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蜀道難 第六百五十九章 其實大有可為(三)

山雨倏忽而至,淅淅瀝瀝。

金華山中,水汽氤氳繚繞,讓人無法分辨清楚,哪些是水汽氤氳,哪些是山中雲霧。

四方亭里,紅泥酒壚中炭火熊熊。

一壺青梅酒恰到好時,從酒壺中散發出一股子淡淡的青梅芬芳。

趙蕤小心翼翼的溫著酒,眼中閃爍著專註之色。就彷彿,這四方亭里只有他一人。

楊守文和明秀則坐在一旁,看著趙蕤溫酒,絲毫沒有不耐的表情。

從進入四方亭到現在,雙方並無太多交流。

趙蕤只請二人落座,便全神貫注的溫酒,似乎忘記了身邊還有客人。而楊守文和明秀也很有耐心,坐在四方亭里,看著山中雲起雲落,好像也忘記了他們的目的。

「請酒。」

趙蕤把酒水斟滿,奉到二人面前。

那酒色清冽,散發著青梅芬芳,令人不由得口中生津。

楊守文端起青銅盞,抿了一口,忍不住連聲稱讚。

「煮青梅酒,需看火候。

世人皆以為將就置於酒壚中,燙熱了酒水即可飲用……呵呵,殊不知這炭火、壚水皆有講究。青梅需用三月梅,時正青澀,置於窖中放熟,保留青梅的芬芳,而後置於酒水中溫燙。若壚水溫度過高,則芬芳盡散;壚水溫度不夠,則酒中留有苦澀。

這道理,與青之所著《茶經》里的煮茶道理非常相似,非高士則不可能盡得真粹。」

趙蕤說完,為楊守文又斟滿了一杯。

他看著楊守文,臉上帶著幾分笑容。

而楊守文則看著他,一開始顯得有些迷濛,但片刻之後,臉上便流露出了瞭然之色。

「多謝先生指點。」

兩人說完,相視而笑。

雨,不知何時停歇,山間升起一道彩虹,橫跨山巒。

楊守文和趙蕤一邊聊天,一邊飲酒。

他們談話的內容,涵蓋古今。楊守文感覺到,錯非他前世讀了許多書,只怕是無法跟得上趙蕤的節奏。這趙蕤,端地是博古通今,涉獵廣博。大多數時候,楊守文只能是在一旁聆聽。好在他也讀過許多書,前世的記憶,讓他不時插兩句話,也使得趙蕤稱讚不已。

明秀則有些沉默,在大多數時候,都是默默聆聽。

三人在四方亭中暢談大半日,楊守文見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辭。

「太賓先生,我此次入川,已完成了任務,不日將啟程返回洛陽。

此一別,不知何時方能再見,若將來有機會,請先生出川來洛陽,小子定會掃榻相迎。」

「呵呵,我明日,也將動身前往蜀州,拜訪一些老友,而後閉門撰書。

待書成之日,我定會前去拜訪,還請青之到時候不吝指點。不過,我倒是卜過一卦,青之暫時怕是離不開巴蜀,可能會有事情發生……但青之倒也不必擔心,我卜此卦,並無兇險,說不得對青之而言,更是一場機緣。青之到時,不妨多多留意。」

趙蕤這一番話,令楊守文感到吃驚。

不過看他那高深莫測的模樣,楊守文也知道,就算他詢問,趙蕤也未必會真箇說出。

他躬身道謝,轉身準備離開。

就在他走出四方亭的時候,趙蕤在他身後又開口道:「青之,臨別時,我還有一句話要送與你。當今之世,乃大爭之世,爾身在局中,想置身事外並非易事。當進則進,切不可猶豫。機緣所至,稍縱即逝,若不得把握手中,早晚會有殺身之禍。」

楊守文心裡一咯噔,停下腳步,回身看去。

卻見趙蕤已甩袖步出四方亭,飄飄然朝那茅廬走去。

最煩這種說一半藏一半的傢伙了!

有什麼話,就不能說的清楚一點嗎?楊守文看著趙蕤的背影,只能苦澀的搖搖頭。

「高人行事,高深莫測。」他笑著對明秀道。

明秀則嘆了口氣,輕聲道:「裝神弄鬼,不過也似乎有些道理。」

至於趙蕤那話語中究竟是什麼意思?

楊守文還要細細的體會。不過這一次訪賢,他心裡很清楚,怕是要以失敗而告終!

……

回到射洪,天色已晚。

李裹兒和幼娘都在家中等著他,見他回來,連忙上前招呼。

「兕子哥哥,莫非失敗了?」

看楊守文和明秀的模樣,李裹兒和幼娘就猜出了結果。

幼娘怒道:「那個老傢伙,也忒不知好歹……兕子哥哥請他,他居然敢拒絕,太可惡了。」

「要不,我著人把他綁來,強行徵辟?」

裹兒和幼娘並不是很和諧,可是在這個時候,卻顯得同仇敵愾。

楊守文頓時笑了,輕輕搖頭道:「小過,幼娘,你二人休得胡鬧……太賓先生今日其實已經表明了態度,他並非是不願意出山,實在是出山,也幫不得我太多。」

「哦?」

裹兒聞聽,不禁露出疑惑之色。

「難道說,那太賓先生虛有其表嗎?」

「那倒不是……」楊守文從幼娘手中接過了一個糕餅,咬了一口後說道:「什麼樣的志向,需什麼樣的才華。太賓先生學的是屠龍術,非我可用……多大的腳穿多大的鞋,哪怕是諸葛武侯,雖有經天緯地之才,可若非昭烈皇帝,也無法施展才華。

若我生在亂世,又有梟雄之姿,先生或許會出山輔佐。

可今乃盛世,以先生之才,若出山為我謀劃,說不得會把這盛世變作亂世,而我更非那亂世之梟雄。所以,先生與我,難有作為,倒不如歸隱山中,專心的著書。」

趙蕤和楊守文講的那番煮酒言論,其實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君擇臣,臣亦擇君。

在某種程度上,楊守文自認,也無法用得這趙太賓。

說不定請他出山相助,反而會有禍事臨頭。趙蕤看的非常清楚,所以才在不動聲色中,斷了楊守文的念想。

「那豈不是說,兕子哥哥還要再尋找人才嗎?」

裹兒蹙眉,輕聲說道:「我雖然讀書不多,卻也知道人才難得,兕子哥哥又當從何著手?」

「哈哈哈,這個小過不必擔心,也許這人才,就在身邊,而你我沒有覺察。」

「身邊?」

裹兒疑惑不解,而幼娘更是滿頭霧水。

只是,不管她們如何詢問,楊守文都是笑而不語,不肯回答,兩人也只好作罷。

陪著二女聊了一會兒天,楊守文就讓她們去歇息了。

屋外,靡靡細雨無聲到來,打濕了庭院里碎石子鋪成的小徑。

趙蕤說,我暫時無法返回洛陽,又是什麼意思?亦或者說,這劍南道還會有變故發生?

楊守文站在窗前,看著庭院中濕涔涔的小徑,心中滿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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