掌禮,善工者治工,善財者理財,善兵者治軍,善刑者掌法,善學者治學』。這是朝廷興辦學院的初衷,也是本宮對學院學子的期望,更是大唐對天下讀書人的要求!」

「百家學說,無分對錯,百工匠人,無分貴賤,百業才子,無分尊卑——這,就是朝廷對待天下才學的態度。我大唐要的不是興旺哪一家學說、哪一派思想,我大唐要的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何也?一家一派之學說,有其精華亦有其糟粕,誰能得十全十美?取其精華、舍其糟粕,才是大唐對天下學說的態度!」

「我大唐要的是百業俱興,耕者有其田,商賈有其貨,醫者有其葯,工匠有所作。我大唐要的是天下興旺,民富而後國強。我大唐還要有百萬甲士,能征戰四海;我大唐亦要文風鼎盛,有千載文章。但我大唐最需要的,是一個個腰板筆直、胸懷廣大、眼界長遠、能辨是非黑白、敢於建功報國的唐人!」

「百年後,千年後,或許滄海桑田、斗轉星移,一座座城池化為平地,一座座城池拔地而起,許多東西都會變,或許東西都會失去,但本宮希望爾等記住,大唐最重要最珍貴的東西,永遠不會變也永遠不能變,那就是一個個頂天立地的唐人!不是宋人,不是齊人,不是梁人,不是陳人,是唐人!是中華這片土地上,只出現過一次,獨一無二的唐人!」

「唐人在,則大唐在!唐人不亡,則大唐不亡!天下有億萬之眾,江山有萬里之遠,大海更是廣闊無邊,但誰要是敢打折唐人的脊樑,誰要是敢玷污唐人的心靈,誰要是敢抹黑唐人的雙眼,本宮就取他頭顱,再滅他九族,挖他祖墳,再挫骨揚灰!本宮要你們今生生在大唐,今生便不悔,若有來生,本宮還要你們以生在大唐為榮,本宮要你們願意生生世世為唐人!」

禮堂中的人不禁都站直身子,一雙雙眼睛齊刷刷落在太子身上,但凡學院學子,人皆有豪氣,甚至是虎狼之氣,更有的人,雙眼泛紅。

李從璟環視禮堂內千百個讀書人,「如有大唐功業有成,十年後百年後,你們遠居長城之外,在大海彼岸征服新土,而後開枝散葉,你們也會把那裡,刻上大唐的名字!你們也會將你們腳下站著的地方,稱之為大唐!你們也會告訴一切你們見過的人,你們是唐人!這,才是本宮想要的,才是大唐想要的!」

「今日,你們告訴本宮,大唐的治學治國學說,是該是聖人先賢的教誨,還是該是唐人容納百家後,順應大唐需要產生的新學說?」

「禮儀?仁義?誠然,這些東西不能丟,但這絕不是我大唐,令天下臣服的依仗。江南有逆臣賊子,則遣王師甲士討之,諸邊有外族侵擾,則遣王師甲士討之,海外有膏腴富饒之地,則遣王師討之!」

言盡於此,明白的人自然明白,不明白人永遠不需要明白,李從璟看向王不器,「王博士!」

王不器拱手執禮,「臣在。」

李從璟眼神堅毅:「大唐以律法治國,以忠義禮度育人,本宮要你編撰學院教材,以此為本,為我大唐教授學生!本宮要的學院學生,知禮儀,識法度,明忠奸,辨是非,忠君王,愛家國,不舍先賢教誨,而又能開拓進取,先做唐人,而後能外征不臣!在內,出仕,則能上輔君王下安黎庶,不出仕,則能有助於百業興盛,在外,從軍,則能征戰不臣開疆擴土,從文,則能治理大唐新得之地,以四海之材養我大唐之強!一言以蔽之,德才兼備,是君子,也要是虎狼!」

王不器一頭一片凜然,因為他知道,李從璟這話不僅是學院的「校訓」,也是對大唐所有士子的要求,而學院作為實踐李從璟這等思想的前哨陣地,承擔著為大唐讀書人開天闢地的職責!

