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諸侯掀起百丈浪 第746章 趙王領軍向楚地,秦王洛陽理大局(二)

依舊是那座大院。

除卻一些分量較輕的官員,潞王李從珂、尚書左丞相劉謀、邢國公朱守殷、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康義誠,俱都在座,唯獨不見了宣徽使王紀實。

屋中籠罩著一片愁雲。

「宣徽使……可惜了。」最先說話的依然是劉謀,他唉聲嘆氣不住搖頭,「昨日見到宣徽使,老夫還與他言談半晌,斜陽草樹,一切看似都很尋常。不曾想,午後他就被傳訊,之後就再也沒能出來……」

見眾人只是垂頭不說話,劉謀又長嘆道:「宣徽使忠心為國,操勞半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回卻因為些許財物就身陷囹圇。秦王、李公、任公行事,竟然這般果決無情,宣徽使往日的辛勞,為江山社稷留下的血汗,此時竟是無人體諒半分,實在令人心寒……我大唐朝堂,頓失一位脊樑啊!」

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康義誠重重冷哼一聲,卻沒有多言。

邢國公朱守殷期期艾艾道;「昨日遇見任公,對方打量了某半晌,那眼神可真是讓人渾身不舒服,就跟盯著出入自家宅院的賊人一樣!」說著忿然一拍小案,滿面怒容,「某戎馬一身,沙場征戰數十載,為晉王、陛下立下無數功勛,他安重誨算甚麼東西,真把某當成是毛賊?」!

「把國公當作毛賊倒不至於,不過現在那三位,看誰不是跟貓見耗子一般?」李從珂語氣複雜。

說到這,李從珂看向康義誠,眼神中有一股說不出的揶揄之意,「此次王師援楚,怎麼不見侍衛親軍調動一兵一卒?」

康義誠黑著臉道:「大軍征伐,自有陛下拿主意,我等武將只管執行就是,考慮那麼多作甚!」

李從珂哦了一聲,不再說話,只是眼中的戲謔之意,怎麼都揮之不去。康義誠心頭惱火,他哪裡不知道,李從珂這是不滿他先前的倨傲之色,當下有心拿石敬對李從珂的評價來羞辱李從珂一番,想了想還是忍住。

說起王師援楚之事,劉謀神色微松,「這回王師援楚是趙王領軍,朝廷發殿前軍三萬,地方上鄧州威勝節度使、襄州山南東道節度使、安州安遠節度使、江陵荊南防禦使協同,聲勢可謂浩大。朝廷大興兵戈,糧草徵發、軍械補給、人力調集都不可避免有大動作,朝廷六部必將日夜繁忙,各方官員都要多加合力,值此用人之際,想必吏治整頓之事,會暫時擱置。」

朱守殷半分也不樂觀,「此次領軍援楚的可是趙王,咱們那位逢戰必先的秦王,可是安坐洛陽挪都沒打算挪一下,要說朝廷要擱置吏治整頓,某看希望不大。再者,別人不知,潞王應該知曉一些,自秦王平江陵以來,江陵地位日重,境內秘密囤積的糧草、軍械、醫藥,堪稱多不勝數,好似就在為今日作準備一般。這回征戰,又調四鎮藩軍,只怕江陵物資不足的,也是從各藩鎮調集,朝廷六部除卻兵部,只怕不會有太大妨礙。」

這番話有道理,但這道理同樣很傷人,一時堂中的人都安靜下來。

半晌,康義誠道:「誰也不知道陛下、秦王與那幾位宰相是何心思,這幾位大人物可愈發不按常理動作了,心思難測。」

「趙王是如何說法?」劉謀關切的問。

康義誠冷笑一聲,「與秦王相比,趙王本就沒甚麼功勛,戰功是一個也無,大爭之世,戰功為立足之本,眼下楚地戰事大有可為,趙王焉能不一門心思撲到楚地之戰上去?昨日趙王傳話,讓我等都安生一些,待他援楚功成歸來,有大功在身,說話的分量就不同了,那時再作計較。」

「這……倒是老成之言。」劉謀頷首,「離開了洛陽,便是想有所作為,也是鞭長莫及。」

然而話雖是老成之言,卻也意味著一眾官員,現在指望不上趙王。姑且不說趙王援楚,是否能夠凱旋,在趙王出征的時日里,眾官員的安危,可就完全看秦王心情了。

「孔循日前來信,急問對策,我等何以回應?」劉謀又問。

康義誠沉吟道:「陛下下詔,孔循多番推脫不肯進京,但此事能拖一時卻不能拖太久……」

朱守殷寒聲道:「王師援楚,這是大事,真把宣武軍逼急了,驕兵鬧事又何妨?值此緊要之際,再聯絡其它藩鎮響應,朝廷還敢真大動干戈不成?那幾位縱有天大心思,難道還敢鬧得大唐內憂外患一起爆發?」

