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大雨落幽燕 第325章 韃靼公主勇披甲,隔壁風情異江南(中)

黑夜總是讓人恐懼,夜色越深恐懼就會越大,對黎民的期盼也就會越深。戰鬥、奔逃了一夜的韃靼部,在天亮後終於讓契丹追兵退卻,或者說他們終於逃脫了契丹追兵的追殺。夜晚的戰鬥,最是讓人心力交瘁,尤其是缺乏戰力的老人、女人和孩子,他們只能在漫無邊際的戈壁上拚命逃跑。好在這樣的情況並非是頭兩次碰到,韃靼部的女人早已有了應對之策,昨夜部落戰士在與契丹軍士交戰時,她們並沒有四散亂逃,而是帶著自己的孩子和有限的財物,盡量聚集在一起。

天亮之後,圖巴克指揮部落勇士,將部落的民眾漸漸收攏起來,昨夜的戰鬥再次給予部落不小的慌亂、創傷,留下了遍野屍體、血跡,和散落的財物、牛羊,但是天可憐見,損失並不是太大,戰士們的傷亡也沒有突破千人。

總而言之,在這樣的絕境中,能走到這裡來的人,都已知沒有退路,他們奮起反抗,所以昨夜的作戰竟然分外勇敢,將絕大部分契丹大軍擋在了營外,而且昨夜的契丹大軍似乎並不多,沒有再像之前那樣,一出現就是好幾千上萬人。圖巴克最後得出結論,昨夜的契丹軍隊不會超過三千,之所以在夜裡發起攻擊,也是想趁夜擴大慌亂。

圖巴克一邊讓人清點傷亡,一邊讓巴拉西聚攏族人,好趁著白日繼續往西趕路。

然而,那位美麗而妖嬈的公主殿下,卻一直沒有看到蹤影,這讓圖巴克變得焦躁異常。

沒過多久,一個讓圖巴克差些從馬背上摔下來的消息傳到他耳中——公主殿下阿狸,被契丹俘走了!

來彙報這一情況的戰士名叫沃里克,他說他親眼看到阿狸殿下被包圍,在力戰不敵後,被契丹賊子制住,綁上戰馬帶走了。當時沃里克拚命想要上前阻攔,卻被契丹賊子斬落馬下,重傷昏迷,今日被救醒之後,第一件事就是來向圖巴克彙報這件事。

圖巴克憤怒、心痛不已。他已經失去了三個兒子,實在是無法容忍再失去僅有的女兒!但是那又如何,難道要分兵回擊契丹,從契丹手中奪回阿狸?韃靼部現在本就朝不保夕,在極力逃避與契丹交鋒,分兵回擊契丹,那與自殺有何區別?

沒過多久,巴拉西也得知了這一消息,他急沖沖跑到圖巴克面前,大聲吼道:「父汗,請撥給我一千戰士,讓我去救阿姐!」

圖巴克心痛如絞,卻猶豫不決。

巴拉西怒火中燒,他嘶聲吼叫起來,「父汗!」

圖巴克抬頭看了一眼正在舉步維艱西行的部族,眼中老淚縱橫。

巴拉西再也剋制不住,扭頭就走,跨上戰馬,拍馬奔過正在行進的人群,「阿狸公主被契丹賊子掠走,有願隨我去相救的,拿好你們的弓箭,跟我走!」

應者雲集!

……

勝州城。

王朴站立在城門上,負手望著緩緩開進城的大軍,臉上帶著不無自得的笑意。在他身旁,滿面春風的陳力欣慰道:「先生,經過這些時日出兵,隨著這最後一批出征將士凱旋,勝州全境都已光復。那些新招募不久的新卒,經過這幾場戰事的磨練,也都有了樣子。如今,勝州不說固若金湯,但契丹蠻子要是再來,卻也沒那麼容易就想將勝州攻下了!」

「耶律敵烈才在桑亁關外損兵折將,經過一場殘敗,需要一些時間恢複元氣,短時間內,想來攻打勝州?——我不去攻打豐州,他就該慶幸才是。」王朴頗有些「大言不慚」地說道,顯得意氣風發。

陳力哈哈大笑,「攻打豐州,那是早晚的事!」說到這裡,看向北方,遼闊的草原一望無垠,「就是不知李將軍如今到何處了。」

前些時日,李從璟大敗耶律敵烈之後,率領百戰軍進入勝州略作休整,卻沒有久留,兩日後出城,揮師再度踏上征程。

王朴道:「軍帥此番出征,會帶領百戰軍在黃河之南先向西行,繞過應天軍的控制範圍後,再行北上,直去韃靼部所在領地。路程雖然遠了些,但可以保證不被耶律敵烈發現。只要耶律敵烈短時間內無法發現軍帥,軍帥的謀劃就大有可為。」

