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蜀道難 第六百一十九章 夜訪銅馬陌

一把大火,燒得洛陽暗流涌動。

所有人都在觀望,等待最終的處理結果。如果武則天重罰了楊守文,太子會是什麼反應?如果太子無動於衷,那麼依附在東宮門下的人們,就必須要有一些考慮。

可如果太子有所動作,武則天又會是什麼反應呢?

……

自李顯返回神都,被立為太子之後,朝堂上的爭鬥或明或暗從未停止過。

只是以前,還有狄仁傑壓制。可現在狄仁傑死了,武則天又倦怠於政務,所以一些人不免要蠢蠢欲動。在他們看來,楊守文這一把火,就是紅果果打武則天的臉。

哪怕武則天這些年來已經溫和許多,又豈能容忍楊守文的這種行為?

不過,出乎人們意料的是,在當天下午,宮中就傳出了結果:武則天下旨,將楊守文主僕三人捉拿,打入宗正寺大牢,等候處置。武崇訓行為不端,有辱體面,罷左衛將軍之職,遷靈州都防禦使,以觀後效……

什麼意思?

楊守文被捉拿,已經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可是打入宗正寺大牢是什麼情況?還有,武崇訓是武則天的侄孫,而且這一次還是受害者,怎麼『行為不端,有辱體面』了?被罷了左衛將軍也就算了,還貶去了靈州,做都防禦使?也許對普通人而言,這屬於升遷,可是所有人都明白,這其實是對武崇訓的處罰。畢竟,靈州已靠近邊塞,並且有突厥作亂,可是相當危險。

都防禦使聽上去似乎很威風,卻為關內道所轄,歸屬於并州都督府所治。

這裡面,似乎有些玄機!

揣摩聖意,是所有大臣都要修鍊的一門功課。

所以當消息傳出之後,許多人都在暗地裡揣測,武則天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過有一點似乎已經清楚:武則天絕不會重罰楊守文,而且還把他打入宗正寺大牢,這裡面可是有很多的內涵。首先,宗正寺那是什麼地方?那是管理宗室和皇親國戚的機構。楊守文不過是一個外臣,又有什麼資格進入宗正寺的大牢之中呢?

當然,對此武則天也有解釋。

在唐代,由於道教是李唐國教,所以宗正寺還有一個特殊的職能,就是管理天下僧道人氏。楊守文是僧人,並且持有正規的度牒,從理論上來說,也屬於宗正寺所治。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看,他被關入宗正寺也是理所當然。但實際上是這樣嗎?

眾所周知,雖然宗正寺執掌天下僧道,但並未牽涉太深。

那宗正寺的大牢里,關押的幾乎全都是皇親國戚,即便又僧道,與宗室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這豈不是說,楊守文也是宗室?亦或者說,他和宗室之間,有密切關聯?

武則天的這道旨意,到底是什麼意思?

一時間眾說紛紜。不過,更讓大家感到疑惑的時候,把武崇訓貶去靈州,又有什麼用意?

好複雜!

夜幕,將臨。

伴隨著夜禁的街鼓聲響起,喧囂的洛陽城,漸漸歸於平靜。

坊門關閉,坊內街道里仍是燈火通明。一些酒樓酒肆的燈仍亮著,人們進出其中。

從橫街街口的一個客棧里,走出一行人來。

為首的男子,是一個中年人,看上去白白胖胖,雖穿著普通,卻舉手投足間流露一股子華貴之氣。

他來到銅馬陌楊府大門外,有隨從叩響門扉。

楊府大門打開了一條縫,從裡面探出一個人頭來,看著外面的人道:「我家阿郎不見客,各位請回吧。」

「小哥且慢,請把這名剌呈遞給楊君。若他看罷之後依舊不見,那我們自會告退。」

家僕愣了一下,結果名剌後,又看了一眼門外眾人,便縮回頭,關上了門。

過了一會兒,門又開了。

家僕打開門,恭聲道:「幾位郎君,我家阿郎有請。」

中年人邁步走上台階,走進銅馬陌。

一進門,他就看到楊承烈站在中堂門廊上。

見大門關閉,楊承烈忙快步上前,躬身向中年人一揖,輕聲道:「臣楊承烈,參見太子殿下。」

「文宣,咱們不必如此,還是進屋說話。」

那中年人,赫然就是太子李顯。

對於李顯的到訪,楊承烈似乎已有所準備。日間當他聽說楊守文被關進了宗正寺大牢後,明秀就對他說,李顯很可能會來找他。至於目的,不言而喻,就是結盟!

