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南北之爭 第780章 莫離獻策定滁州,馮道驅至壽春城(四)

在滁州刺史就跑還是不跑的問題天人交戰時,遠在百餘里之外的定遠縣,李從珂與李德誠連日來的大戰終於有了要分出勝負的趨勢。在接連三日損兵折將之後,傷亡超過三千之數的吳軍並沒有如李德誠所期望的那般,在困境與逆境中愈戰愈勇。反而應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兵久戰則失鋒銳的古訓,到了這等時候,哪怕是李德誠這位三軍主帥親自上陣也無濟於事,作為統領數萬大軍的將帥,戰事一旦到了需要自己親自上陣,才能穩住陣腳挽救頹勢的時候,多半已經沒有親自上陣的必要,那意味著三軍將士已經無力再戰,哪怕主帥衝鋒陷陣能有一時之功,對大局根本也起不到太大作用。於是,退守清流關不再是李德誠幾位幕僚的建議,也成了軍中將領的呼聲,這幾日來,每日敗陣,雖然大陣沒有被擊潰,但局部失利怎麼都遏制不住,若非李德誠深諳戰陣之道,只怕吳軍早已叫唐軍給衝散,每當有將領來請命退守清流關,李德誠就怒不可遏,這種怯戰的表現在他看來就應該拉出去砍頭,以正軍法,然而當請命的將領多了之後,就是人心可畏了,李德誠也感到心中寒意逼升,他再有威望再有魄力,也不可能不顧忌軍心,那樣做的後果不僅可能是大軍敗陣,更有可能引起士卒嘩變,雖然李德誠不擔心自己麾下的將士對自己如何,但戰場上只有所以有逃兵,大戰之時軍陣之所以一潰千里,禍根往往早已埋下,李德誠雖然不知道量變產生質變這個說法,但類似的道理他卻清楚得很。

黃昏收兵,李德誠不等傷亡統計出來,就不得不召開軍議,準備下令大軍撤往清流關,與唐軍交戰而不勝他固然難脫干係,但若是敗在唐軍手裡,只怕他來日到金陵的時候不好向大吳皇帝與徐知誥交代,匹夫之勇知進不知退,殊不知能屈能伸才是真正的勇氣,很多時候承認自己的無能要比與人死磕來的更加艱難。軍議上,眾將沉默不語,都不敢說話,今日一戰數名將領坐鎮的軍陣都面臨危機,若非李德誠調度得當,恐怕此時他們已經不能安然坐在這裡,內心有愧固然不錯,連日來每當有將領請求退守清流關,都沒在李德誠這裡討到好臉色,故而今日眾將也就不敢輕易言語。

「眼下戰事不利,將士頗多傷亡,為長遠計,本帥意欲退守清流關暫作休整,來日再作他圖,諸位以為如何?」當李德誠不急不緩說出這話的時候,帳中諸將都不可置信的睜大眼,齊刷刷看向李德誠。

轉變來的太突然,亦或說李德誠突然變得太好說話,讓眾將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難以接受。

倒是李德誠的幾位幕僚這時候紛紛言語,稱讚李德誠睿智。直到李德誠對眾幕僚的言論點頭收下,眾將這才確定李德誠的確不是用這個法子,來鑒定眾將中誰有臨陣脫逃之心,而後槍打出頭鳥。心思機靈些的將領,大多已經反應過來,李德誠說到底戎馬一生,甚麼樣的沙場戰事不肯見過,如今身居高位享受榮華,姑且不說李德誠是否變得膽小謹慎了,但大抵知道戰事會往哪個方向發展,如今雖說唐軍連戰連捷,吳軍步步失利,好歹壽春並沒有丟,局面還沒到非要魚死網破的時候,在這個時候退守清流關,在戰略上的確會佔據很多主動,李德誠何樂而不為?再者他與李從珂苦戰多日,在有將領進言他退兵時他仍舊奮軀向前,與唐軍殊死相搏,儘力也儘力了,如今明知事情不可為,暫時退守清流關以備來日,無論是誰都不能指摘他的不是。想通這些關節的將領,帶頭表示擁護,那些還蒙在鼓裡的傢伙,此時也知道該怎麼做,雖然寥寥幾位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猛將,仍舊嚷嚷著要與唐軍不死不休,到底沒能左右大局。就這樣,退守清流關的事情,就這樣定下來。李德誠也不耽擱,他向來是雷厲風行的性子,當即作下布置,大軍今夜就悄然退往清流關,其中包括輜重如何處置、由誰斷後等細節都迅速確定下來。

這邊廂,李德誠急議退守清流關,那邊廂,李從珂正在軍帳中大發雷霆。李從璟給他的三日破敵之期已經過去,大軍卻仍舊沒能擊敗李德誠,這由不得他不惱怒,李從璟治軍嚴明、認軍法不認人的作風誰人不知,當年李從璟平定江陵時,連親信如君子都主將,因為沒有如期攻克一座縣城,立即就被革職去做了一名馬夫,數年間不曾得到起用,那還是江陵局勢並沒有因此受到影響的情況下,李從珂心中透亮,他原本請命來阻擊李德誠,根本就沒打算要三萬將士,只要李從璟能給他兩萬侍衛親軍,他就敢來與李德誠爭一爭勝負,但李從璟不惜暫停對壽春城的攻勢,也給他湊齊了三萬鐵甲,這意味著甚麼李從珂心知肚明,此番沒有能夠如期戰勝李德誠,莫說是李從珂自己沒有臉面見人,恐怕來日也不好占著茅坑不拉屎,雖然不至於請辭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的官職,但要是李從璟安排其它有功之士來做侍衛親軍的都點檢,騎到他頭上,他也沒有半分可以不滿的地方。

