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大雨落幽燕 第285章 蒼鷹戲鼠走檀州,白袍書生戰遼東(上)

在耶律德光的認知中,他與李從璟的武藝該是差不多的,因此,之前在看到劍子的非凡身手後,他認定只要劍子出手,要殺李從璟,實是一件手到擒來的事。他自忖,在劍子的劍下,他走不過幾個回合。

但當今日,耶律德光在看到劍子在力挫丁黑、第五姑娘後,竟然被李從璟一刀擊退,雖不願承認,但他知道,他錯了。而且錯得很離譜。耶律德光很不能理解,李從璟是如何擁有這樣匪夷所思的身手的?但他並非一個不能接受現實的人,而且他也曾對那句話有所耳聞,所以他認了。

那句話是,中華武術,博大精深。

來到場中,在看到李從璟渾身是傷後,耶律德光大大鬆了口氣。平心而論,無論是誰,在受了那樣的傷之後,戰力是不會剩下多少的。他自身也是沙場宿將,自小跟隨耶律阿保機南征北戰,也有過受傷的時候,他自然知曉,有些傷在身上,不是你想忽視就能忽視的。況且,李從璟還流過那麼多血。

因是,在劍子為那個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王朴攔住後,僅僅是稍作猶豫,耶律德光就揮刀迎上了李從璟。

李從璟之前說的不錯,耶律德光的確太想要贏他了。所以當耶律德光有機會親手將李從璟擒殺之時,他的內心是躁動而瘋狂的。親手扼殺一個強勁的對手,而且對手還是一個不輸給自己的天才,這樣的感覺太迷人,想想都能讓人熱血沸騰。

「李從璟,受死!」耶律德光瞧準時機,忽地衝出,手中那柄鑲嵌有稀世珍寶、光彩奪目的長刀,如同毒蛇吐信一般,取向李從璟咽喉。

一刀斬出,身形急進的耶律德光,大有一股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的氣勢!

刀近到李從璟喉前,幾乎都要觸及到李從璟肌膚時,耶律德光忽的心頭一跳。因他發現,面前李從璟的身影,忽然詭異的閃動了一下。刀鋒毫無阻礙繼續向前,耶律德光神經驟然繃緊——他這一刀,斬空了!

經歷過無數次戰鬥,擁有豐富廝殺經驗的耶律德光,自然不是泛泛之輩,他在第一時間扭動腰身向一側挪動,直覺般偏過頭,看向身側。

他的目光,接觸到的是李從璟平靜、冰冷,猶如千年雪峰,有如無底深淵一般的眼神!不同於耶律德光眼中沸騰的殺氣,他不可置信的發現,對方眼中,竟然沒有半分感情色彩。

冷靜到極處,便沒有一絲一毫色彩。

耶律德光心頭猛地一緊,他手中的寶刀已在回斬的路上!

但那一道短短圓弧的路程,它註定走不完了。

李從璟以耶律德光不能理解的詭異身法,在以毫釐之差避過他的刀鋒後,欺身而進,幾乎是撞進耶律德光懷裡,左手架住耶律德光回攻的右臂,肩頭重重靠在耶律德光胸前!

嘭的一聲悶響,耶律德光的身子不受控制向後倒去。

耶律德光臉上儘是無法接受之色,在這一瞬間,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如同漫漫長夜,將他重重包圍,駭得他幾乎禁不住要大叫起來。

一年多之前,李從璟帶領百戰軍出征澤潞,取得百戰軍建軍後真正意義上的首勝時,一敗塗地的李繼韜曾極度不甘問李從璟,這是為何。那時,李從璟的回答,讓李繼韜在聽罷後,大笑李從璟怪物,並且心甘情願被李從璟割下人頭。

彼時,李從璟是這樣說的:「昔年未出道時,我花卻十年時間,寒窗苦讀,打磨武藝。冬寒夏暑,不曾有一時懈怠,雖世道繁華,然萬紫千紅不入我眼。出任百戰軍都指揮使後,我日夜勤于軍務,應對各方關係,處理各種事務,如履薄冰,但有欲行之事,莫不事先百遍推演,以求盡善盡美。我的整個生命,都用在了我的基業上,雖有佳人在側,不曾多看,雖有美人在懷,不曾意動。」

今日不同往昔,李從璟已不再是區區一介軍都指揮使,而是大唐整個北面最有實權的節度使,手握包括百戰軍、盧龍軍在內的六萬邊軍,位高權重、顯赫尊貴,與往昔不可同日而語。這世上有許多人,能夠窮且益堅,在卑微時奮發圖強,卻不能富而不驕,看得住拚命換來的繁華,便是人傑如李存勖,在入主中原後,也難免沉迷享樂。然則,這卻跟李從璟沒有關係。

今日之李從璟,與過往十二年之李從璟,並無不同。因無不同,所以愈發強大。

耶律德光卻不能知道這些,所以他驚駭於李從璟的武藝,然則,李從璟此番勝過他的,早已被證明,不僅僅是個人武藝。

李從璟得勢不饒人,在耶律德光禁不住退步時,跟上前,橫刀劈斬,當頭罩下!耶律德光臉色早已蒼白如紙,僅一個照面,額頭上便已密布汗水,他怪叫一聲回刀來擋!然而李從璟蓄勢待發的一刀,又豈會如此輕易被他擋下?

