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驚濤初起劍南道 第617章 謀戰更比力戰難,取得東陽去成都(一)

上回說到李從珂、石敬瑭在成都城下吃了虧,被孟知祥擺了一道,死傷了三兩百將士,面對高城厚牆,雖惱羞成怒卻偏又無可奈何。

兩人從戰場上退下來,一邊面沉如水的下令將士收攏傷員,一邊免不得湊到一起商議目前的處境,尤其是石敬瑭,更加知道以他目前的情況,是萬萬犯不得錯的,在這成都城下立了功會不會被記上一筆很難說,但只要犯了錯,李從璟鐵定會翻臉不認人。

伐蜀之戰剛開始時,石敬瑭在劍州敗了一陣,李從璟便要斬他腦袋,之後雖然留了他一條命,但處罰不可謂不重,後來石敬瑭去跟李從璟示忠,雖然李從璟看上去像是信了,但到底信沒信石敬瑭心中是有譜的。

說到底,他和李從璟兩人誰也不可能真的信誰。

之後好不容易憑藉攻伐劍州城之戰,用部曲性命換來了重領大軍的機會,玄武城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形勢看起來正一片大好的時候,李從璟又派他來成都打掩護,這看似是個立功的機會,但實際上危險指數高的離譜。

孟知祥是個什麼人,石敬瑭還是有些了解的,那絕對是一隻老狐狸,而且還是又臭又硬的老狐狸,若非立場相對,石敬瑭打心裡不願承認,其實孟知祥實在有梟雄之姿。

要從這個傢伙手中撿到便宜,非得花費十二分的精力才有可能。

「三兄,孟老賊出城迎戰,看似是為給你我下馬威,然細思之,只怕大有文章。」石敬瑭拉著李從珂,對他低語道:「依我看,這老賊只怕已經看了出來,你我並非是作為大軍前鋒來的,如若不然他豈會輕易出城與你我交戰?」

「你是說老賊已知你我二人是為拖住成都,為東陽爭取時間而來?」李從珂不禁有些驚訝,眼見石敬瑭點頭,不免咋舌道:「那該如何是好?成都一馬平川之地,老賊若是鐵了心,要遣兵馬救援東陽,有的是路走,你我只怕攔不住他!」

「為今之計,只有三條,若能都做到,三日的時間未必不能拖延住!」石敬瑭盯著李從珂,神色很是嚴肅,「其一,不能叫東陽的信使靠近成都,讓老賊知曉東陽又多了我軍援兵;其二,不能叫成都的信使去到東陽,道理是一樣的;其三,若是老賊遣兵馬去救援東陽,你我需得在路上都給拖住。」

「前兩條都好說,成都雖然是一馬平川,但只要把將士們分散出去,千百將士編織成網,些許信使難成漏網之魚。難在第三條,若是成都的兵馬要去東陽,只怕你我撒下的網經不住他們的撕扯,必會被賊軍衝破!」李從珂道。

「有一個辦法。」石敬瑭目露狠色,命軍使拿來地圖,在石敬瑭面前,就在泥土地面鋪開,指著上面一點說道:「成都距離東陽六七十里,而此三處位於成都與東陽之間,佔據要道,俯瞰方圓數十里之地,互相之間相距也不過一二十里地,若你我將兵馬屯駐於這三處,則無論成都兵馬走哪個方向,都能及時支援。」

「這……」李從珂沉吟半晌,頗有顧慮,「你我如此分兵,雖能監視各方,但各處力量未免薄弱,若是孟老賊派遣精銳兵馬數千,強行突圍,只怕各處士卒未必能拖到臨近兵馬趕到……」

「拖不住也得拖住,就算將士死絕,也不能讓賊軍過境——這就需得三兄嚴令部曲、以身作則了。」石敬瑭緊緊盯著李從珂,眼中煽閃動的光芒彷彿是在逼問對方,是否能夠做到這一點。

李從珂有些訕訕,「這可是在玩命……」

「玩命總比沒命好。」石敬瑭道,牙關緊咬,「大帥的軍法,你不會不知,若是耽誤了大事,少不得你我腦袋搬家。」

說到這,石敬瑭深吸了口氣,饒有深意道:「玄武會戰時,君子都以三千騎,在龍門山中拖住三萬賊軍十二個時辰。今日之事,若論兇險,尚且比不上當時,你我二人難不成連林雄那小子都比不上?」

言盡於此,李從珂不好再推辭,遂慷慨激昂道:「伐蜀乃是大業,如今大勝在即,某雖沒甚能耐,卻也不可讓朝廷蒙羞,便是拼了這把老骨頭,也沒甚好說的!」

當即兩人合計半晌,約定了諸番細節,這便將兵馬聚集起來,除卻撒網的百千騎,余部分成三股,一部由石敬瑭統領,一部由李從珂統領,一部由石重貴與李從珂心腹部將執掌,分作三處去了。

