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南北之爭 第768章 孟平塗山擊劉信,潞王三戰李德誠(一)

那百餘唐軍雖說賣相古怪,座下卻有戰馬,見劉信一言不合就引軍掩殺過來,當即一鬨而散,調轉馬頭就跑。

劉信哪裡容得對方撒完潑就跑,引軍急追不止。待得去營離山,在田野追了半晌,奔出好幾里地,劉信空有幾千人馬,卻沒能追上這群唐軍。

眼見追上無望,劉信罵罵咧咧放慢馬速,狠狠啐了一口,懶得去追了。正當他準備下令將士回營的時候,先前那出言不遜的矮個子唐軍,又回過頭來陰陽怪氣的大喊:「好乖孫,想追你祖宗,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德行,祖宗我能給你追上?」

一句話罵完,這唐軍愈發顯得趾高氣昂,「好乖孫,實話告訴你,前面就有我大隊人馬埋伏,你若膽敢追來,保管叫你有來無回!嘿嘿,你祖宗雖然英明神武,但你這膽小如鼠的乖孫,想必是遠遠及不上的,我奉勸你還是乖乖滾回去,免得讓祖宗殺得你哭爹喊娘!」

「狗賊,安敢如此!」劉信恨得面紅牙癢,他是何等尊貴人物,平日里又自視甚高,每每自比韓信,而眼前那群歪瓜裂棗,簡直跟乞丐一般不堪入目,卻也敢來辱罵於他?這就好比踩了一坨狗屎,那狗屎竟然還說他鞋底不幹凈。

「是可忍孰不可忍!給我追上去,剁了這幫豬狗不如的毛賊!」劉信雙腿狠夾馬肚,持槍惡狠狠又追上去。

前面那些唐軍,一路逃跑一路唾罵,污言穢語不堪入耳,不僅將劉信氣得暴跳如雷,也讓劉信所帶的吳軍將士俱都五臟俱焚,恨不得將他們五馬分屍,然後再問他們還能不能罵。

不得不說,這群唐軍口才甚是了得,尤其是那矮個子唐軍,尖牙利嘴,每回話一出口,都讓人恨不得啖其肉寢其皮。

塗山往南,有一片大湖,湖邊蘆葦茂密,高過人頂。

百戰軍便就埋伏在蘆葦盪中,俯身低首,不聲不響。軍中攜帶的絆馬索,已經悉數布置到前陣,就等劉信率軍進入蘆葦盪,便驟然發難將他們誅殺在此地。

孟平撥開眼前的蘆葦,放眼前望,田野上一片遼闊,暫時還沒甚麼動靜。

又等了片刻,有人急急來報,「吳軍出營下山,朝這便奔來了,約莫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到達此地!」

聞言,孟平精神一振,「再探!」

趙弘殷、安重誨等人,此時也都集中精神,分外密切的注視前方動靜,尤其是前者,此時心中更有濃烈期待,畢竟此計出自他口,若果真能夠成功,對他而言將有許多好處。

這邊廂,百戰軍磨刀霍霍,那邊廂,劉信卻忽然抬起手,下令吳軍將士放慢速度,他遠望了四處一眼,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細加思索,劉信果斷拿定主意,傳令眾將士:「停止前行!」

郭廷謂連忙驅馬上前,詢問其故。

劉信眉州微皺,「有些不對勁,本將覺得,若再往前,或有唐軍伏兵。」

「將軍何出此言?」郭廷謂四處看了看,並沒有發現甚麼異常。

「經驗之談。」劉信肅然道,他戎馬一生,早過了只知猛進的年紀,因為經歷的戰事多,對戰場感知很是敏銳。

郭廷謂少經戰事,不能理解劉信口中所謂的經驗,到底有怎樣的份量,他這時道:「若是唐軍真有伏兵,那些賊人又豈會將此事說出來?依末將之見,唐軍分明是在戲耍我等!」

劉信搖頭,正色道:「兵法之道,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虛虛實實,哪有那般簡單。這群蝦兵蟹將,挑釁本將於營前,引誘本將出兵相追,一路上不停謾罵,分明是有意激將,本將豈能落入圈套?退一步說,追則可能有險,退則萬事無憂,沙場之上,步步需得謹慎,如何能輕言冒進!」

說到這,劉信調轉馬頭,不打算再聽郭廷謂的話,也不再理會唐軍更加激烈的唾罵,以莫大毅力與忍耐力,咽下這口惡氣,很是屈辱的領兵回去塗山軍營。

將士們多有不忿,但劉信軍令既出,縱使他們不願,也不敢公然違抗軍令。這也是劉信素有威信,否則將士挨了唾罵,又白追出這許多路程,此時說回去就回去,必定多有怨言。

蘆葦盪中,孟平等人,正迫切等待吳軍到來,希望此番能將對方一網打盡,驟然得知劉信半途折返,都有些錯愕,幾人面面相覷,都不知哪裡出了差錯,漏出了甚麼破綻,讓劉信瞧了去。