「臣謹遵太子教令!」王不器深感責任重大,也感到極度的榮耀。

李從璟微微頷首,又道:「學院祭酒原本官拜從三品,現今,本宮教令:於學院設大祭酒一人,官拜正二品。王博士,現以你充任!」

王不器聞言先是一怔,而後感激涕零。如今六部尚書也不過三品,只有尚書令才是二品,知道這是因為他責任重大,李從璟先給他正了名,心中哪裡還能不一片火熱,「拜謝太子殿下!」

「教材編成,抄送演武院一份!」

論學堂之事落幕,禮堂的先生、學生、士子們,不少都已陷入前所未有的巨大驚詫中,對今日太子的「諄諄教誨」一時還無法完全消化吸收,腦海中正是各種思想與念頭,在交替閃現、彼此交鋒、廝殺不休的時候。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

趙普起初被李從璟描繪的未來所震驚,激動得不能自己,情緒稍稍平復後,就雙眼清明神思純定。

今日太子的種種言論,他早在入學的時候就聽過了,而且理所當然的認為「情況不是本該如此嗎?」

學院的許多先生,平日里可不就是這樣教導他們的?

雖然先生們沒有太子這樣的口才,意思無法表達的像太子那樣全面而動人,但根本上總是不差的。

趙普邊走邊想著,覺得禮堂里那些大人們的諸多奇怪的反應,真的是太奇怪了。

不時,他的肩旁上就搭了一條小胳膊,李重美的聲音緊接著在他耳旁響起,這廝一邊吃著梨子一邊道:「方才太子一番話真是精彩絕倫、無與倫比,聽得我可是血脈噴張、不能自己——外征四海,在大海彼岸刻下大唐的名字,把腳下的土地都叫作大唐,多振奮人心啊!我日後一定要建功立業,以四海之材養我大唐之強!」

這位與趙普「不打不相識」的公子哥,近來估摸著是學業有所長進,是以恨不得把自己新學的所有好詞都掏出來,也不管它們用的恰不恰當。

少年心性,趙普聽到功業當然也不免激動,抱著書冊道:「內征賊子,外征不臣,天下之大,唐人何處去不得!我日後也要做公輔,為大唐社稷立功勛!」

李重美約莫是沒想到平日里性子安靜的趙普,竟然也有這等豪情壯志,立即像是看到知己一樣,跳進來雀躍道:「好啊,趙兄,想不到你也跟我一樣!咱們這可算是志同道合了……得去喝一杯!」

「喝……一杯?不大好吧?」

「豪情動人,哪能不飲酒!你不會怕了吧,你方才還說要征戰沙場呢,連飲酒都不敢?」

「誰不敢了,去就去!」

「哈哈……」

兩個十歲的孩子,已經初具雛虎之氣。

教育,得從娃娃抓起。

「少年強則大唐強啊!」李從璟瞥到趙普與李重美,微笑意味深長,他腦海中浮現出二十年後,這些從學院里走出去的大唐年輕虎狼,並肩征戰四海、治理邦國的場景。

那該是何等美好的時代,何等興旺的大唐啊!

心頭打定主意,等到學院的教育初有成果,就得馬不停蹄將學院之制推向全國,建立中等學院初等學院的分級體制,李從璟收回視線,對跟在身旁的王不器道:「楊愨暫時還可留在學院任教,若是他還抱著先前那套想法,則當立即清除出去,戚同文的想法如何,大祭酒可跟他談上一談。不僅他兩人如此,學院的其它先生亦是這般,學院既然已經建立,往後就是一個挑選適合他的人的過程。」

對此,王不器自然無不應諾。

交代完諸事,李從璟就離開了學院。

查文徽、陳陶、史虛白離開論學堂後,便一直一言不發,直到出了學院,三人站在街上,看人來人往,才稍稍緩了口氣。

「眼下大唐雖然大興貢舉,但取士的科目本就有了諸多變化,偏重經世致用,今日聞聽太子在學院之論,可見這會是日後大唐對讀書人的要求,你我士子該當何去何從?」查文徽感慨道。

陳陶沉重道:「太子之論,恕我不敢苟同。」

「史兄以為如何?」查文徽又問史虛白。

史虛白微笑道:「我倒是不這般認為。朝廷有雄心壯志,難道不是好事?習得文武藝,貨於帝王家,不是自古如此?要我看,讀書人就不該矯揉造作。」

陳陶搖頭,氣憤而又悲痛,「史兄之言,我亦不敢苟同。」

許多日後,陳陶離開洛陽,自此隱遁山林,終生不出。不只是他這樣,很多士子也是這樣,尤其是儒家士子。

李從璟聞知後,不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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