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南北之爭 第817章 江淮掩有十四州,南北相爭今何姓(八)

揚州,唐營。

「根據各地斥候上報,除卻和州外,其它地方並無淮南兵馬出現的跡象。」王朴面色凝重對莫離道,「出和州的淮南軍已經抵達滁州全椒縣,全椒縣守軍已經奉命退往滁州,據報,全椒縣的淮南軍聲勢浩大,竟有七八萬之眾。全椒縣距離滁州不過六十里,倍道行軍僅需一日就能抵達。」

莫離不做置評,看向剛入帳中的第五姑娘。

第五姑娘見禮後道:「軍情處上報,各地多有淮南斥候,尤其楊子、瓜洲、白沙、六合一帶,淮南斥候出現頻繁。另,東部沿海的海安、陵亭,甚至楚州鹽城,也發現了淮南斥候。」

王朴變色道:「結合之前情報,此番能渡江北來的淮南兵不過八萬左右,照理說應該都去了滁州,可為何淮南斥候又在各處出現?淮南到底打的甚麼主意?」

莫離平靜道:「淮南進軍江淮,有多種用兵策略。眼下,王會、王彥儔所部雖然大張旗鼓,看似有八萬之眾,但是真是假不好論斷,若是真,則其用兵重點在攻克滁州,將揚州與壽春隔絕,而後各個擊破;若是假,則淮南主力另有進軍方向。」

「緣何可能是假?」王朴問。

「因多地都有斥候。」莫離道。

「既如此,緣何可能是真?」王朴又問。

「斥候者,疑兵之計也!」莫離道。

「依軍師看,淮南主要用兵方位在何處?」王朴再問。

「我亦不知。」莫離搖頭道。

「軍師難道沒有推測?」王朴不解。

「大江隔絕,斥候不通,大江如黑夜,黑夜之後是何物,無從知曉,既不能知曉黑夜深淺,如何能擅加推測?」莫離道。

「這……軍師打算何以應對?」王朴問。

「唯有多遣斥候,監視各地,但有所變,及時聞知。」莫離道。

「軍師不解揚州之圍?」王朴再問。

「揚州正要攻克,緣何解圍而去?」莫離道。

「軍師不救滁州之危?」王朴訝異道。

「我若分兵救滁州,淮南來救揚州如何?我若分兵救滁州,王會、王彥儔擊滁州是假,伏擊我救援之師,又如何?」莫離道。

「滁州守卒不到五千,倘若王會、王彥儔集結重兵攻打滁州是真,滁州必不可守。」王朴道。

「江淮十萬兵力,本就不多。壽春高審思,揚州張延翰,俱都人中豪傑,壽春、揚州二城,俱都銅牆鐵壁。是故,江淮之戰本就不好打。」

「然軍師打算何以拯救時局?」王朴問。

「先生難道不知?」莫離問。

「朴如何得知?」王朴道。

「且問先生,淮南屢次增兵江北,江淮之戰如此困難,我等能依賴者,何也?」莫離問。

王朴怔了怔,吐出兩個字:「大唐!」

莫離笑了笑,「這就是了。」

……

滁州,全椒縣。

吳軍主帥王會,副帥王彥儔,驍將李建勛、劉仁贍、柴克宏等,在全椒縣縣寺議事。縣寺者,縣衙也。

「我軍以數萬鐵甲,出和州北入滁州,初戰全椒縣,北賊望風而遁,我等兵不血刃,取得首捷,乃大吉兆!」王會容光煥發,頗有老驥伏櫪之態。

「此番攻佔全椒縣,不僅因為我軍勢不可擋,依末將看,北賊久戰兵疲,戰力已是大打折扣——自北賊侵入江淮,還未有不戰先逃之例!如是觀之,北賊不足懼,滁州必易得!」王彥儔也口出狂言,以此來激勵士氣。

李建勛抱拳慨然道:「北上滁州,一日可至,末將請為先鋒,為大軍奪得此城!」

王會大笑道:「將軍有此壯志,誠可嘉也!」

劉仁贍、柴克宏相視一眼,不約而同請戰,「攻打滁州,末將請為先鋒!」

王會心懷大暢,「有諸位將軍出戰,滁州焉能不克?」

王彥儔笑著附和,「如今滁州已成囊中之物,諸位將軍請戰,是為探囊取物也,此戰必勝!」

其他將領也紛紛請戰,一時間房中儘是金戈晃動之聲,男兒豪烈之氣不忍直視。

……

廬州巢縣與和州含山縣交界處有一關隘,名為東關。

巢湖之南,長江之北,廬州與和州交接處,有一片山區,東北-西南走向,東關,即扼守此處之軍鎮,分割廬州與和州。

三國時,此乃吳、魏角逐之要地,至南北朝,仍為軍事重地,隋唐以來,逐漸廢棄。唐軍入江淮後,王會退守和州,便重修東關,以拒廬州。只不過廬州並無唐軍太多兵馬,呈現的是守勢,從未向和州用兵——唐軍用兵和州時,都是從揚州、滁州這樣有重兵的地方進軍,故而東關雖有守卒,卻是不多。