「這三萬吳軍戰陣嫻熟,將士敢戰,並非庸碌之輩,秦王要我等數日克敵,本就有些苛刻,如今雖然沒有能如約擊敗李德誠,好歹也讓吳軍損兵折將不少,只要秦王再寬限幾日,何愁不能將李德誠趕出定遠縣?三日破敵,別說侍衛親軍,就算殿前軍來了又能如何?秦王這個要求,未免太過不講理……」有將領氣息不平的申辯,在一件事沒做成的時候,有些人總喜歡找客觀理由,而不是去反省自己。

「住口!」李從珂厲聲呵斥,他戎馬一生,好歹有點尊嚴,平心而論李從璟已經仁至義盡,於情於理經過精編的侍衛親軍,都應該擊敗那些吳國藩鎮軍,要不然李嗣源精練侍衛親軍意義何在,李從珂身為李嗣源養子,跟隨李嗣源南征北戰,受李嗣源大力栽培與信任,眼前的戰績莫說對不起李從璟,便是連李嗣源都沒臉見,他哪裡還能去找別的理由,無臉無皮到這等地步,真箇不把自己當人看了?

幕僚建議道:「雖說我軍暫未擊敗李德誠,但三日之期並未過去,眼下不是還有幾個時辰?只要沒過子時,甚至只要天沒亮,就不能說我軍沒有完成軍令。」

幕僚的意思李從珂當然明白,要夜襲吳軍營地,與吳軍作最後爭奪,但這樣的事情連日來侍衛親軍不是沒有做過,甚至連吳軍都做過,所以雙方防備都分外嚴密,眼下去攻打吳軍營地,根本起不到偷襲的效果,無異於正面攻堅。但正面攻堅就要將全軍壓上,而不是用一部精銳去襲擊,否則根本無法爭勝,但用全部兵力冒然前去襲擊吳軍營地看,若是李德誠那老狐狸早有準備,做好了守株待兔的勾當,夜戰也不比白日作戰,一旦出現失誤完全可能出現無法挽救的敗局,三軍盡出又不是精銳突襲,一旦潰敗就將無力回天,李從珂與李德誠交手數日,哪裡還能對李德誠與這些吳軍沒個底,打心眼裡本分也不敢輕視對方。

「容我思量。」李從珂坐到將案後,眉頭緊鎖,心中糾結得很。

「將軍,秦王信使!」沒等李從珂拿定主意,親兵進帳稟報。

眾將聞言不由得都面面相覷,心說秦王此時派遣信使來作甚,莫不是詢問戰果,要履行那三日破敵的承諾?

等信使進帳之後,眾將面色都已經不好看,大多數將領固然是心懷愧疚,但也不乏有人覺得李從璟「秋後算賬」得未免太急了些。

說是信使,實則是斥候打扮,風塵僕僕,不過他有李從璟的信物,李從珂不敢怠慢,忙問信使來意。

「奉秦王令,來請李將軍即攻李德誠!」信使這話一出,帳中立即有炸開鍋的趨勢,不過這信使也不是泛泛之輩,言辭倒是清楚,「日前,秦王親率三千精騎,迂迴關山西腳,背擊清流關,我等奉命潛伏在清流關外,秦王曾有令,若是我等聽到清流關交戰聲,則說明君子都已成功突襲清流關,當此之時,請李將軍不要遲疑,立即發兵攻打李德誠!」

潛伏在清流關外的斥候並不多,畢竟是在敵軍後方,不可能控制敵軍內部聯繫,清流關被襲擊,守將肯定會立即通報李德誠,若是派遣的游騎稍微多了些,這些斥候就無法將其截殺,這個時候,為了不給李德誠聞訊從容從定遠縣撤退的機會,就要李從珂馬上攻打李德誠部,對方後院失火,前後南顧,敗之易矣!

等信使說完這些話,不僅是李從珂,帳中諸將都已激動的臉色通紅,到了這個時候他們如何還能不明白,所謂要求李從珂三日破敵的軍令,不過是為了讓侍衛親軍殊死作戰,拖住李德誠的所有兵力,吸引他的全部注意力,為君子都奔襲清流關創造條件,如今君子都奔襲清流關成功,大勝在望,他們如何能不激動?

李從珂除卻激動之外,心中別有一番滋味,日前接到李從璟三日破敵的軍令,雖然沒有絲毫猶豫與怨言,但也難免不舒服於李從璟的強硬做派,畢竟他總是李從璟的三哥,如今回過神來,卻是知曉一切都在李從璟的計畫當中,君子都的腳程、奔襲清流關的時機,正好與三日之期重合,也就是說,只要李從璟成功打下清流關,李從珂總能在三日之內得到消息,去跟李德誠分出勝負。

此時既然李從璟的信使到了,這也就意味著清流關守將派去跟李德誠彙報戰況的游騎差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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