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諸侯掀起百丈浪 第736章 一朝掌得天下權,我為萬世開太平(四)

如李嗣源先前所說,李從璟兄弟三人從宮城離開時,早已是明月高懸。宮城樓高牆高巷道深,平日里李從璟等人本是不必走這等巷道的,今日因為天色已晚的緣故,也無法從宮殿橫行。

一路上李從厚都在不停說話,自打李從璟回來後,諸事繁忙,倒是不曾與他好生相聚過,他又是好奇心濃重的年紀,免不得逮著李從璟問東問西,李從璟也都含笑一一作答。

相比之下,李從榮的話就要少上許多,只是偶爾插一兩句進來。只不過自打離開李嗣源的視線,李從厚對李從榮就少有好臉色,往往對方每說一句什麼話,他都要冷冰冰的頂回去,便縱是無話可說,也少不得橫上李從榮一兩眼,好似李從榮欠他錢一般。其間李從璟倒是歉然看過李從榮兩回,見對方神色坦然,並不因為李從厚的年少氣盛而見怪,也就沒有多表示什麼。

待到了宮門,三人就要分道揚鑣,李從厚好似還有許多問題,一時竟是沒有放過李從璟的意思,李從榮無意多留,與他兩人告別。

李從榮上馬帶著等候的隨從走後,李從厚拉著李從璟往大街上走,他將雙方的隨從都拋在老後面,擺明了是有密語要跟李從璟說。

直到李從榮的身影在街口消失不見,李從厚這才神色複雜看了李從璟一眼,然後心事重重道:「大哥歸來已是許久,對二哥在洛陽做下的那些腌臢事,想必也都知曉了吧?」

李從璟嘴角動了動,「你知道的,我當然都知道。」

李從厚頗有怨氣,「但我看大哥你好似並不怪罪二哥,這是為何?」

李從璟的目光落在悠遠寬闊的大街上,「我當然不怪他。」

李從厚一臉驚詫,滿眼都是無法理解,難道李從璟不該說當然怪他?為何卻要說當然不怪?當然二字未免也太理所當然了些?

見李從厚一臉不解,還有為自己感到憤怒的神色,李從璟聲音溫醇道:「有些事你日後會懂。現在不懂,只能說明還不到懂的時候,到了你該懂的時候,你自然就懂了。」

李從厚有些被繞暈。

李從璟笑著擾擾他腦袋,「去做你該做的事,你不是想征戰沙場,成為一代名將嗎?那可懈怠不得。若想來日我出征的時候帶上你,光有一身勇武可不夠。」

李從厚半晌沒想明白李從璟先前的話,聞聽此言,立即拍胸脯道:「大哥放心,到了戰場上,我必定不會讓你失望。」然後他眨了眨眼,「大哥,有些事只有你和父親知道,我不知道,那你能否告訴我,朝廷是否會對楚地用兵?到時候是不是你領兵出征?」

李從璟笑道:「方才我不是說了,該你知道的,你自會知道。」

李從厚頓時苦下臉來,滿肚子委屈無處訴說。

今日月色不錯,月光都能映出牌樓的影子來,李從榮騎馬不急不緩行走在大街上,低頭不語。街上有武侯鋪的軍士巡夜,卻也沒有誰會不長眼來攔趙王的駕。離開宮城不少路程後,李從榮身旁一名心腹靠近他,壓低聲音忿忿道:「宋王那般橫眉冷眼的做派,真是看了都叫人心頭冒火,秦王也不說說他,殿下也太辛苦了些……」

他話沒說完,就見李從榮轉頭向他看過來,眼神冰冷,他連忙閉緊嘴巴。

回到趙王府,經過邊鎬的院子時,李從榮見院子里還亮著燈,他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沒打算進去。但他剛走出兩步,素衣在身的邊鎬就走了出來,在門前見禮,「殿下不進來坐坐嗎?」

李從榮回禮,「天色已晚,本不欲打擾先生。」話雖如此,還是入院進屋。

兩人面前沒擺小案,相對而坐,此時已是不方便用茶,邊鎬直接開口問:「殿下今日進宮,巳時去,臨近亥時方歸,想必與陛下談了不少事。」

聽了一日課,李從榮也有些疲乏,不過他仍是坐姿端正,「秦王、宋王也在,說國事也說家事,不免回來的晚些。」

邊鎬微微點頭,「秦王歸來已有半月,今日進宮,想必會和陛下說起一些要事,不知殿下得了多少?」

李從榮苦笑道:「倒是說到了新政,也說到了楚地用兵之事,不過都是泛泛而談,偶有深入的,也都是一些細枝末節,沒甚麼值得注意的地方。到了最後,也沒決定是先對楚地用兵,還是先著力推行新政。」

