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心潮逐浪高 第161章 殺心已起止不住,天未明時夜未央

火光與黑夜共舞的營地中,身後跟著一隊君子都的李從璟,正與一群梁軍激戰。他手中長槊揮舞,馬不停蹄挑落兩名梁軍,衝出了這群梁軍的封鎖線,剎那間,眼前豁然開朗。這是一塊略有起伏的緩坡高處,李從璟縱馬越過地平面的時候,披風如長發在背後起舞,長槊鋒刃上一滴鮮血滑落。

他看見一個方陣的梁軍正從燈火闌珊處趕過來,此處應該是兩個小營之間的緩衝地帶,有一片空地,這支梁軍甲胄嚴整,領頭的梁將更是虎背熊腰,哪怕是偶然一瞥,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煞氣。

不用二話,李從璟挺槊殺上,迎上這個梁軍方陣前的梁騎。馬蹄落在地上的瞬間,在地上刨出一個小坑,馬身俯衝,馬背上的李從璟長槊平直刺出。

照面的梁騎動作很快,馬槊毫無花哨直取李從璟前胸,但李從璟動作更快,在梁騎的鋒刃貼上他的胸甲之前,他已經將對面的梁騎刺落。長槊不及收回,向左揮舞,擊向另一名梁騎,那梁騎橫槊來擋,卻是連人帶槊被李從璟掃飛。

一員梁軍小將大喝一聲,一槊橫斬過來,李從璟後仰上身,梁將的鋒刃就貼著他的鼻間滑過。那梁軍小將正在為自己一擊未成而懊惱,突然間就覺得自己身子輕了起來,低頭一看,李從璟的長槊已經刺穿了他的胸膛,帶著他的身子在繼續前行,那一刻,梁軍小將眼中充滿了恐懼。

雙手握住長槊一擺,將梁將的屍身甩飛出去,李從璟動作不停,揮、掃、刺、挑、斬,每一個動作都極度迅速而直接,不是擋下樑軍的攻擊,就是殺傷梁軍,偶爾有漏網之魚,李從璟仗著自己甲厚,即便是受了傷也沒什麼大礙。

這樣一路殺過去,李從璟雙眸已經通紅,渾身都是火熱之感,如墜進了火山口,心中只有殺敵這樣一個念頭。殺人也是一件能讓人上癮的事,李從璟心中戰鬥和殺戮的慾望被鮮血一點點勾起來,就再也輕易停不下來。天生的戰士渴望戰鬥,哪怕要直面鮮血和死亡,他們也只會一直向前。

他在梁軍群中左奔右突,將殺人的技巧展現的淋漓盡致,這一刻,他心中沒有生命的價值,沒有所謂仁慈,甚至沒有了雜念,也不再記得和對手爾虞我詐的糾纏,不記得功業志向,他唯獨知道自己是個戰士,是個將軍,他要戰鬥,在這裡,他也只需要戰鬥,他要帶著身後的人殺出一條血路,走向勝利。或者死亡,或者達成目標,就這麼簡單。

整桿長槊上都是粘稠的鮮血,液體浸濕了手套,體內那種血液要沸騰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李從璟一槊挑開斬來的一把長刀,身子一側避過一柄馬槊的刺擊,長槊一橫,斬飛一顆人頭,接著一挑,挑飛一條手臂,不理會耳邊的慘叫和周身的鮮血,他繼續殺向前方。

不久殺入梁軍步軍陣中,兩名梁軍一左一右俯身來斬他的馬腿,李從璟猛地一提韁繩,戰馬躍起半人高,避過了梁軍的襲擊,落地的時候,他身子一抖,同時手中長槊沒有閑著,左刺右斬,在梁軍的刀槍近身之前,要了他們主人的性命。

幾名梁軍瞧準時機,從一側同時刺出數柄長槍,李從璟身子一歪,整個人就貼在了馬身的另一側,同時棄槊拔刀,橫刀一掃,刀鋒掠過馬旁梁軍的脖子,帶出一條噴射的血線。

他整個人如同雜耍的猴子,戰馬就是他的舞台,他在馬背上翻滾起落,時左時右,每一個動作,都會躲避梁軍的攻擊,擊殺敵人。弓馬嫻熟到了他這個程度,馬上作戰已經如履平地,看起來都叫人覺得賞心悅目。

但這不是讓人欣賞的表演,而是殺戮,每前進一步,都是生命的代價。

看到李從璟如此能戰,前方的梁軍拼了命不要,一群長槍兵刺出長槍,如刺蝟一般,朝著李從璟的馬頭,同時刺來。

「軍帥,當心!」瞧見這一幕的林英大駭,急忙出聲示警。

李從璟雙目凜然,他棄刀,提起鞍邊的長槊,身子一躍而起,腳尖在馬鞍上一點,身子借勢脫離了馬背。依舊在前奔的戰馬,撞進了梁軍長槍從中,將梁軍撞得七零八落,而它自己也終於不支,慘嘶倒地,血灑滿地。

戰馬完成了它這一生的使命。從被挑選出來作為戰馬的那一刻,它就註定了要麼戰死沙場,要麼老而被殺,人或許可以在沙場搏前程,但是戰馬沒有前程,他們由死而生,由生到死而已。一匹戰馬,終生不倒,睡覺也是如此,而當它倒下的時候,它的雙眸或許也存有對這個殺戮世界的眷念?

