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大雨落幽燕 第419章 萬人布局成天網,橫死三個臭皮匠

渤海國扶余府北部,小城惠安,春風趕冬風,攆過城牆去。

一支甲兵銳利的軍隊在傍晚馳進城郭,旌旗嚴整,整齊的硬質軍靴和馬蹄在老舊的街道上碾過,敲打出的沉重聲響,讓街道兩側的民居門窗緊閉,小城的空氣為之一凝,竟比隆冬的寒流更加讓人不敢露頭。

一間破爛的民房中,聚集了三個衣衫老舊的年輕人,有補丁和裂口的襖子,露出的不是雪白的棉花,而是蓬鬆的枯草,其中一個尖耳猴腮的兒郎,縮著身子,雙手夾在腋下,在打開了一條門縫的窗口往外瞄了一眼,回頭對屋裡的同伴擠眉弄眼道:「這是哪個地方的軍隊,這樣的裝扮咋個從未見過,難不成是從上京來的王師?」

一張破了角、沒有漆色的小木桌前,一個細眉年輕人哼了一聲,「麻五你裝什麼大爺,除了咱們惠安縣城外的那些不中用的駐軍,你還見過哪支軍隊?這支軍隊要是你能分辨得出打哪兒來,那才真是見了鬼了!」

被揭穿老底的麻五頓時惱羞成怒,「說得好像你見過一樣,你要能說出這支軍隊的來處,五爺跪下來給你舔腳!」

「嘿,麻五,老子跟你說,今晚我這腳還真就不洗了,就等你來給我添!」細眉年輕人嘿嘿笑了起來,驕傲的昂起頭,睥睨著麻五,好似在做一件極為了不起的事一般,「不妨實話告訴你,這支軍隊,根本就不是我們渤海國的軍隊!」

「你就瞎扯吧,信你我就是你孫子!」麻五撇嘴回到桌前,眼神中充滿輕蔑,「再說了,你那腳向來都是上月不洗,別以為老子不知道,還跟這瞎咋呼啥。」

細眉年輕人立馬急了,「麻五你這龜孫子還真別不信,我這消息來源可準確得很!」說罷,朝身旁一位濃眉大眼的大郎示意道:「這消息,可是虎哥告訴我的!虎哥的表兄在縣衙當差,這事兒可是他親口告訴的狗哥,那還能錯了?是吧,虎哥?」

「虎哥,這是真的?」麻五吸了下鼻子,驚訝的看向身前一直沒說話的大郎。

被稱作虎哥的大郎微微點了點頭,看了面前兩位兄弟一眼,沉聲道:「年前契丹賊子進犯扶余,和三王子殿下與大明邢老將軍在扶州大戰,歷時近三月,後來不敵,轉戰至雙通、伊台、九陽一帶,此事你們是聽說過的。戰事離我們這最近的時候,王師就在百里之外。」

細眉年輕人和麻五使勁兒點頭,滿眼期待虎哥繼續往下說。虎哥緩了口氣,不緊不慢的道:「可後面的事你們就未必知曉了,我也是新近才聽我表兄提起。原本王師經扶州一敗之後,被契丹軍尾隨追擊,這仗打得極為艱難。但就在轉戰雙通、伊台、九陽之後,王師忽然連戰連捷,大破契丹軍,斬首數萬,甚至迫使契丹皇帝耶律阿保機,親自帶兵前來支援。你們可知,這前後為何會有這樣巨大的差別?」

「為何?」細眉年輕人忘了故作高深,麻五忘了吹牛,都被大郎的一席話深深吸引,聚精會神盯著他。

虎哥看似氣定神閑,實則呼吸已經不自覺變得粗重了些,他目光炯炯的道:「我表兄聽縣丞說起,王師後來之所以能扭轉局面,反敗為勝,全都是因為三王子殿下請來了一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援軍!正是仗著這支援軍,三王子殿下才將契丹軍牽著鼻子走,以至於後來將耶律阿保機從雙通、伊台、九陽趕出去!要不然,咱們這裡,早給契丹賊子禍害了。」

「援軍?什麼樣的援軍竟然如此厲害,還不是從上京來的王師?」麻五震驚的瞪大雙眼。

「王師?王師在扶州還不是吃了敗仗!」細眉年輕人不屑多了一句嘴,「你別打岔,聽虎哥說!」

虎哥拿起缺了個口、裂了道紋的茶碗喝了口冷冰冰的清水,潤了潤嗓子,這才繼續道:「這支援軍當然不是王師,我方才不是說了么,那是三王子殿下請來的援軍,這支援軍,可是從大唐來的,是大唐的威武之師!天朝大唐的精銳之師,那是尋常軍隊能夠相比的么?不知你們可曾聽說過,大唐盧龍節度使?這支軍隊,就是大唐盧龍節度使的麾下精銳!」

「大唐……盧龍節度使?」麻五和細眉年輕人雙雙咽了口唾沫,說不出話來,作為有些門道縣邑居民,他們自然知道大唐是渤海的宗主國——那是不可企及的存在,連仰望都難。

虎哥一連將碗里冰冷而又無味的水喝完,放下茶碗的時候,桌面發出明顯重了幾分的敲擊聲,他眼神炙熱,「今日我在街上碰到表兄,本想請他喝酒,他竟然破天荒開口拒絕,細問才知,原來是縣衙得到消息,今日有大軍進城,還是天朝大唐的軍隊,縣衙上下都在為此做準備,他哪裡還顧得上與我喝酒?」