與石敬瑭作別之後,李從珂望著對方遠去的背影,沉吟了半晌。

隨行參贊軍機的李專美,就在李從珂身側,他陰沉沉道:「這場仗可不好打,三日之後少不得死傷千百部卒,石敬瑭這番是發了狠心了,這樣狠辣的計策也能想得出來。」

「他這是被大帥逼得太狠了,別無選擇。」李從珂冷哼一聲,「你且瞧著,伐蜀之戰結束,諸部將士都有莫大功勞不說,軍力也必定更上層樓,唯獨護國、保義兩軍,沒的剩不下多少人了。」

「將軍不是早就打算去禁軍任職么,藩鎮軍沒了也就沒了罷,只希望以這數千將士性命的代價,能為將軍在禁軍謀個好出身。」李專美低著嗓音道。

李從珂冷笑不迭,「你當真以為禁軍的都指揮使是什麼美差?藩鎮是諸侯,手握一方軍政大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與之相比,禁軍將領算什麼?提鞋都不配的東西!」

說罷,啐了一口,罵道:「這狗日的!」忿忿不平,也不知在罵什麼,亦或者在罵誰。

打馬轉身,招呼部曲開赴約定地點,李從珂還有話說,「石敬瑭向來自詡精明,那便讓他精明好了,他不是小覷某家么,某家不妨表現得更差勁些,某家就不信他忍得住,到時候有什麼劫難也是他首當其中。他娘的,直娘賊,呸!」

這場戰爭從一開始,便和李從珂預想中的不一樣,潑天大功沒了著落,位比郭崇韜的事後顯赫也成了空想,如今更是連家當都要賠進去,落得個人家得志自身落魄的下場,李從珂怎麼想都為自己感到不值。

好不容易發泄完怒火和憋屈,李從珂長嘆一聲,還得將注意力放在當下,先全力渡過眼前的險難再說。

……

兵法之道,實者虛之,虛者實之,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能而示之不能。

白日里孟知祥雖然領兵在城外擊了李從珂、石敬瑭一陣,取得了振奮人心的效果,但離開城頭回到帥府,孟知祥還是陷入了苦思之中。

他思索的,是李從璟派遣李從珂、石敬瑭來成都的用意。

作為大軍先鋒?這個說法孟知祥壓根兒就不信。

李從珂、石敬瑭在城外雖有多番做派,狀似在為主力攻城鋪路,但這卻瞞不過孟知祥,最明顯的疑問在於,王師主力還是集結在新都。

雖然新都距離成都只有五十里,急行軍一日即到,但這不是距離的問題,而是靜與動的差別。王師主力動與不動,那是天壤之別。

「若是賊軍往成都進犯,則其意在成都,若其往東陽進犯,則其意在東陽,偏偏賊軍不動,那他們的意圖到底在哪裡?」孟知祥想不透徹。

「東陽戰事已起,按說可以確定賊軍有意先攻東陽。但事情當真如此簡單?」孟知祥暗暗搖頭,「若是賊軍意在假攻東陽,引成都相援,而在半路伏擊成都救援東陽的兵馬,那該如何?」

這是圍城打援,這樣的戰例古往今來多不勝數,孟知祥不得不防。

「若是如此,城外的李從珂、石敬瑭所部作何解釋?」孟知祥又想,「牽製成都兵馬?」孟知祥搖搖頭,這也不太可能,護國、保義兩軍的戰力在王師中是墊底的,況且只有四千人,讓他們來牽製成都,他們牽製得了么?

成都駐軍雖然不多了,但卻也有勇將悍卒,若是孟知祥願意,要吃下護國、保義兩軍並非難事——至少可以將其擊潰。

「如此說來,李從珂、石敬瑭所部,應該只是李從璟投放的誘餌,目的就在引誘我軍兵馬出戰。」孟知祥閉上眼,靠在背靠上凝神細思,「聽聞禁軍多精騎,若是我等與之激戰於野,賊軍大有可能奔而襲之!」

當日苦思無果,城門守將來報,賊軍離了成都城,分作三股,去了三處地方駐紮。到得第二日,東陽的戰報到了。孟知祥接到戰報,快速瀏覽一遍,就將戰報放下。

東陽要遞送戰報給成都,有的是手段,李從珂、石敬瑭自以為周密的布置,並不能起到應有的作用。

「賊軍勢大,東陽危急。」孟知祥再度閉上眼,「李從璟這是在逼我速救東陽啊!若是東陽丟失,成都恐怕也難以保全,如之奈何?」

「李從珂、石敬瑭撤離成都,在成都、東陽之間布下大網,擺明了是要攔截我成都救援東陽的兵馬,難道李從璟果真打算讓這兩人牽制我成都,而率先攻下東陽城?」孟知祥覺得眉心有些疼痛。

「平心而論,攻下東陽,才是攻下成都的保障,李從璟倒是有可能這般做。」孟知祥繼續深思,「然則若是中了李從璟的圈套,成都可就萬劫不復了。」

孟知祥越想越糾結,最後惱得一拳重重打在案几上。

若是他能準確知曉新都王師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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