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南北之爭 第772章 孟平塗山擊劉信,潞王三戰李德誠(五)

「壞了!」到得此時,劉信看到戰場變化,禁不住臉色大變,再也無法安居轅門,轉身急忙去營中。

「傳令,伏兵速擊唐賊本陣!」劉信邊疾走便大聲喝令,先前他還想先打退幾次唐軍進攻,待到唐軍疲憊之際,再讓伏兵攻擊唐軍本陣,他同時舉營殺出,一錘定音。

卻不曾想,戰事發展遠超預料,山營竟是連百戰軍一次進攻都沒能擋住,眼看百戰軍要攻上營來,他再也無法託大,連忙讓伏兵出擊,以減輕營地壓力。

「這……唐軍怎生如此善戰?」郭廷謂跟在劉信身後,手足無措,百戰軍的戰力,已經超出他的認知——他先前哪裡見過這樣的軍隊?

「閉嘴!」劉信回頭冷喝,此時再無法顧及對方感受,「再胡言亂語,亂我軍心,本將斬你立威!」

郭廷謂嘴巴張了張,一句話也說不出話來。自打西進,劉信一直從容淡然,何曾這樣失態過?

在戰事不利的階段,劉信也曾調遣援軍出營,加入戰場,試圖扼制吳軍敗退之勢,充實愈發薄弱的吳軍軍陣。

但事實表明,這並沒有太大作用。

冷兵器戰陣廝殺,最是消耗士卒體力。若是戰事激烈,雙方將士都殊死力戰,真正在兩軍陣線相交之地,與敵搏殺者,最多不過能堅持一兩刻的光陰。

這時候,就需要士卒調換。後陣軍士,殺上前來,頂替己方同袍,先前廝殺者,則退入陣中休整,蓄養體力。若是戰事持久,所有士卒都會輪替上陣數次。

但這樣的士卒替換,只適用於兩軍勢均力敵之時。

若是一方不敵,將士接連戰死,那也就不必替換,中、後陣會陸續面對敵軍。這樣的情況下,劣勢方的將士也無法替換。士卒替換,無論如何,軍陣都會有縫隙,若是戰事本就不利,再行替換士卒,豈非予敵機會,自掘墳墓?

這個時候,就要遣猛士勇將,猛攻敵陣,扼制己方敗退之勢,將勝負天平撥回去。故而猛士勇將,屢屢沙場建功,帶領部曲為大軍開路,取得勝利。但猛士勇將,雙方都會有,這些人贏了固然好,拯救時艱,若是敗了,加速軍陣敗亡。

故而兩軍陣戰,強者愈強,弱者愈弱。強的勇猛精進,弱的本就廝殺不過,士卒又無法替換恢複力氣,遂愈戰愈疲,最終氣力流失,死於敵手。軍陣後的士卒,見前面士卒被殺,敵軍兇猛殺來,不免膽顫,士氣頓跌,戰力又降。如是以來,軍陣自然就要被破。

故而一旦陣戰不利,軍陣一旦處於下風,除卻勇將力挽狂瀾,軍陣一退就會越退,一潰就會愈潰。

眼下,吳軍軍陣就是這等情況。

劉信調遣的援軍,加入戰場,從己方同袍身後殺出,要去擋百戰軍兵鋒。然則幾番交戰下來,卻也無法阻擋百戰軍的攻勢,反而步步後退。

吳軍陣後的將士,不知前方戰事,但眼見己方不停後退,上前的同袍一去不返,哪裡還能不明白己方戰事不利?

前陣穩住陣腳,姑且不能使得士卒力戰,前陣一潰,後陣聞聲就會跑。

這個時候,再如何激勵人心的話,也是徒勞。

尤其是聽得百戰軍殺聲大振,吳軍將士豈能不懼?

百戰軍中,趙弘殷、安重誨身先士卒,帶領同袍步步推進,直殺的血覆鎧甲,腳下印出一個個血色腳印。百戰軍將士們步步推進,眼見吳軍營地就在眼前,更是人人振奮,那沒力氣的,也憑空生出幾分力氣。