「原來如此……」麻五和細眉年輕人相視恍然大悟。

忽然,桌面嘭的一聲巨響,兩人訝然望去,卻是虎哥拍案而起,只見他雙臂肌肉緊繃,紅著眼睛慷慨道:「國家有難,匹夫有責,契丹賊子犯我疆土,實為不能忍之事,先前我等報國無門,且不多言,眼下有大唐威武之師來助,此正你我奮軀衛國之時!護國擊賊,本你我固有之使命,如今上國軍隊都已來援,我們難道還要無所事事下去?」

細眉年輕人和麻五雙雙愕然,都不知眼前這位老兄怎麼突然說出這番話。

但是虎哥接下來的話,立即讓他們明白過來。虎哥拿起那隻已經沒有清水的破碗,重重拍在桌上,因為氣力過大,陶碗碎裂,虎哥奮然道:「我等好男兒,生得七尺之軀,立於當世,當頂天立地,焉能居陋室、食糟糠、飲寡水?如今大好機會擺在眼前,只要跟著天朝王師,將契丹賊子趕出國門,就能立下不世之功,光宗耀祖,從此顯赫人前,錦衣玉食,你們難道不動心?」

麻木反應快,當即也拍案而起,「動心,當然動心!」

細眉年輕人有些畏縮,「可是虎哥,那可是玩命啊,萬一……」

「萬一又如何?」虎哥大手一揮,「如今你我不過賤命一條,若是時運不濟,頭掉也就碗大個疤,有什麼可惜?天朝大唐有句話,我聽表兄說起過,今日就送給你們:生不能五鼎食,死亦當五鼎烹,如此方為大丈夫!」

……

今日傍晚開進惠安縣城的軍隊,正是之前為掩護幽州、渤海聯軍從雙通、伊台、九陽之間突圍,而轉戰在此的君子都,以及一部約莫兩千人的渤海軍。前些時候,耶律阿保機南下長嶺府時,留下耶律敵魯古率領司近部,在此地追擊君子都,因是這些時日以來,君子都一直在與其周旋。這期間兩者多次接觸,大小戰鬥十餘場,君子都一直都在伺機擺脫司近部南下,與李從璟匯合。只不過司近部到底是精銳之師,加之人多勢眾,哪怕以君子都的能戰,郭威的智勇雙全,現今也只能保證不被其咬住,要南下實在是難上加難。

之所以開進惠安縣城,則是大軍補給、休整的需要。軍中畢竟有近兩千渤海軍,領頭的將領官品不小,又有大明安授權,聯繫、調度地方官衙並不是什麼難事。

與君子都一起行動的軍情處銳士,是吳長劍帶領的止戈部一隊人馬。

惠安縣城的縣令生得身材矮小,兩撇山羊鬍沒什麼文雅氣,反倒讓他看上去有些滑稽。不過對郭威一行,惠安縣令倒是分外恭敬,恭敬的近乎諂媚,一路從城門外將郭威等人迎進縣衙不說,更是低頭哈腰,將諸事布置得極為周到,那姿態,已經如同僕役。

這也難怪,隨行的渤海軍將領乃是渤海國貴族,其本人更是與王族有姻親,對這樣的貴人,惠安縣令只要不傻不迂腐,就沒理由不巴結諂媚。那位名為王陵宸的渤海軍將領,顯然對此習以為常,進入縣城後,甚至一反之前在郭威面前畫諾的順從姿態,從始至終都是抬著下巴走路,姿態高貴的讓人懷疑,他正在揚眉吐氣。

在官衙與惠安縣令落實過補給諸事後,郭威便起身告辭,這讓惠安縣令很是意外,他麻溜的站起身,一個勁兒留郭威,「宴席已經備好,正待為郭將軍接風洗塵,郭將軍何不宴飲過再走?」在郭威拒絕後,惠安縣令又道:「郭將軍身為上國將軍,此番卻是不遠千里而來,為渤海國而戰,我等渤海臣民,正該略盡本分和地主之誼,以表謝意,郭將軍可否賞臉一二?」

如是再三,惠安縣令最後甚至拉上王陵宸,挽留郭威等將。

郭威聽著軍情處銳士的翻譯,沒有過多與其客套寒暄,簡明扼要而又不容置疑表達完意思後,就告辭而去。

出門之後,跨上戰馬離開官衙,郭威等人趕往君子都臨時駐紮之地。路上,吳長劍忽然摸著下巴道:「郭將軍,在下有些疑慮,還是覺得說出來較為妥當。」

「吳統領但說無妨。」郭威看向吳長劍道。

吳長劍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冷笑,「這位惠安縣令的舉止,有些不同尋常。他對王陵宸奉承諂媚,怎麼濃厚都不過分,但是他對我等也如此,就顯得沒有道理,尤其是他在留我等宴飲的時候,更是熱切到了一個不同尋常的地步。將軍可能沒有看清,在我等離開時,王陵宸臉上有過一絲異色,那絕對不是失望,雖然這個神色很淺,但在下卻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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