烏江縣在和州東北,東關在和州西南。

一支唐軍自廬州南下,過巢湖,兩日間急行軍百三十里,於這日黃昏時抵達東關關前。

這支軍隊人數五千左右,其中騎兵千餘,面孔大多年輕,其中不乏稚氣未退者,但個個眼神堅毅,神色肅然,身上也有一股精悍之氣,顯然久經訓練。

人皆鐵甲,兜鍪罩面,持矛負弓而帶刀,既顯得殺意凜然,又充滿精銳之氣。

甲士列陣,跪坐歇息,當頭者有三人,正聚在一處商議著甚麼,看他們的甲胄,與身旁士卒無異,乃是大唐最新制式的冷鍛甲,但兜鍪上的羽翎,還是暴露了他們不同於普通士卒的身份。

這三人,中間的那位書卷氣最濃,生得英俊瀟洒,正是江文蔚;左邊那位,眉宇堅韌,身有豪烈之氣,正是在嵩山求學時「食無監酪者無歲」的張易;右邊那位賣相最為普通,卻是眼光獨到,建議李從璟大力興建水師的朱元。

李從璟沒有將長興二年的春帷三甲分開,而是把他們一股腦扔到了江淮,各授指揮使兼錄事參軍之職,使其既有統兵之權,又能參贊軍機,先行歷練,觀其才能,再議後事。

「東關之敵並無防備,速向西方將軍請令,攻打東關!」江文蔚說道,眼中似有流光溢彩。

西方將軍者,西方鄴也,是這五千兵馬的統兵主將。

張易看了一員關山關城,「太陽就要落山,必須速速進擊,在天黑前拿下關隘,否則等到天黑就不好動手了。」

夜襲之策不能常用,因為視線不好,時人有大多有夜盲之症,風險太大。

須臾,軍令傳回,令攻東關。

朱元第一個拔刀躍起,「殺賊報國,就在此時!諸公隨我進擊!」

……

滁州,全椒縣。

王會等人,正因不費吹灰之力奪得全椒縣而沾沾自喜,視那滁州城為囊中之物,城中財物大可予取予求,然而不等軍議散去,便有信使傳來急報。

「甚麼?北賊進軍東關,這怎麼可能?!」王會第一反應是無法相信。

王彥儔驚訝道:「北賊兵馬,主力在揚州與壽春,其餘各部,多集結在滁州、瓜洲、六合等地,那廬州城的守卒,頂多三千而已,自保尚且捉襟見肘,我等不去打他,他如何能有兵力來攻我?」

「千真萬確,北賊兵馬甚眾,號稱有萬餘驍勇!」信使急切道。

「難不成滁州的兵馬迂迴側擊,去打東關了?」有人疑惑道。

「胡言亂語!北賊不要滁州了么?此時調遣各處兵馬加固滁州城防,尚且來不及,焉敢分兵?」

「那……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

東關關前,大軍陣後。

西方鄴坐在馬背,凝望大唐兒郎們潮水般湧向關隘,半晌,他對身旁的人道:「趙統領確信我等行軍至此,不曾被淮南斥候察覺?」

在他身旁的趙統領,正是軍情處趙象爻,聞言趙象爻笑道:「將軍倍道兼行,是為出其不意,淮南兵如何知曉?」

話至此處,趙象爻摸了摸嘴角的鬍子,公鴨般的嗓音卻有一股獨特韻味,「再者,有我軍情處精銳與大軍斥候游弋四方,捕殺淮南探子,這廬州全境就是銅牆鐵壁,淮南探馬一個也不可能滲透進來。當年太子為鎮軍時,之所以有百戰常勝之戰績,依仗的可就是這點……」

說起往事,趙象爻來了勁,開始不停吹噓,那公鴨般的嗓音,比鈍刀割草還要折磨人的耳膜,「江淮大戰近一年,本統領與第五統領、吳統領集結軍情處大量精銳在此,為的是甚麼?不就是專門對付淮南探子?早先淮南數度遣軍北上,可一次也沒能建功,靠得可不僅是莫離那廝神機妙算,還有我軍情處大展神威!如今朝廷派遣將軍等來此,是為奇兵,軍情處怎能讓淮南探子事先察覺?」

趙象爻的話到了西方鄴這裡,自然是左耳進右耳出,他凝望東關,心頭暗道:「此番朝廷發軍三萬支援江淮,我等一路倍道兼行,進軍神速,此番若能出其不意攻下東關,殺入和州境內,則大事可為!江淮東部七州,和州固然能威脅廬州、滁州、揚州三地,有進擊之便利,卻也處在三者包圍之中,如今和州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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