「殺!殺破賊營!」趙弘殷舉刀大喊。

「大丈夫建功立業,就在此時!」安重榮高舉鐵鎚。

「殺!」百戰軍眾將士,士氣如虹,紛紛高聲大呼,振奮自己也振奮同袍。

吳軍將士再也站不住,個個雙目睜大,面色駭然,終於,在有第一個掉頭跑路的軍士後,接二連三的吳軍將士開始轉身就跑,成片成片的吳軍轉身,自相驅趕,喊叫著逃命。

距離百戰軍近的吳軍將士,一面奮力推擠著面前同袍快跑,一面倉惶後顧身後的百戰軍將士,發現對方虎狼一般殺過來,嚇得肝膽欲裂,只恨自己沒生出一對翅膀。

為讓面前的同袍不要擋路,快快退回營中,免得自己死在百戰軍刀下,吳軍將士開始大喊:「快退,快退,唐軍殺上來了!」

還有些吳軍將士,為了推卸個人責任,免得事後被問罪,也大喊:「回營,回營,唐軍擋不住,我軍敗了!」

「唐軍殺上來了!」

「擋不住了!」

「快回營!」

「我軍敗了!」

此起彼伏的叫喊聲,讓吳軍徹底亂成一團,自相推搡擠壓著逃跑回營,相互踐踏的事故開始出現。

百戰軍緊緊跟著吳軍,在後面砍殺不停,一個個回奔不及的吳軍將士,愕然回顧,被唐軍接連砍翻在地,發出不忍聽聞的慘叫。

一名吳軍隊正後背中刀,釀蹌撲面摔倒,慘嚎的他回頭張望,一個百戰軍已經一腳踩在他後背,染血橫刀伸進他頸下,冰冷的刀鋒呲啦一聲,抹過了他的脖子。

一名吳軍都頭,被長槍捅翻在地後,沒發出幾聲哭喊,就被一擁而上的百戰軍亂刀砍死。

都頭還算死得乾脆,一名吳軍士卒自己腳下不慎,摔倒在地,不等他爬起身,就被即二連三的唐軍從後背上踩過,竟是被活生生踩死。

劉信立馬出現在營門前,他舉刀砍殺後退的吳軍將士,焦急大吼:「不許退!後退者斬!隨本將迎敵!」

營門本是關閉著的,但是哪裡經得起潰敗的士卒衝撞?求生本能下,人的潛力總是巨大的,此時這些士卒可顧不得許多,只管回營,心裡哪裡還會有軍法?

又且,藩鎮軍,向來以自我為本位慣了,戰利則進,戰不利則逃,絕境反擊對他們而言,太過奢侈。守營的士卒,見自家親友倉惶逃回,也不會硬下心腸來不開門。

「軍法隊!」劉信一連砍殺數人,「執行軍法!」

「得令!」軍法隊必為親信,唯主將之令是從,他們仗馬在營門,這下得了劉信之令,下刀毫不手軟,須臾之間,就有一二十吳軍被殺,橫屍門前。

其後的吳軍,見狀大駭,撞營之勢一頓。

劉信方才在轅門上看得分明,百戰軍咬吳軍咬得很死,若是任由吳軍潰入營中,百戰軍必定尾隨入營,他只有一營,營中不過將士三千左右,哪裡經得起百戰軍趁勝殺來?

原來劉信自詡帶上山的都是精銳,且又佔據地利,無論如何不會輸了戰事,且又有伏兵相援,退一萬步說,自保斷然足夠,卻不想百戰軍委實太過霸道,這樣的戰力莫說看見,他聽都沒聽說過。

這時他才意識到,孟平的戰法布置,不是因為他太過膨脹,而是百戰軍的確精銳,他是有恃無恐!

「你我受國家重託,來此抵擋唐賊,本無退步可言,退則妻兒老小不保,戰後更會被問罪斬頭!」劉信盯著面前的將士,目疵欲裂,「上負家國,下負妻兒,何顏為江東兒郎!?何顏面對列祖列宗?」

「將軍,非是我等不經事,委實唐軍太過厲害!」有將士大喊。

「將軍,你讓我等據營而守……」

「將軍……」

劉信讓甲士殺人,已然讓潰卒大怒,他們看向劉信的眼神,本已帶上狠戾之色,若非因為劉信素來得士卒效力,方才的話又還算妥當,他們殺將入營並非不可能。

「一潰便要再潰,爾等何須多言?」劉信悲憤大吼,雙目充血,「今日我劉信在此,誓死不退!唐軍若想入營,本將願死於陣前,為國盡忠!如今本將且問爾等,退要死,不退也要死,你等願被人追殺,死若豬狗,還是願持刀迎戰,死如英雄?!」

士卒寂靜無聲。

身後,百戰軍殺人如麻。

「本將已傳令山下將士,圍攻唐軍主營,我軍兵力數倍於敵,豈會敗北?!殺退眼前唐軍,就能西進壽州,活捉李從璟,日後凱旋金陵,加官晉爵、封妻蔭子,爾等難道不願嗎?!」

劉信吼完這句話,持刀下馬,「親兵何在?!」

「在!」

「隨本將殺賊!」

「得令!」

劉信死死盯著眼前士卒,「本將死而不退,你等或者讓開道路,或者轉身迎敵!」

潰卒中的勇猛之士持刀轉身,「橫豎一死,某不願為豬狗,跟唐軍拼了!」

「讓開路,老子要宰殺這幫狗賊,為我兄長報仇!」

「願隨將軍死戰!」

「拼了!」

「拼了!」

潰卒相繼轉身,雙目通紅,迎上百戰軍。

塗山前,百戰軍望樓,孟平身若磐石,靜觀塗山激戰。

「將軍,敵賊伏兵已出!我軍是否依照布置迎敵?」塗山兩面,吳軍大舉掩殺而至,排陣使躬身詢問。

孟平並無任何動作,嘴裡清晰而平穩的吐出兩個字,厚重肅殺,「迎擊!」

「得令!」排陣使抱拳,而後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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