刀鋒滑過刀鋒,再度斬進耶律德光的肩膀,撕開一道可怖的口子!

鮮血霎時間灑出。

耶律德光終於知道,他想在李從璟渾身是傷時,將其擒殺的想法,錯了!

交手只在一來一往之間,耶律德光之前還佔有先機,卻忽然受到重創。

「殿下,當心!」眼見李從璟攻勢兇猛,非是耶律德光可以硬撼,多倫大為驚恐,不顧生死,竟是縱身向李從璟撲來!

李從璟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神色沒有半分變化,在多倫撲來之際,腳下步伐錯動,輕而易舉避開多倫,同時橫刀斜挑,一刀便將多倫的右臂齊根削掉!

多倫發出一聲凄厲慘叫,重重摔倒在李從璟腳下。

趁著這個空檔,耶律德光已遁入親衛群中,被緊緊保護起來。雖身處人群中,耶律德光卻無半分安全之感,他捂著不停流血的肩頭,倉皇跑開,再無先前睥睨天下的氣勢,用一種很識時務的姿態,大聲喊道:「護我先走,劍子留下斷後!」

千里至檀州,半載謀劃,苦心孤詣要伏殺李從璟,卻在親自與李從璟交手不到兩息的時間後,便不顧一切狼狽而逃。

李從璟冷笑,「想走,哪有那般容易!」

縱身向前衝殺,和近衛一道,將攔在面前的耶律德光隨從一個個斬於刀下。

前行不到五步,一道身影飄然而至,如一棵挺拔的勁松,攔在李從璟身前,長劍平舉。

劍子。

李從璟終於肯停下腳步,他平視著劍子,沒有絲毫感情的道:「當真要擋我?」

劍子默然,終是道:「不得不擋。」

「好!」李從璟嘴裡吐出一個好字,身形再無片刻停留,橫刀提起,斬向劍子。

劍子眸底閃過一抹異樣色彩,他不曾想到,李從璟竟然動手動得這般果決,完全沒有任何餘地。

他咬了咬牙,起身迎上。

道路各處,耶律德光的隨從,跟在他身後倉皇而退,留下數十名劍山弟子,拚死抵擋眼前的對手。

馬懷遠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惱火地罵道:「耶律德光是他娘的屬松鼠的嗎,跑得這般快!」

馬小刀趕到馬懷遠身旁,大口喘息道:「表兄,要追,不能讓耶律德光就這麼跑了!」

「廢話!」馬懷遠罵道,「可這幫江湖賊子難纏得很,你我如何越過他們?」

「何須越過他們?」馬小刀眼中精光閃閃,他指著北方,「表兄,耶律德光要逃,必是想儘快遁入草原,與他在古北口關外的馬軍匯合!我們都是精騎,只需奔過去攔住道口,不讓耶律德光得逞便可!只要耶律德光不能與他的部下匯合,他一個人便是東逃西竄,還能在檀州翻了天不成?」

馬懷遠眼前一亮,一巴掌拍在馬小刀腦門上,將他扇得身子一個趔趄,「直娘賊,就知道你這廝腦子靈光,果然鬼點子多!」說罷,再不停留,帶著精騎去堵道口。

李從璟與劍子再度交手,兩人之間的拼殺,根本就無旁人插手的餘地,那非是一個層次的戰鬥。被劍子扔在一旁的王朴,是場中唯一有實力相助李從璟的人,他惱火的趕過來,劍指與李從璟廝殺的劍子,不忿的跳腳叫道:「你這娘們兒,還未跟本公子分出勝負,怎能半途而退?」

說罷,就要去和李從璟聯手。

但一個人拉住了他。

第五姑娘攔住王朴後,老氣橫秋的擺擺手,「你讓開,一邊兒去!」

王朴頓時大怒,「小丫頭片子,你什麼意思?!」

第五姑娘見王朴大呼小叫,立即不樂意了,雙手叉腰,寸步不讓,「你長了豬耳朵,聽不懂人話嗎?」

王朴臉如紫葡,一副欲瘋之色。他本是來相助李從璟,卻幾次三番被人家忽視,一句句「你讓開」,簡直成了魔咒。

第五姑娘被王朴神態逗得咯咯直笑,她滿不在乎地說道:「王公子,你且休息,軍帥並不急於勝那劍子。」

王朴怔了怔,滿臉不解,「這卻是為何?難道他不著急去追殺耶律德光?」

第五姑娘眨了眨眼,歪著腦袋道:「這卻是機密,我暫時不能對你言明,待軍帥得了空,你自去問他好了。」

王朴:「……」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某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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