「有理,有理!」

從大院出來,已是快到黃昏時候,邢國公朱守殷坐進馬車,不緊不慢回府。一路上馬車搖晃,朱守殷在車廂中安坐不語,只是緊皺的眉頭,彰顯出他心中的不安。

快到府邸的時候,馬車的速度明顯慢下來,朱守殷坐在馬車中,猶能聽到車外的百姓議論紛紛,言語中提到的內容,讓朱守殷面色大變,他連忙掀開窗帘伸出脖子向前望去,心頭立即一聲咯噔。

邢國公府邸門前,甲士林立,刑部、大理寺的官員進進出出。

朱守殷不等馬車停穩,慌忙跑下馬車來,他的家眷僕役都被甲士丟在門屏前,跪了一地,一個個瑟瑟發抖,間或有人在接受盤問。

有一人,負手站在府門前,望向那張邢國公的牌匾。

夕陽餘暉下,那人的背影偉岸如山巒。

朱守殷剛疾步到那人身旁,就被甲士冷冰冰攔住,他急聲大喊:「秦王殿下!」

那人轉過身來,看到朱守殷,面無表情的揮揮手,示意甲士放行。

「秦王殿下,這……這是作甚?」朱守殷慌慌張張見禮,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手足無措。

「邢國公若是再不歸來,孤都要遣人去找了,有人說邢國公畏罪潛逃,但在孤看來,你還不至於丟下家眷不管。」李從璟仍舊保持著看向府邸牌匾的姿勢,沒去看朱守殷一眼,「朱守殷,你不用多言,孤手裡的罪證,足夠你人頭落地。現在,脫掉官袍,孤給你一刻時間,跟家眷交代後事。」

朱守殷僵立當場,這回一王二相三司辦案,對有罪官員多是先行訊問,直接查封府邸的事,這還是頭一遭,朱守殷猝不及防。他也知道,一旦出現這樣的情況,就說明朱守殷堪稱罪大惡極,而三司已經掌握了足夠多的證據。

「殿下,下官……下官要見陛下!」朱守殷顫顫巍巍道。

李從璟看了一眼朱守殷,「直接查封一位國公的府邸,這樣的命令誰能下你還不清楚?朱守殷,你讓陛下很失望。」

說完這句話,李從璟意興闌珊擺擺手,無意再多言,「國公若是不願脫下官袍,你們幫忙。」

刑部官員蘇禹珪帶領甲士應聲而上。

朱守殷倉惶搖頭,「殿下……」他忽然咆哮起來,「殿下不公,陛下不公!某為大唐出生入死,某有大功於國,你們怎能如此待某?!」

蘇禹珪面若寒霜,「你曾有功於國,國家也給了你相應回報,身為國公,姑且不言要你造福蒼生,便是為守住這份富貴,你也當知律法為何物,既然如今你有罪於國,國家賞罰嚴明,自然要治你的罪!」

……

在得知李從榮要領兵援助楚地時,邊鎬很是驚詫,這個消息出乎他的意料。

原本眼見大唐大力整頓吏治,顯然是在為新政做準備,意欲大力深化新政,如今突然發兵楚地,不免讓他犯疑:難道大唐真要內政外戰一起抓?這樣做的險惡之處,難道大唐真的不顧忌?

夜裡進宮,翌日諸事便已議定,詔令隨即下達,這樣的速度著實太快了些。

邊鎬在先前給徐知誥的信中,一直說的是大唐要先著力整頓內部,正因如此,吳國才敢放手與楚王決戰,並且在攻克楚國王都後,展開兵馬去佔領楚地全境。值此吳國兵力分散,全面落子之際,大唐突然要插手楚地戰事,頓時讓楚地戰爭局面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邊鎬素知兵事,知道大唐南下,吳國必要調整部署應對,那麼在攻掠楚地城池,與防備南下唐軍之間,不僅涉及到十數萬大軍的調動、各種物資調派,還有戰略戰術的改變,牽一髮而動全身,可想而知這個波動有多大。

每一日,吳國都有無數物資錢財在戰爭中被消耗,而現在,突變的情況讓巨萬錢財物資被平白浪費,而戰略戰術調整下的兵力倉促調動,必然給楚國軍隊以可乘之機,屆時又是無數將士要「含冤而死」,而相應損失的軍械、撫恤需要的錢財,又是一筆天文數字。

每每念及於此,邊鎬都感到渾身燥熱。

「先生在想甚麼?」李從榮看著邊鎬好奇的問。

邊鎬道:「出兵倉促,可供準備的光陰不多,在下來不及推演戰局,恐怕在出謀劃策上,會讓殿下失望。」他這話說出來,就有指責李從榮為何沒有提前探知大唐用兵意圖的意思。

李從榮無奈搖頭,「如今帝國內部大舉動不斷,大唐要對楚地用兵,就必須出奇制勝,力求速戰速決,否則一旦內憂外患一起膠著,對社稷就是莫大危害。用兵楚地,出其不意是必須有的舉措。實際上,這件事並不如表現的這樣倉促,陛下與王兄早就有了謀劃,只不過他二人連諸位宰相都沒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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