「哦?」邊鎬略感意外,若有所思般點點頭,「倒也是,畢竟都是大事,實難一下就拿定主意。」

「正是如此。王兄與陛下言說半天,間或還有爭論的時候,孤王聽著頭暈,都不知他們在爭論甚麼,在孤王看來,那些東西本沒有什麼好爭論的。」李從榮訕訕道。

邊鎬感到有些頭疼,他現在偶爾也會自疑,以李從榮的資質,便是有他輔佐,是否又真能成事?然而他卻也沒有選擇,他總不能去選擇李從厚,「殿下今日入宮,總不至於一無所得?」

李從榮回憶片刻,尋思道:「王兄提了件新事,叫什麼學院,總之與太學有些相同又有些不同,還說要召集天下名儒,好生為帝國培養一些可用之才出來。先生你也知曉,新政畢竟需要用人。不過王兄對朝廷現有官吏好似不太滿意,說他們既不能針砭時弊,又不能匡扶社稷,都只是一群腐儒,真正有用之人,就該懂得經世致用之道,能解決各方面的實際問題。」

邊鎬耐著性子聽李從榮說完,細細想了想,卻發現一無所得,名儒、人才、經世致用,老生常談的調子。如今天下大爭,莫說李唐,楊吳也在這些方面下了苦功。

又說了些話,邊鎬差不多該問的也都問過,見李從榮神色疲倦,便道:「殿下入宮一日,想必也乏了,還是早些安歇吧。」

李從榮點點頭,疲憊起身,與邊鎬執禮作別。

走出兩步,剛到門口,李從榮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了邊鎬一眼,「最近常有人在孤王面前進讒,說先生到洛陽來,輔佐孤王是假,為楊吳探聽洛陽虛實才是真,實乃細作無疑……」

邊鎬心頭一跳,面上不聲不響,反而很快露出几絲不悅來,低眉斂目道:「難道殿下也如此認為?」

李從榮露出溫和笑意,「孤王自然信得過先生。先生安歇,孤王先走了。」

邊鎬送到院門口,回到屋中之後,不禁暗暗沉思,反省自打到洛陽來,是否有露出什麼破綻。片刻之後無所得,又反省為李從榮出謀劃策,是否真使他受用了許多。而後又反覆咀嚼李從榮方才那句話,探尋對方說這話的用意,如此幾番,不知不覺間,竟是枯坐了半個時辰。

臨近子時,林安心不聲不響出現在屋中。

邊鎬一看到對方,不禁眉頭微跳,「林司首,演武院的事,暫時罷手。」

林安心正要坐下,聞言立即起身,怒視對方,「青衣衙門與軍情處明裡暗裡已經交手好幾回,對演武院的滲透也到了最後關頭,就差臨門一腳,就能探知軍備研製處底細,這等時候你讓我停手?」

「停手。」邊鎬看著林安心,語氣不重,但口吻不容置疑。

「給我一個理由!」林安心拚命壓制怒火,胸口劇烈起伏,風景壯觀。

邊鎬眼神坦然而銳利,「林司首,你到洛陽來,軍情處會不會已經知曉?」

「此言何意?」林安心一字字問。

邊鎬眼神不閃不避,「林司首本身就是顯赫人物,一舉一動備受矚目,若是被軍情處察覺行蹤,恐怕諸事不妙。」不等林安心暴走,他火上添油道:「林司首接下來一段時間就不要出門了,更不能來這裡,何時再與你相見,在下自有主張。」

林安心那雙冒火的眸子,剎那間變得極為寒冷,殺氣乍現,「邊鎬,你在找死!」

邊鎬站起身,就要回房歇息,「林司首可以走了。」

望著邊鎬走遠的背影,林安心手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實質性舉動。

對邊鎬而言,李從璟知道他的存在是一回事,知道他實為吳國細作又是一回事,知道他眼下在謀算何事就更另當別論——但邊鎬並不驚慌,因為即便李從璟知曉所有事,只要沒有確鑿證據,就無法到李從榮面前來拿他,更不可能告訴李從榮所謂真相。

——前提是,李從榮信任他。

李從璟道:「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這話引得滿堂鬨笑,也不乏有人拍案叫絕。

堂中,早先一步回到洛陽的莫離,隨禁軍歸來的王朴、衛道、桑維翰,軍情處身在洛陽的統領第五姑娘,重新填補自己留下空缺之位的桃夭夭,以及朱厹、謝玉幹和其他幾位受到李從璟器重的俊才,各在各座。

滿堂賓朋,一地亮彩,若是才華可以用水來衡量,這屋子應該早已給淹沒。

笑罷,李從璟抬手示意眾人靜下來,而後正色道:「今日召集諸位,有幾件要事。」

眾人聞言,都各自坐好,側身來聽。

李從璟看向王朴,「其一,是為新政。文伯,這幾日起草一分文案,將王府對新政之建議,條分縷析悉數寫明。尤其是水利、漕運、鹽鐵、礦產幾項,要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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