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南北之爭 第795章 西路軍接連數戰,李從璟大定江淮(二)

李彥超攻打壽春逾月,沒有能將城池攻下,這讓他心頭好生憋了一股惡氣,自跟隨李從璟征戰後,他還未有過這樣慘淡的戰績,所以在李從璟讓他帶領五千侍衛親軍南下盛唐時,李彥超暗中摩拳擦掌,準備好生大幹一番。

到了盛唐,李彥超派出心腹精銳,趕往舒城一帶探查吳軍動靜,得知王會從廬江到了舒城之後,李彥超就在琢磨著先聲奪人,與其讓吳軍攜勢大舉來攻,不如主動挫一挫他們的銳氣。

李彥超性情果決,身上有一股幽州邊地養出來的豪烈之氣,既然打定主意,他就不再猶豫,開始著手制定作戰計畫。

「擊舒城,聲援廬州!」李彥超在軍議的時候和盤托出自己的謀劃,「我軍要擊敗淮南軍西路兵馬,奪取廬州是首要關鍵。如今廬州正在激戰,王會到了舒城,必會分兵支援廬州,以保障彼部側翼周全,我等萬不能使他如願。一句話,廬州不得,則王會進軍壽州無後顧之憂,得廬州,則能叫王會左右失顧,就算悶也能悶死他!」

王會所部,背靠長江,左翼舒州,右翼廬州,大唐還未對舒州用兵,所以王會左翼安全;盛唐的唐軍,背靠壽春,右翼舒州,左翼廬州,舒州暫無奪取之打算,所以必須得保證廬州到手。

眾將都同意李彥超的意見,於是李彥超打定主意。

不日,他只留了兩個指揮坐守盛唐,帶領主力南下,去找王會的晦氣。

從盛唐到廬州,地勢大致一馬平川,周邊都沒甚麼險要,紫蓬山與大別山之間,有近百里廣闊之地,足夠李彥超任意縱橫。

這一日,也就是李彥卿在英山設伏的當日,李彥超到了舒城附近,他那些喬裝後到舒城附近打探敵情的心腹,接連回來向他復命。

「賊軍有一部兵馬,駐紮在舒城西北四十里之外的施橋鎮,應該是王會的先鋒。」百姓打扮的心腹指著地圖向史彥超彙報,「此地是個三岔口,算是要地。」

四萬兵馬不可能窩成一團擠在一起,從兵法上講,這樣不利於調度,也不利於應變,一旦有甚麼意外,比如說敵軍夜襲,一亂就全亂了,兵馬分開紮營,彼此有距離但又不至於距離太遠,既能避免一營亂全軍亂,也能在一營有變時相互支援。

「有多少兵馬?」史彥超問。

「大抵三千。」心腹回道。

想了想,心腹又補充:「賊軍主營在舒城,距離此地最近的營壘,不過二三十里,若遣馬軍支援,不需要太久。」

李彥超沉吟半晌,忽然道:「就打施橋!」

當夜,李彥超率領部曲,抹黑潛向施橋吳軍營地。

如斥候所探,此營中的吳軍兵馬,數量的確在三千上下,主將是個在楚地頗有戰功、以驍勇著稱的壯年漢子,今日他聽聞王會往廬州調發了五千援軍,幫助廬州守城,私下很是發了一頓牢騷,因為這意味著他們要在這裡多耽擱些時日,一心想要直搗壽春殺敗唐軍,好建功立業的主將,自然打心裡有一百個不樂意。

夜裡吃了些飯食,本想飲酒,考慮到大戰在即,還是耐住了性子,在搶來的一個小家碧玉身上耕耘半晌之後,擺了個大字沉沉睡去。

到了深夜,正做春秋大夢的主將,在幻境中縱馬馳騁大殺四方,身前唐軍敗退如蝗蟲,身後吳軍進擊如虎狼,那傳聞中不可一世的李從璟,一面驚慌逃竄一面丟盔棄甲,讓他放聲大笑好不暢快。

直到親兵在帳外大聲疾呼,主將才從夢中驚醒,他坐起身怒道:「何事吵鬧,驚擾某家美夢?!」

話音剛落,主將就察覺到不對,果然,親兵在帳外嚷道:「賊軍夜襲!將軍,賊軍殺進營來了!」

喧囂聲如海潮,排山倒海,在帳外來回炸響,主將顧不上穿衣,更別說披甲,赤腳奔到帳外,一看營中的情況,立即驚得目瞪口呆。眼前的營壘中人潮洶湧,吳軍將士驚慌大呼,四散奔走,如同見了閻王,不知多少唐軍四面殺向營中,勢不可擋,砍瓜切菜一般將眼前的吳軍將士殺倒,無數營帳燃起火光,更加襯托得吳軍驚慌尤甚,唐軍勇猛無敵。