不久之後,那百餘騎歸來,向孟平復命,為首的矮個子軍士因沒能辦好差事,惴惴不安,滿面羞愧,向孟平請罪。

孟平詢問過當時情況後,並沒有責怪於他,好言寬慰了一番,放他下去。劉信沒有中計,只能說他警惕性很高,能吃虧能咽惡氣,非是庸碌之輩。

眼見此計不成,諸將士氣都有些低落,蘆葦盪中一時沉默下來,對如何完成李從璟交代的差事,短時間內再拿不出主意來。

孟平見此情景,心中暗道不妙,若是放任士氣萎靡下去,饒是百戰軍精銳,也不會有好結果,更何況眼前形勢不利,劉信又非易與之輩,若是一著不慎,怕是有大麻煩。

當即,孟平大笑三聲,環顧諸將道:「劉信不曾中計,諸位都以為劉信慎重明銳,本將卻不以為然。在本將看來,劉信此賊,不過一介匹夫耳,連尋常將領都是不如!」

眾人聞言愕然,都不解其意,劉信據有優勢兵力,卻不受激將之法,以尊貴身份甘願咽下士卒咒罵,斷然回營防守,這樣的將領,如何能說連尋常將領都不如?

孟平將眾人神色看在眼裡,冷笑一聲,大聲道:「諸位且想,我軍隱藏在蘆葦地中,雖然是設計埋伏劉信,但何嘗不是給了劉信反擊我軍的機會?那劉信既然懷疑我軍有伏,若是調集大軍前來猛攻,同時以戰艦襲擊我軍側翼,我軍必敗!但是此時,劉信明明有疑,卻只知策馬回營,絲毫反擊之舉都沒有,可見此人畏懼我軍兵鋒,不敢與我軍交戰!」

他環視眾甲士,「身為數萬兵馬之統帥,只見我軍百餘將士,便草木皆兵,不敢前行與我交戰,此等將領怯戰到了何種地步,豈非一目了然?莫說我百戰軍中的尋常將領,便是普通甲士,也要比他敢戰敢勝!」

眾人一想,都覺得有理,不禁紛紛對劉信輕視起來,方才劉信帶給眾人的壓力,頓時煙消雲散。

孟平見士氣回升,心頭暗鬆一口氣。他的話半真半假,貶低劉信抬升百戰軍,立即收到了效果。

「然則劉信兵馬逾兩萬,若是拒不與我交戰,我軍又無水師,要如何攔得住他?」這時,有將領擔憂的問。

這話一出,眾人又都陷入沉思,露出憂慮之色。

的確,哪怕劉信只是庸碌之輩,還很怯戰,但只要他不與百戰軍交戰,百戰軍就拿他沒轍。

孟平再度哈哈大笑,「區區劉賊,雖然謹慎,不過是愚昧之輩,諸位只知他沒有掉進我軍陷阱,卻不知本將早已有了對付他的計策!」

眾將聞言,精神一振,都朝孟平看來,紛紛問道:「將軍有何妙策?」

孟平看起來信心十足,面容鎮定,實則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裡半點底都沒有。他口出豪言,不過是為了及時挽救士氣。如果讓人看出他這個主將,都拿敵軍沒了辦法,軍心必定會不穩,甚至自疑自困,貽害無窮。

此時孟平心中急切,表面上仍是氣度雍容,他一面從容不迫的分析戰局,一面在心中迅速思索對策,「方才本將已經問過,在那塗山上紮營者,正是劉信本人,賊人雖有樓船數百艘,畢竟樓船不能上岸,劉信雖有部曲兩萬人,帶在身邊的卻是不多!」

孟平口中說著話,心念急轉。是了,劉信在塗山上紮營,身旁部曲並不多,這是否能成為大軍的可乘之機?他又想,若是李從璟在此,李從璟會如何應對眼前局勢?

他想起臨行時李從璟對他說過的話,又想起多年以來李從璟對他的教導,心中漸漸有了一絲明悟。

孟平繼續道:「劉信此人,弱懦怯戰,兵力兩倍於我,兼有水師,卻不敢與我交戰,由此觀之,賊軍戰力亦是不強。先前本將說劉信愚蠢,並非虛言,此人久居高位,早已失去昔日摧堅拔銳之勇,此番不在樓船上歇息,而在塗山上紮營,分明就是不願受那樓船顛簸之苦!而這,正是我軍戰機!」

安重誨眼前一亮,很快反應過來,「將軍的意思是,擒賊擒王,不必理會那河中水師,直取賊軍塗山之營,先斬了劉信此賊?」

與此同時,劉信已經回到塗山軍營。

到了帳中,劉信並不曾卸下甲胄,就在將案後而坐,凝神沉思。

郭廷謂上前道:「將軍,唐軍今日既然遣人來誘使我軍出營,可見必有大軍趕到附近,料來這支兵馬,專為阻攔我軍西進而來。既是如此,為萬全計,我等何不遣斥候,往西探之,查明唐軍動靜?」

劉信大馬金刀靠在扶背上,看向郭廷問,顯得有幾分流氓氣,「依郭將軍看,唐軍今日誘我出戰不成,往下會有何種舉動?」

郭廷謂略加思索,「無非一戰一退兩種選擇,戰即是進到塗山,與我軍交戰,退即是退回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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