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荊州風雨起蒼黃 第544章 識得洛陽風與月,成就帝國軍與政(四)

雲州桑亁關內約莫三十里外,有處村舍,聚集了二三十戶人家,在山下搭茅草屋而居,左近農田匱乏,這些人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多是半耕半獵。

天氣漸涼了,早晨的陽光就顯得很暖和,灑在山坡上頗見朝氣,山腰處有座草屋,一個粗衣麻衫的少女,頭頂朝霞俏生生站在屋外,可勁兒凝望著屋後的山林,染了一抹炭灰的小臉上滿是憂色。

草屋裡走出一位婦人來,實則不過中年之齡的她滿臉老色,腰也直不起來,大半生的辛勤勞作,讓她過多的透支了生命,這時節便已裹上了兩件衣裳。

「你哥哥還沒出山?」婦人挪出門,滿臉憂慮之色,問門前眉目清秀的少女。

「娘,你怎麼出來了?你病還沒好,不能受冷風哩。」少女忙過來扶著婦人,卻被堅強了一輩子的婦人一把拒絕,板著臉道:「娘自家的身子自家清楚,硬朗得很!」

少女撇撇嘴,卻不敢多言,轉而道:「哥哥進山從來沒出過差錯,這回雖然進去的時間長了些,但料來也不會有事的,娘你就放心吧。」

說到這,少女暗自嘆息,心想若不是為了給娘湊藥材錢,哥哥也不會進去這麼久吧?如今家中就哥哥這一個丁壯,一家三口都指望著他呢,可不敢出了差池……

母女倆正擔心,山嶺上出現了一個身影健的碩兒郎,兀一現身便朝母女倆拚命揮手,舉起手中的一隻野鹿,臉上洋溢著得意而驕傲的笑容,向母女倆大聲喊道:「娘,丫頭,看見沒有,這可是好東西!」

婦人鬆了口氣,少女則是一臉崇拜,雙手捧在嘴前作喇叭狀使勁兒喊道:「哥哥,快回來吧,等你吃飯呢!」

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跑了許久,兒郎回到草屋,將野鹿拿給少女收好,立即就詢問婦人的病情,又仔細瞧了婦人臉色半晌,這才略微放下心來。

「我這把老骨頭算什麼,你沒被傷著才是正經。」婦人說這話的時候,絲毫沒注意到這話與之前對少女說的話矛盾。

兒郎在山裡呆了快三日,雖說進去時帶了些吃食,此時也餓得不輕,端上飯碗就是一陣狼吞虎咽。望著兒子蓬頭垢面埋頭大嚼的樣子,婦人滿眼心疼之色,將自己碗里的一塊野兔肉夾給兒郎,「多吃點。」

兒郎頭也沒抬,兔肉就回到了婦人碗里,「娘你正養病呢。」

見婦人面色不好,少女連忙將自己碗里的肉夾給兒郎,「哥哥你辛苦了好幾天,多吃點。」瞥了一眼婦人,見對方臉上充滿欣慰之色,內心裡也覺得甚是歡喜。

兒郎沒說話,結果卻一樣,肉還是回到了少女碗里。

放下碗,兒郎撫著並沒有填進去多少東西的肚皮,長吐一口氣,很是滿足的樣子,「吃飽了!」

不知怎的,婦人眼裡就噙了淚,偏過頭拿粗糙的手抹了一把,嘴裡低聲罵道:「死老頭子,你死那麼早作甚!」

少女埋下頭,抱著缺了個口的飯碗使勁兒往嘴裡扒飯。

兒郎忽然肅然看向自己的母親與妹妹,認真地說道:「娘,丫頭,我打算去洛陽!」

母女倆震驚的停了各自的動作,「你去洛陽作甚?」

「我都打聽好了,我要去報考演武院!」兒郎神色異常堅定。

「演武院?演武院是什麼?洛陽,那多遠吶!」婦人滿臉拒絕之色。

「娘,演武院是軍士讀書的地方,在演武院呆滿兩年,就是軍士頭頭了!」少女聽兒郎提過演武院,實際上也是一知半解,這時候為婦人解釋。

「你要去從軍?!」婦人明白過來,頓時站起身,「不可,不行!眼下到處打仗,從軍多危險?為娘這把老骨頭雖說不中用,還無需你拿命去換糧食!」

兒郎不樂意了,卻沒有頂撞婦人,而是進一步解釋道:「從軍立功,揚名天下,進可出將入相,退能光宗耀祖,大丈夫當如此!娘,這是孩兒的志向,我意已決,還請娘體諒!」

說罷,深深拜倒。

見兒郎言語堅決又行大禮,少女有些慌,又害怕婦人不同意,便跟著在兒郎身旁拜倒,幫著勸說婦人:「娘,哥哥驍勇過人,從軍定能建功立業,還請娘讓哥哥去!」

婦人沉默了好半晌,嘆了口氣,扶起兒郎,語重心長道:「我兒有此大志,乃是好事,為娘豈能不同意你去?只是洛陽路遠,你又從未出過遠門,況且……這日後從了軍,還不知多久才能相見一回……」