陳力點頭,感慨道:「李將軍真乃雄才虎膽也,孤軍深入草原,這樣的壯舉,我等之前可是想都不敢想。」

「領兵出草原,這有何難,本朝初年,我大唐雄師深入草原,那是家常便飯,如入自家後院耳!」王朴道,「這些都是往事,姑且不言,就說去年,百戰軍也是深入草原轉戰過的,騎兵千里轉戰之道,百戰軍並不陌生。」後面說的,卻是去年郭威受李從璟之令,率領君子都入草原「練兵」,效仿昔日衛霍之舉之事。

這些閑話說完,王朴轉過身,看向陳力,「豐勝之地,原屬振武節度使,後為契丹蠻子攻佔,沒有朝廷之令,振武節度使也未出兵收復。現在勝州重歸大唐,也不知振武節度使會否派人來接防。大同與振武臨近,以陳將軍之見,那振武節度使此時會如何?」

「想必會上奏朝廷,意圖將勝州重歸其轄下。」陳力說道。

王朴不屑地笑道:「若是如此,卻不能便宜了振武節度使。倒不是說要爭權奪利,振武節度使既然先前守不住勝州,焉知往後便守得住?若是再讓耶律敵烈將勝州奪取,我等便白忙活了一場,付出的代價也就付之東流。既然如此,依我之意,不如由大同軍來接管勝州,再向陛下請命,將勝州納入大同節度使下。」

「這……恐怕不妥吧?」陳力有些驚訝,雖然心裡很贊同王朴的話,但總有些顧慮。

王朴擺擺手,「光復勝州,本就是大同軍所為,現在接管勝州,順理成章。」說著看向陳力,「怎麼,難道大同軍畏懼耶律敵烈兵鋒,不敢為大唐駐守此城?」

「鳥!」陳力頓時惱怒,「那耶律敵烈若是敢來,大同軍見一次砍一次!」

王朴拍了板,「那此事就如此定了。麻煩陳將軍一趟,將此事告知秦將軍,問問他的意見。」

只要能將勝州歸入唐境,並將其牢牢守住,不使其再失,由誰來暫領,不僅是王朴,李從璟也是不在意的。畢竟,百戰軍不可能在此地駐守。

……

百戰軍西渡黃河後,再度北上,進入茫茫草原,找了牧民做嚮導,復向西北而行,不久就踏入了戈壁地帶。

與當日初入雲州,出關援助大同軍不同,此時眾人雖也重任在身,但總算不復當日緊迫,先前沒來得及好生欣賞草原風光的第五姑娘等人,這一路行來卻是一直在東張西望,過足了眼癮。而草原上的牛羊肉,讓她們在大快朵頤時,直呼暢爽。

即便是劉細細,也將少女天性展露無遺,和第五姑娘一路獵奇,真將此行變作了遊山玩水。

大漠風光別有風味,大風起時風沙走石,百里內都是滾滾煙塵,少了中原的溫婉如水,多了許多豪邁蒼勁。若說江南是溫柔鄉,這裡便是英雄地,是熱血男兒征戰沙場,建功立業的地方。

自古以來,北境多戰事,在戈壁、草原與荒漠邊,多少中原男兒遠離故鄉,在這裡戰鬥、生活,又在這裡死去、埋葬,這一片廣闊無邊的土地,也包含了無邊的豪情壯志與思鄉離愁。

邊關,邊關,這兩個字,念叨起來是多麼厚重。

山抹微雲,天連衰草,畫角聲斷譙門。暫停徵棹,聊共引離尊。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

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謾贏得,青樓薄倖名存。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惹啼痕。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

……

李紹城對照輿圖,在馬背上眺望前方良久,指著西北方向,問李從璟:「大哥,再往西北百里,就是居延海了。韃靼部西遷,必定要經過此地,數萬人的大規模遷徙,留下的痕迹必定極其明顯,只要我等到了居延海,就能鎖定韃靼部的行蹤。」

李從璟點點頭,抬頭遠望。

不遠處,數騎賓士而來,卻是放出去的游騎回來複命。因孤軍深入,游騎的作用愈發重要,這回出去探路的,是林英本人。他回到李從璟身前,抱拳行禮,然後開口道:「軍帥,前方發現了一隊騎兵,人數在兩千到三千之間。」

「是韃靼部?」李紹城皺眉問。

林英搖頭,「不像。看對方模樣,倒是契丹軍的裝束。他們應該才經歷過一場戰鬥,隊伍中還有俘虜、傷員。至於其他的,因為不方便靠得太近,卻是看不真切了。」

「契丹軍?」咀嚼著這三個字,李從璟臉上浮現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他看向李紹城、郭威等人,「這倒是巧了。」

「這有什麼巧的!這草原上,除卻韃靼大軍,就是契丹大軍!」第五姑娘哼了哼。

李從璟不跟他計較,郭威尋思道:「既然是契丹軍隊,又方與人交戰,想必是追擊韃靼的人馬,但為何只有兩三千人,這軍力卻是少了些。」

「不少,不少。」李從璟呵呵笑道,「到了此地,契丹已經差幾將韃靼逐出了原領地,這時候之所以還有契丹軍隊韃靼咬著不放,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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