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心潮逐浪高 第160章 不惜賤命搏富貴,梁軍營中奪功名

賀啟正罵罵咧咧帶著一隊士卒出營,向大營後面深沉的黑夜小心翼翼的摸出去。剛出轅門,他就忍不住抱怨起來:「媽了個巴子的,上面抽了哪門子的風,叫老子們這個時候出去放哨!放哨也就算了,還他娘的往東面去,東面是我河上大軍的腹地,難道還有唐軍長了翅膀飛過去不成,這是去放哪門子哨!」大叫晦氣。

罵了沒幾句,他身旁一位身材魁梧、面目冷峻的年輕人覺得厭煩,冷斥一聲,「閉嘴!」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讓賀啟正脖子一縮,乖乖閉口不言了。這個隊里,雖然他是隊正,但論威信還是眼前這個年輕人最大,不為別的,就為這個年輕人能打。

「楊隊正,你給我們說說,你腦子靈光,你給我們大伙兒說說,上面讓我們這個時候往東面去放哨是個啥意思?這不折騰人么,還是瞎折騰!」賀啟正怨氣難平,悄悄瞧了身邊的年輕人一眼,試探著問道。他本是隊正,卻要給身邊的這個副隊正稱呼隊正,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冷峻的年輕人沒說話,倒是旁邊一個尖耳猴腮的人道:「隊正,莫不是你給都頭孝敬的少了,都頭不高興,這才想著法子折騰我們大伙兒?」

賀啟正一聽這話更加來氣,張嘴就罵:「放你娘的屁,老子逢年過節該有的孝敬哪回少了?再說老子一個小小隊正,能有多少油水?八分都給了都頭,他還不滿意么!」說到這,停了一會兒,低聲道:「你們難道沒聽說,前兩日朱將軍麾下一位都頭出去撈油水,去了就沒再回來,大伙兒都在說是給唐軍吃了!」

「有這等事?」尖耳猴腮的人驚詫道。

「那還能有假,老子可是親耳聽到的!」賀啟正嘆息一聲,「這世道,油水難掙啊!」

這兩人越說越離譜,被賀啟正稱呼為楊隊正的年輕人楊重霸,終於忍不住了,動了怒,「都給老子閉嘴!說這些有的沒的歪門小道,對你我的行動有什麼幫助?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好好做好自己的事!」頓了頓,約莫是覺得自己過於嚴厲了,緩和語氣道:「如今大軍正攻曲城,唐軍就在眼前,想要功名富貴,去戰場上撈方為正道!」

一行人說著話,已經離開大營兩三里路,賀啟正苦著臉道:「我老賀入伍都五年了,還是個小小隊正,楊隊正你才入伍半載,就已經是副隊正,你拼一拼還是有希望爬山去的。我們么,能混到那兒算哪兒嘍!」

他這話說得酸溜溜的,叫楊重霸更是惱火,他停下腳步,盯著賀啟正,「隊正,你這話說得差了道理。世道艱難,生存不易,像你我這種一無所有的人,想要出人頭地,不拚命,拼什麼?!」

他環顧眾人,肅然道:「你我祖上都是種地的苦哈哈,如今到了軍中,也要從一個大頭兵開始做起,每爬一步都無比艱辛,那些上面有人的傢伙,雖然無德,可也能竊據高位!但那又如何?誠然,他們祖宗比我們祖宗有出息,那又怎樣,有本事我們這輩子見!沙場征戰,各憑本事,功名富貴馬上取。這個世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最慘不過賠上一條命,但不死總要出頭!」

說完這句話,他眼中閃爍著星辰般耀眼的光芒,便是在黑夜裡也是那般醒目。眾人聞言,無聲的看著他,不少人都握緊了手中的刀,眼中爆射出火熱之色:是啊,反正一無所有,最慘不過賠上一條不值錢的命,但若不死,總要混出頭!

「走,去做好我們的事,去掙我們的未來!」楊姓隊正一揮手,眾人精神大振,連忙動身,這一刻他們渾身彷彿有用不完的力量。

走出去沒幾步,賀啟正忽然停了下來,他驚疑道:「你們聽,什麼聲音?」

「聲音?」眾人納罕不已,凝神仔細辯聽。

其實不用那麼太認真聽,因為那聲音已經隆隆而來,如泰山壓頂,黑雲卷天,潮水拍案,席捲了這一方天地。

官道上,一條火龍露出猙獰的面孔,轉瞬即至。

「馬……馬軍?」賀啟正有些驚慌,但又強自鎮定,「是我們自己的人么?」

隆隆的馬蹄聲如轟鳴的晴天炸雷,賀啟正鼓起勇氣,站在路邊大聲問:「你們可是段將軍派來的援軍?」

來人霎時間與他照面,也回答了他的問題。不過不是用嘴巴,而是用橫刀。作為回答這個問題的代價,賀啟正的腦袋飛上了半空。

二十餘正打算拚卻一條性命去搏榮華富貴的人,在這支騎兵的馬蹄下,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幾聲,就都紛紛沒了性命。

