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心潮逐浪高 第105章 他的決心

這是一場沒有太多計謀的戰鬥,沒有高深的派兵布陣,沒有複雜的調兵遣將,只有衝殺,衝殺,衝殺。

最簡單,最原始的拼殺,也是最為直接,最為殘酷的戰鬥方式。

這個時候,比拼的就是將士素質。將士殺敵技藝是否過硬,在軍陣中拼殺是否能勇往直前、不顧身死,戰士與戰士之間是否配合嫻熟,在生與死的較量中能不能不懼刀山火海。

軍事訓練練就的是什麼,就是這些。

什麼是精銳,這就是精銳。

百戰軍,就是精銳。

君子都,精銳中的精銳!

當李從璟手中的長槊,刺透面前最後一個梁軍的咽喉,將對方刺落馬下時,他就無比堅信了這一點。

君子都鋒矢陣,衝破了梁軍軍陣。

作為箭頭,李從璟的作用毋庸置疑,但李從璟卻知道,若身後跟著的不是君子都,他就算再如何驍勇,也做不到這一點。

破了陣,但李從璟沒有時間欣喜。

梁軍步卒軍陣,已經成型。

兩千人的步卒大陣,威勢如何不好說,那要看他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對手。梁軍戰力如何,無需李從璟多作揣度,因為擺在他眼前的,就是這種戰力之下的結果。

大陣森嚴,如壁似壘。

連破兩陣之後,君子都戰沒近半。

是戰沒,不是傷亡。

李從璟回頭望了身後一眼,入目是一張張被鮮血染紅的臉,堅毅、陽剛、倔強,在戰馬上直視著前方。隨著他回頭的目光,因為傷亡而變得稀鬆的陣型,又自覺恢複了緊湊。

沒有人說話,除卻戰馬奔騰的腳步聲,只有沉默。

這些將士,有誰身上沒有傷?有幾個人的身體現在不在流血?

林英原本秀氣的臉龐已經不見白皙,看到李從璟回頭,他張了張嘴,輕聲道:「軍帥。」

軍帥,他說。只有這兩個字。

李從璟沒說什麼。

回過頭,他舉目向前,依然舉起長槊,以飽含戰意口吻大聲問道:「前方是梁軍步卒軍陣,告訴本帥,我等該怎麼辦?」

「破陣!」君子都大聲回應。

李從璟大吼:「破陣!」

「破陣!」

「破陣!」

「破陣!」

聲浪一浪高過一浪。

梁軍步卒大陣已經成型,但成型,並不等於已經完全結陣。

這是最後的機會。

當然,單單是半數君子都跳進兩千人的大陣中,絕對會一個個戰死。

所以李從璟在觀察了整個戰場後,下達了軍令:「傳令李正,帶本部來援;傳令丁茂,帶一千步卒來援!」

整個戰場上,梁軍騎兵經過君子都兩輪正面拼殺、李正帶部追殲,所剩已經寥寥無幾,成不了氣候。兩千百戰軍步卒跟在騎兵身後,因為是順著撕開的口子順勢作戰,除了小範圍抵抗外,幾乎處在清掃和追殺的局面。整個戰場,除卻君子都面前的兩千梁軍,其他梁軍仍在潰散。