坐騎陣亡,最後的目光落在它的主人身上。

李從璟目光沉靜,沉靜的沒有半分感情,像沒有底的深淵,他人在半空,長槊已然出手,落地時分,俯身一轉,手中長槊掃了一個大大的圓,將周圍意圖趁機而進的梁軍,係數重創。血肉揮灑中,李從璟的身形比在馬上時更為矯健,腳跟根本就不在地上停留,身影也不會停頓,長槊一擺,沖入梁軍群中,一槊掃開面前成群結隊的梁軍,一槊斬過梁軍的脖頸,一槊刺進梁軍的胸膛,不及拔出,抽刀轉身一斬,將後面的梁軍斬殺身前。

「軍帥,我來助你!」丁黑低喝一聲,丟了手中的長槊,主動跳開馬背,一出手直接拔出兩柄長刀,風一般殺入梁軍群中,和李從璟並肩殺敵。

李從璟瞥了丁黑一眼,這名黑衣刀客殺人的動作比初見時分毫不慢,他照顧著自己的背後,如風似浪,叫梁軍好一陣死傷。

「軍帥,上馬!」殺開圍上來的梁軍,得了空隙,李從璟攀上林英的戰馬,而林英自個兒則下了馬來,與一群君子都開始與梁軍步戰。

重新跨上戰馬,李從璟帶著沒有下馬的君子都,再次催馬前沖。

幾個來回,李從璟領君子都踏碎了梁軍的軍陣,梁軍開始潰退。而這時候,在梁軍前營,響起一陣震天動地的廝殺聲,聲勢絲毫不比君子都小。李從璟得空向前一看,就見城頭燈火通明的曲城,城門已經洞開,無數百戰軍將士,從城中奔出,和城外的孟平、李紹城一起,已經殺入了梁軍前營。

梁軍被前後夾擊,再也穩不住陣腳,開始沒頭沒腦潰散。

將面前最後一個梁騎一槊斬落馬下,李從璟左右一顧,長槊前指,森然吐出一個字:「追!」

殺紅眼的君子都,四面八方奔來,從立馬原地的李從璟身邊馳過,追著梁軍殺去。

李從璟提著韁繩,座下戰馬原地踱著步,長槊被他背在身後,他靜靜看著狼藉一片的梁營。四處起火的梁營,如同一個衣衫襤褸的婦人,在他腳下瑟瑟發抖。他不發一言,眼眸深邃的不見半點兒波瀾,唯獨滴血的長槊,在月光下訴說著他輝煌的戰績。

李從璟身周,旗幟和器械七零八落,屍橫遍地,鮮血還在悄然流淌。

天空漸漸藍了,是將明的前夕。

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戰場,丁黑坐在屍堆上,手拄著長刀。

他嘴角漸漸勾起一絲笑意。

天未亮,夜未央,我在倖存的沙場。

……

天漸漸亮了,梁營的狼藉更清楚的展現在陽光下,到處是冒著黑煙,燒成黑炭的痕迹,彭祖山來見了李從璟,李紹城和孟平等人還在追殺梁軍。

李從璟離開梁營,將打掃戰場的任務交給彭祖山,自己帶著丁黑等人進城休整。

此時,在戰場邊緣的某一處,張小午等人正在清理戰場,發現受傷的百戰軍就抬回去醫治,碰到還沒死的梁軍則上前補一刀。

剛指揮部屬抬走一名傷重的君子都軍士,起身時,張小午看到營外走來一個人。一個梁軍。在整片戰場上,此時沒有一個梁軍,只有百戰軍,而這個梁軍軍士,卻是從大營後方施施然走過來,面對著張小午。這一幕很怪異,也讓這名梁軍看起來分外奇特。

張小午發現了他,不少百戰軍軍士都看到了他,然後面色不善迎上去,在他們眼裡,這名梁軍莫不是腦袋傻了,過來送死?在百戰軍近身之後,這名梁軍舉起了手。

「我投降。」張小午走到這人跟前時,他聽到這個身材魁梧,面容冷峻的傢伙說。

好奇的打量著對方,張小午似笑非笑,「梁軍我們俘虜過不少,但戰事剛歇,卻主動跑來要求投降的梁軍,卻是從來不曾遇到過。你是誰?為何要投降?」

「我叫楊重霸,我想加入百戰軍。」那人說,很認真,帶著淡淡的笑意。

「加入百戰軍?」張小午被楊重霸逗樂了,不僅如此,周圍的百戰軍將士都是一陣鬨笑,「你以為百戰軍是什麼地方,你想來就能來?看你這樣子,也是未戰先逃的傢伙,這仗剛打完你就投降敵軍,你這樣的人,百戰軍憑什麼要你?」

楊重霸沉默了一會兒,抬頭認真道:「即便是不能加入百戰軍,但我想見一見你們的軍帥,李從璟。」

張小午皺了皺眉,對方荒誕的言行讓他本能感到不喜,他冷聲道:「你算什麼東西,軍帥也是你想見就能見的?現在仗雖然打完了,但你信不信,本將隨時可以一刀要了你的性命?」

「我信。」再次出乎張小午的意料,楊重霸認真點頭,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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