三千人的騎兵隊伍,從他們的屍身上急速碾過,沒有絲毫停留。沒有人去在意他們的夢想,甚至都沒有人去多看一眼他們的屍體。

片刻之後,梁軍大營。

這是後營,轅門和轅門左右角樓上的梁軍將士,或在無精打采打著哈欠,或在聚精會神警惕四方。

轅門緊閉,轅門前設有拒馬,上上下下的火把照亮了這裡,雖不如白晝,但若是有人臨近,在五十步之外,就會被看得清清楚楚。

這裡戒備森嚴,體現出主將是一員良將,在轅門內最近的營帳中,無數弓箭手枕戈待旦,一旦轅門有變,發現敵軍靠近,他們會以最快的速度奔行到轅門處,給來犯之敵以顏色。

整個軍營中,巡邏的士卒來來往往,很是密集,整個軍營在他們的巡視下沒有半點兒死角,他們甚至不需要特意左右查看,就能確保軍營中不會出現敵人。因為一旦敵軍出現,就會暴露在他們的視野之內。

自古治軍之道,說穿了並沒有太多艱深之處,多在嚴謹二字,無論是行軍、紮營還是交戰,若能按照章法行事,不說大勝,至少可以確保不至於出現大的錯誤,而被敵軍有機可乘。戰場交鋒,很多時候就是看敵我雙方誰犯錯誤,如果不是名將對戰,甚至可以說誰犯的錯誤少,誰的贏面就要大上一些。

梁軍精銳盡在河上,段凝雖然不是太濟事,但可見他手下這位將領不是吃白飯的。

這是一個前半夜很沉靜的夜,在轅門周遭戍衛軍營的梁軍將士,本以為這份寧靜不會被打破,也以為今夜跟往夜沒什麼不同。

直到,馬蹄聲踩碎了平和的夢,刀槍劍戟劃破了寧靜的暮色。

一支人數不明但看起來絕對不少的騎兵,突然從官道上甩出來、從夜幕中蹦出來,以梁軍意外不及的速度,直奔梁軍轅門而來。這支騎兵的速度太快,出現的也太突兀,以至於當轅門上的梁軍將士急忙吹響號角時,這支身著唐軍衣甲的騎兵,已經到了轅門外。

「敵襲!」

「敵襲!」

「敵襲……」轅門周遭的梁軍將士,扯開了嗓子大喊起來,他們的聲音有些顫抖,不僅是因為黑夜有涼意,更因為這群如野獸的唐軍,讓他們從腳底升起了一絲寒意。

但是這群梁軍只來得及喊了兩聲,就再沒了機會做其他的事情,因為這支唐軍騎兵已經破門而入!這幫唐騎太野蠻,他們到了轅門外,隊伍里就飛射出一陣急促的箭雨,瞬間覆蓋了轅門內外,他們的隊伍是長蛇狀,以至於他們射出的箭雨也是長蛇狀,連綿不絕。

轅門外有拒馬。拒馬是騎兵的天敵。但說這群唐軍野蠻真不是白說的,為首的幾員驍將,奔到轅門外,馬不停蹄,手中長槊一挑,就將拒馬挑飛。那些拒馬都是濕木做成,重的能有幾百斤,但在那些驍將手中,簡直輕若無物,讓人直懷疑做拒馬的工匠是不是用的棉花。

防備森嚴的轅門,在這群唐騎面前,渾若無物。營帳中的弓箭手還沒來得及聽清同袍的叫喊聲,就在漫天箭雨下做了鬼。

攢射利箭,挑飛拒馬,破門而入。唐騎的動作一氣呵成,行雲流水,沒有半分滯澀,在梁軍號角聲響起的時候,唐軍魚貫進營。這讓人不禁懷疑,那厚重的號角聲,根本就不是在給梁營示警,而是在為唐騎吹響進攻的音符。

唐騎如營,如入無人之境。

這些唐騎,用他們鋒利的尖牙,一往無前的攻勢,告訴了這些河上樑軍精銳,何為真正的驃騎精兵。物與物,人與人,雖生而同源,但落在這個世界上生存,差距其實可以若天地之別!

攻進梁營,策馬最前的李從璟,如一尊戰神,提槊喝令:「郭威破營,林英清道,林雄毀帳!」

這是事先就謀劃好的計策,李從璟這時候長槊一指,三將轟然應諾,自然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幾乎是同時,郭威和林英大喝一聲:「滾刀陣!」

滾刀陣,初試鋒芒之時,是李從璟在長和城以三百君子都,屠盡梁軍八百將士之營;如今再用滾刀陣,李從璟要以三千君子都,破梁軍萬人大營!

速度本已極快的君子都,在李從璟這聲命令之下,其中一支竟然再次提速,領頭的自然是郭威,他帶著身後的君子都,分成多個隊列,向營中賓士而去。緊隨其後的是林英,同樣分開成許多個隊列,如一支支電鑽,誓要鑽破梁軍的營壘!

梁營,瞬間炸開了鍋,像是煮沸的水。只不過,在這鍋熱水中,沸騰冒泡的,不是梁軍將士,而是君子都。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