這般潰營的景象,讓主將遍體生寒,心頭連道:「完了,完了……」

唐軍沒殺進營中他還能反擊,唐軍剛殺進營中他還能抵擋,如今唐軍幾乎都要將整個營地掀翻,他已是無力回天。

「多少唐軍?」

「這般聲勢浩大,怕是不下萬人!」

「快,快向王將軍求援!」

「將軍,還是快走吧,唐軍殺過來了!」

「走……走……」

主將也顧不上回帳穿衣了,跨上親兵牽來的戰馬,慌慌張張奔走。

他經歷過朗州之戰,親眼看到過殿前軍將周本殺得全軍潰逃,眼前景象無疑讓他如回噩夢。

李彥超沒想到戰事會這樣順利,他原本以為吳軍防備嚴密,他們要夜襲得手少不得要費上一些功夫,為此他甚至考慮到吳軍援軍會趕來,還派遣將領繞後設伏專門應對,如今看來卻是多慮了。

唐軍成功殺進營中,勢如破竹殺穿吳軍營地,遇到的抵抗微乎其微,這裡面固然有他大張旗鼓的原因,也跟本部侍衛親軍連日來憋下的惡氣不無關係,友軍都是連戰連捷,唯獨他們在壽春久攻無功,是以此戰人人奮勇爭先,殺敗三千防備不嚴的吳軍就不足為奇。

李彥超當即下令,不要俘虜,所有吳軍就地砍殺,然後燒毀營地,在天亮前及時撤走。見好就收,李彥超沒有貪得無厭的意思。

卻說那員吳軍主將拔馬回逃,在路上遇到聞聲前來支援的同袍,對方見他這般衣衫不整的模樣,既驚訝又鄙夷,當即詢問戰況。

「唐軍過萬,趁我不備,大舉殺來,如狼似虎,非是本將不戰,實在是不能戰啊!」吳軍主將幾乎是痛哭流涕。

得知營地全失,眼見吳軍將士丟盔棄甲回逃,那些本想趁唐軍立足未穩,去擊對方一陣的吳軍將領,都停下了腳步,派人向王會回報情況,方才氣勢洶洶的諸將,此時竟然全無繼續進擊的意思。

他們都不是傻子,施橋營壘都破了,全軍潰敗,他們此時頂上去,就不是支援,而是完全用自己的部曲與唐軍作戰,聽說唐軍逾萬,他們就更是沒了去較量的心思,對方一戰而勝正是殺紅眼的時候,此時撞上去那是自討苦吃,功勞沒有平白折損自家部曲,哪個主將會這樣做?

耽擱半晌,王會的軍令傳來,也是讓他們收兵回營,看好自家營地,防止唐軍擴大戰果。

天亮之後,斥候探明,唐軍已然撤走。

軍帳中,王會惱火的踢翻了案桌,大發雷霆。

「本將征戰楚地時,戰無不勝,攻無不取,曾半旬連克十二城,楚軍見本將則出降,未敢有片刻遲疑,何也?遲疑則性命不保!如今,本將攜百戰之精兵,受陛下與丞相之厚望,東進廬州,本意直取壽春,將唐賊趕回淮水以北,保我大吳江山社稷,本將一片辛勞之心,但實際情況卻是如何?!」

王會來帳中來回踱步,怒火衝天,「先是廬州乞援,彼者坐擁堅城,將士四千,竟不能抵擋五千唐賊!而後本將發兵救援,彼者竟無甲士接應,使得我五千精銳,一戰而損失殆盡!奇恥大辱,未有勝此者,本將戎馬一生,從未有過如此恥辱!」

幕僚溫聲相勸,「將軍息怒,英山失利,罪不在將軍,而在廬州刺史,彼者消息有誤,才讓五千精銳中了埋伏……」

「此者最為可恨!」王會咬牙切齒,「堂堂一州刺史,大戰之際,竟然連敵軍虛實都摸不清楚,竟還誤導本將舉止不當,徒使將士折損,令我聲名平白受污,實在是無用至極!」

王會對廬州刺史破口大罵,將對方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圈。

「今日,今夜!又逢慘敗!」王會衝出幾步,狠狠一腳將跪倒在帳中請罪的那員主將踹翻,「三千人守不住一座營壘,一個時辰不到,竟然叫賊軍一擊而潰,真是豬狗不如的東西!」

「將軍……唐軍人多勢眾……非是末將不敵啊!」那主將哭訴。

「住口!混賬東西!」王會上前對其飽以老拳,打得對方臉上血肉模糊、慘叫連連,「唐軍人何在何處?你給本將找出來看看!他們哪裡來的萬人!若彼真有萬人,片刻沖毀爾營,豈會不乘勝追擊、擴大戰果,豈會一擊得手,即刻遠遁?!狗屎一樣的東西,到了這步田地竟還如此無知!」

「來人!」王會打累了,「拖出去,軍杖三十!」

王會恨極了這幫無能的飯桶,昨日白天一戰夜裡一戰,皆毫無預兆遭遇慘敗,八千將士折損大半,這讓躊躇滿志的王會,恨不得將這些人腦袋都扒開當夜壺。

「將軍,事已至此,多思無益,眼下,還是籌謀往下的戰事為好……」有幕僚勸說道。

王會回到案桌後,牙關緊咬。

接連兩敗,一片大好的形勢已經天翻地覆,戰事再沒有先前那般樂觀,他也不再遊刃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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