群山中的月夜格外清涼,草屋裡沒有燃燈,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才是鄉野村民的生活,燈油還是太奢侈了些,貧寒人家用不起那東西。兒郎在屋前耍拳,少女坐在旁邊一截木樁上,雙手撐著下巴望著揮汗如雨的兒郎,眼中都是敬意。

歇息的時候,兄妹倆坐在一起,望著碧石山、彎弓月,兒郎開口道:「只要我進了演武院,朝廷便會給你們發給錢糧,那份餉銀足夠你和娘生活,平日里你若是勤快些,便縱是有些小病小災,也不用怕了。」

少女拍著胸脯保證道:「哥哥放心,我會很勤快的!」

摸摸少女的頭,兒郎信誓旦旦道:「待我從了軍、立了功,成為將校,定會給你置辦一份豐厚的嫁妝!」

少女羞澀的低下頭,「才不要,我還小呢!」

兒郎哈哈大笑,笑了沒兩聲,趕緊打住,回頭望了一眼草屋,見應該沒有打擾到婦人休息,這才放下心來。

「可是哥哥……」少女眼中閃爍著天真的神色,「我聽說外面的大將軍,名字都很威風呢,你這回去洛陽,總不能還叫史大郎吧?」

「這我都想好了!」兒郎胸有成竹,「此番離家出世,建功立業,我就叫史彥超!」

翌日,史彥超與母女倆揮手作別,他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中時,母女倆相顧抹淚。

行走了一兩月,史彥超總算四肢健全到了洛陽。不同於對進京趕考士子的待遇,地方官並不會安排演武院應試者的行程,也不會派人護送,這卻是因為演武院並不缺生源……又不同於士子的是,演武院對學員心性才能都要求甚嚴,日後都是要吃苦頭的,自行進京也是對應試者的考驗。

秋日裡的洛水似乎染上了文人騷氣,變得比往日里更加內涵,有了自己的心情,史彥超捧著河水洗了把臉,抬頭看見洛水上縱橫的小舟,白衣摺扇立在船頭的那些讀書人,這才記起來,演武院的考試日期,卻是跟科舉秋試在同時。

怪不得洛水染上了文人騷氣,原來是泛舟秋遊的讀書人多了。

史彥超不關心這些,他算了算日子,距離演武院考試還有些時日,便不著急進城,而是準備去找落腳的地方。城中的客棧是住不成,他沒那個盤纏,城外的寺院倒是可以借居,只是可想而知,這個時節寺院廂房的收費標準,怕是不會比客棧便宜多少。

最終,史彥超決定還是先進城。因為他已經知曉,除卻露宿街頭,他並沒有別的選擇,既然要露宿街頭,那還是睡在城中好些,至少離演武院近一點。

進了城,史彥超先打聽了演武院的位置,他要早些了解應試的具體事宜,好做準備,雖說實際上他並不能準備什麼。

兩個時辰後,史彥超站在了演武院山門外。不怪他花了這麼久的時間,他那雲州口音,與洛陽官話相差太大,交流起來很費勁,這讓他第一次產生了一絲惶恐。

山門外有布告欄,布告欄上有關於此次演武院開試的公告。

看起那些文字來,史彥超卻並不吃力,虧得鄉里有位讀書人,他識得字。

「不同於往年只在軍中選拔學員,雖說今秋演武院開放對外招生,但名額不過區區三十人而已,這其中還包括將門之子的爭奪,兄台,某看你不是本地人,這無疑增加了你的難度啊!」布告欄前,有人跟史彥超說話。

他轉過頭去,看見一個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少年郎,也是十六七歲的模樣,著青衫,背長刀,握摺扇,一副風度翩翩,實際卻很傻的模樣。

然而史彥超並不覺得對方傻,敢背著長刀招搖過市的,若非當值衙役,便只有一種人:軍士。

史彥超還在理解對方的話,那自以為風度不凡的少年郎,又開始抖露瀟洒,「兄台,某看你身板硬朗,根骨精奇,更難得的是雙目如鷹,想來不是泛泛之輩,正好某也剛來洛陽,正好缺一隨從,不如你就跟著某,也好過人生地不熟,受人擺弄啊!」

「未請教兄台高姓大名。」史彥超緩緩道。

「不才,符彥琳就是在下了!」少年郎很高興。

「在下史彥超,符兄,你若打得過某,某甘為你隨從,若是你被某打趴了,便供給某應試期間的衣食,如何?」說罷,史彥超扭了扭手腕,沉著臉就打算朝符彥琳撲過去。

符彥琳先是一怔,隨即大笑,收了摺扇,道了一個好字,就要迎上史彥超。

就在這時,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演武院山門重地,豈容你等在此無理?」

符彥琳、史彥超雙雙轉頭來看,卻見一位與他們年齡相仿的少年郎,不是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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