所以,李從璟絕對不會允許眼前兩千梁軍步卒穩住陣腳,聚攏潰兵。

然而,李正和丁茂的來援需要時間,梁軍步卒軍陣的集結,卻不會等。

於是,李從璟躍馬挺槊而上。

君子都,緊隨其後。

兩千人的步卒大陣,龐然大物,區區一小股騎兵,像是巨獸面前的孩童。

面對十倍於己的敵軍,每一張君子都戰士的臉上,都沒有畏懼。有的,只是濃烈而炙熱的戰意,亦或,冰冷的殺氣。

他們在向前賓士。

「舉盾!」挺進百餘步的距離後,李從璟伏低了身子,舉起圓盾擋在頭前,他身後的君子都將士,紛紛照做。

梁軍步卒陣中,飛出一大片密集的箭雨,在空中轉了個彎,落進君子都陣中。

鐵箭打在圓盾上,砰砰作響,打在甲胄上,乒乓不停,僅是鐵箭的衝擊力,都有著不小的力道,叫人要好生使勁兒去面對。

有鐵箭落在馬上,刺傷了戰馬,引得戰馬嘶鳴,若是落在馬腿上,馬腿彎曲前跪,就將背上的將士摔倒下去。

李從璟的眼睛,擱在圓盾邊緣上,始終盯著前方的梁軍步卒軍陣。一陣箭雨之後,他手中的圓盾上,插上了三根箭矢。

因為伏在馬脖子上,李從璟甚至能夠感受得到戰馬劇烈而粗重的呼吸聲,那是一種格外渾厚的聲音,像是來自大地深處,帶著生命原始的氣息。

奔進中,雙方的距離,近了,只有不到八十步了。李從璟甚至能看到梁軍步卒陣中,藏在大盾後的軍士面孔。

第二陣箭雨飛上高空,復又落下。

李從璟眉頭一皺,因為一支鐵箭,鑽進了他的大腿上。

他沒有出聲,沒有做多餘的動作,只是取出一支弩箭,單手裝填在弩機上,而後取下了勁弩,拿在手裡,食指放上扳機。而此時,雙方的距離,已經近到了五十步。

他身後的君子都將士,無不手握勁弩。

間或有戰馬嘶鳴,騎士落馬的聲音傳來。

第三陣箭雨盡數落下之後,李從璟猛然直起身。眼前的梁軍軍陣,近在二十步開外,二十步,李從璟已經能夠感受到森嚴的大盾陣上方,那些指向他的長槍的寒意。

李從璟並未一頭衝到長槍上去。君子都騎兵隊列,在梁軍陣前,驟然轉了一個接近九十度的彎,順著梁軍軍陣賓士而進。

梁軍圓陣,前部已成,所以搶戟林立,難以突破,兩百餘騎兵,衝上去跟送死無異。繞過前部,到後陣,卻沒有那麼多大盾護著。

「放!」李從璟扣動了手中的勁弩扳機。

兩百餘只弩箭,連成一條線,射入梁軍陣中,放倒一層梁軍。隨著一層梁軍麥子一般倒下,本就不嚴密的後陣,立即出現亂象。

不等梁軍反應過來,李從璟抄起長槊,帶頭躍馬殺入陣中,「入陣!」

幾名梁軍,在一側齊舉長槍殺向李從璟。他不慌不亂,在馬背上探身,手中長槊狠狠一輪,鋒刃重重砸在一名梁軍頭盔上,巨大的力道下,那名梁軍腦袋斷線一般,直直撞向一邊,撞到身旁的梁軍頭上,第二名梁軍的腦袋,又轟然倒向一邊,撞在第三名梁軍腦門上。

李從璟從他們身前駛過,而緊隨其後的林英,只是端平了長槊,鋒刃很輕鬆的一一滑過他們的咽喉,將他們的生機徹底剝離了他們的身體。

長槊不停,又掃向另一邊,尖頭戳進一名將軍胸膛,鋒刃貫穿了他的身體,李從璟雙臂反轉,將這名梁軍的身體,砸向一群衝過來的梁軍人群中,屍體脫離長槊,砸倒數名梁軍。

殺戮沒有停止,因為沒有一方人馬死絕。

李從璟帶著他精心挑選的君子都,讓見識他們的梁軍都清楚的知道,什麼叫做銳士,什麼叫做陷陣。他們衝殺過的地方,如狂牛碾過的稻田,沒有一個還能站立的梁軍。

但君子都已經深入了兩千人的大陣中,戰鬥並非一邊倒的屠殺,而是你死我活的糾纏,你能殺我,我也有機會殺你。

一名君子都銳士,因為馬腿被斬,掉落地上,但他悍不畏死,抽出橫刀再戰,在被圍困的境地中,又被他殺倒三名梁軍,這才被梁軍數槍刺穿了身軀。他一邊吐血,卻仍在前進,臨死前將橫刀送進了又一名梁軍的喉嚨。他身旁的君子都看到他,都在呼喚他的名字。他振臂高呼,死不肯倒下,他在喊:「君子都,破陣!」

幾騎君子都,衝到他身周,將那些梁軍轟然殺散,看到他臨死時的模樣,無不眼圈通紅,他們躍馬殺向前,用沙啞的嗓音接連大喊:「君子都,破陣!」

這一幕恰好被林英看到,他用力一槊將一名梁軍劈成兩半,嘶喊道:「君子都,破陣!」

君子都殺入梁軍陣中,無疑斬殺甚多,這一大圈的梁軍,都被攪亂了陣型,亂象還在擴散,因為君子都還在殺敵。

但隨著戰事的進行,深陷重圍的君子都,有越來越多的將士戰死。

李從璟心中捲起了滔天巨浪,一聲聲「君子都,破陣」的高喊傳入他的耳朵,就像是一根根針,刺在他的心口。

但他沒有淚。因為淚,會模糊他的眼睛,叫他不能有效殺敵,而作為主將,他必須帶頭向前,為部屬殺出一條血路來。他將君子都帶進陣中,他就要將君子都帶出陣去!

而即便是他自身有戰死的危險,君子有全軍覆沒的危險,他也要殺向這場戰鬥勝利的方向。因為勝利,是他們拼殺,是他們受傷,是他們戰死,所要抓在手裡的東西!

長槊指向前方,那是梁軍軍陣前陣的方向,也是前陣的後心,是梁軍軍陣最為核心的地方,李從璟大吼:「向前,殺穿敵陣!」

縱馬一步步往前拼殺,李從璟直覺自己有用不完的力氣,按說戰鬥了這麼久,他該累了,但是他沒有。不僅他沒有,每一個君子都銳士都沒有,他們順著李從璟指向的前方,浴血衝殺,紛紛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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