沒錯,結盟……

李顯而今雖然穩住了陣腳,可是在朝中底蘊太過淺薄。

他招攬了一批人,但是卻苦於手中沒有兵權。而楊承烈手握千騎,更執掌洛州團結兵,可以說是除十六衛之外,最大的一支力量。楊承烈和李顯同樣面臨一個問題,就是沒有底蘊。他回歸朝堂不過兩載,雖然在武則天的關照下勢頭非常迅猛,但還是沒有一個穩固的靠山。

武則天已經老了,甚至在日常里已流露出倦怠之意。

她在位上,楊承烈自然穩如泰山;可一旦武則天退位,楊承烈如果沒有強大靠山,很可能會被清洗。

所以,李顯會登門拜訪;而楊承烈,也必須有所準備。

楊承烈領著李顯來到八角樓里,請李顯上座。

「文宣,孤今日前來的目的,想必你也清楚。」

李顯沒有啰嗦,直接開門見山道:「文宣,孤需要你的幫助,只不知你有什麼要求?」

楊承烈在一旁坐下,沉吟片刻後道:「太子,你我兩家,其實早在十幾年前已成為一體……雖說這些年來,我們之間存有許多誤會,但兩個孩子都已長大,過去的事情就過去吧。臣知殿下來意,也請殿下放心,臣自會全力為殿下周旋則個。」

李顯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這,還是你我第一次,這般推心置腹。

文宣放心,青之此次不會有什麼危險。陛下之所以關押他,其實也是想讓他避一避風頭。你應該知道,此前青之遠赴安西,遇到了許多事情……而有一些事情,終究是比較麻煩。讓他在宗正寺大牢,也是對他的保護,待風頭過去,自當無虞。」

楊承烈頓時流露出釋然之色,欠身道:「兕子莽撞,還請殿下費心。」

「這是自然。」

李顯說著話,旋即話鋒一轉道:「前些日,陛下曾召孤前去商議軍務,有意讓孤整頓羽林軍……只是,文宣你也知道,孤早年一直在廬陵,對軍中事務並不清楚。

所以,這整頓羽林軍一事,至今沒有任何頭緒。

孤今夜來訪,也是想向文宣請教,這羽林軍該如何整頓,你可有什麼人才推薦?」

李顯或許性子有些軟,卻並非傻子。

就算他是傻子,可他的老婆,那位太子妃韋氏也精明過人。

這一年來,西北烽煙不止,並且還發生諸多離奇之事,足以讓李顯變得警惕起來。

此前,他招攬的大多是一些幕僚人才。

可行軍布陣,領兵打仗的人才卻不容易獲得,也使得李顯感到非常頭疼。

這一次,他是抱著結盟的心思前來,自然也準備了足夠的籌碼。他要把楊承烈徹底拉上船,所以也知道,需要拿出足夠的誠意才可以。

楊承烈微微一笑,輕聲道:「若說治兵,臣自認不弱於人。

但若說執掌一軍,仍有些吃力。羽林乃北衙禁軍,拱衛宮中,干係重大,不但需要足夠的才能,更需要有深厚的資歷。所以,臣斗膽為殿下舉薦一人,或可大用。」

李顯眼中,閃過一抹讚賞之色。

他喜歡楊承烈這種知進退的氣度,比之他東宮招攬的那些人,要強百倍。

「文宣,但說無妨。」

「殿下以為,左武威大將軍薛楚玉如何?」

「嗯?」

李顯聞聽一怔,露出了沉思之態。

北衙禁軍,是在脫離南衙十六衛的建制上行程的產物。雖然羽林軍之名古來有之,但對於唐帝國而言,真正的北衙禁軍形成於貞觀十二年,並且是以招募和私屬兩大特色為主,從某種程度上脫離了府兵制的範疇。而後,歷經高宗皇帝和武則天兩朝的完善,也使得北衙禁軍漸漸成熟,形成了以羽林軍和千騎為主的兩支軍隊。

如楊承烈所言,想在軍中效力,單有才華遠遠不夠,還要讓人信服。

千騎是武則天的私兵,所以任命起來,也就容易一些。但即便如此,楊承烈也用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才算是勉強控制住了千騎。原因?很簡單,就是『資歷』二字。

「薛楚玉將門之子,得薛公衣缽,才幹過人。

在軍中,薛門之後本就有極大的震懾力,就如同當年李衛公一樣,能令士卒信服。

臣與薛家有些交集,所以和薛楚玉也有過交道。

他頗有想法,對如今軍備廢弛的現象也深惡痛絕……既然陛下要太子整頓軍務,何不使薛楚玉執掌?想來太子出面,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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