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蜀道難 第六百一十七章 膽大包天

積德坊,大福先寺。

做洛陽洛水北岸,毗鄰上東門橫街的大福先寺塔中,太平公主正端坐茶船後沏茶品茗。

楊守文撰寫茶經後,茶具隨即推廣開來,成為文人雅士鍾愛之物。

太平公主同樣對此痴迷,專門準備了好幾套茶具,擺放在她在洛陽的各個居所之中。

泉水沸騰,噴吐水汽。

太平公主依著她學來的那一套沏茶程序,泡出一壺上好茶湯,而後聞香品茗,頗有些悠閑。可是,在這大福先寺塔內,氣氛卻很凝重。一個青年端坐一旁,而在正中央還跪著一個青年,匍匐在地,一言不發,似乎對太平公主懷有極大的恐懼。

「姑姑,明玉這一次冒然出手,的確是有些莽撞。

可是,你也知道他是個孝道之人。那楊守文與他有殺父之仇,故而才未能隱忍住。

明玉很怕,所以回來之後一直不敢見你。侄子知道,他其實還是忠於姑姑,所以斗膽前來求情,還請姑姑寬恕他則個。」

「請公主恕罪。」

那匍匐在地的青年連忙顫聲說道。

太平公主嘴角微微一撇,勾勒出一抹好看的弧線。

她慢慢放下茶盅,朝坐在一旁的青年看了一眼,那眼眸中流露出意味深長之意。

「成器既然如此欣賞明玉,何不把他收留?」

那青年聞聽,心裡頓時一顫,強笑道:「姑姑說笑了。」

「本宮從不與後輩人說笑。」

太平公主一句話,令青年的臉色頓時生了變化。他剛想要再開口解釋,卻見太平公主驀地長身站起,大袖一擺,雙手負於身後,俯視他與那匍匐在地的青年二人。

「明玉,還記得你當年到長安投奔本宮時,本宮說過的話嗎?」

匍匐在地的青年身體微微一顫,忙顫聲道:「明玉記得。」

「呵呵,本宮也記得……本宮記得,你入我太平觀當天,本宮與你說:盡心做事,聽從本宮吩咐,本宮自會給你一個前程。說心裡話,明玉你很聰明,也極有眼色,本宮非常欣賞你。一直以來,本宮都把你帶在身邊,你說說看,本宮可虧欠你嗎?」

「未曾虧欠。」

「本宮讓你去安西採買,臨行時與你說過什麼話?」

「公主吩咐,要明玉辦完事情之後,儘快返回洛陽。」

「那你呢?」

「小人……」

「你卻跑去摻和進西域戰事,私自放走了叛賊薄露不說,還在天馬城密謀造反。

明玉,若非你是本宮差遣,本宮就不會讓你回來。

因為你的擅自行動,卻使得本宮好不容易才招攬過來的曹西什卡如今成為刀下亡魂。因為你,原本本宮可以在陛下面前討得一個天大的功勞,如今卻付之東流。」

「公主,明玉該死。」

太平公主卻沒有再去理睬青年,而是把目光投放到了坐在一旁的青年身上。

「回去告訴你父王,就說他若喜歡明玉,只管想本宮討要就是,本宮也絕不會做那阻人前程的惡事。何苦明知道他是本宮的手下,卻越過本宮,指揮他去做事呢?」

那青年聞聽,臉色頓時大變。

「姑姑,請聽侄子解釋,此事與……」

話未說完,忽聽得外面一陣喧嘩。

緊跟著,大門打開,哈士奇躬身走進來,輕聲道:「公主,清化坊走水了。」

「嗯?」

太平公主一怔,蹙眉問道:「何處走水?」

「武家樓!」

「啊?」

太平公主聽完之後,忙快步往外走,來到了屋外。

她站在塔頂,手扶圍欄舉目眺望,就見遠處黑煙滾滾,火光衝天,隱隱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哨音。

「怎麼回事?」

「奴婢已經派人打聽了,是召機長老所為。」

「楊青之?」

太平公主愣了一下,旋即又笑了。

「昨日我還與法藏法師打賭,說著楊青之回來,洛陽少不得要熱鬧一番。

沒想到我昨日才說,這小子就鬧將起來……老哈,立刻派人去,告訴執金吾薛楚玉,就說本宮說了,讓他不要管閑事。這種事情,還是交給武三思那老傢伙解決。」

哈士奇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這時候,那屋中的青年也走出來,看著濃煙滾滾的清化坊方向,冷聲道:「這楊青之,還真是不知死活。才回洛陽,抗旨不遵不說,還火燒武家樓,武三思豈能饒他?」

太平公主卻冷笑一聲,不予理睬。

她手扶圍欄,觀看了片刻之後,轉過身來。

「成器,把慕容明玉帶走吧。

本宮看在你父王面子上,不難為他……但是本宮手下,不養懷有二心之人,既然你這麼器重他,就讓他過去幫你好了。他做的事情,與本宮沒有絲毫關係,以後出了事,本宮也不會過問。總之,這次事情就這麼算了,本宮還有事,不陪你了。」

太平公主說完,便轉身離去。

青年站在屋外,看著太平公主的背影,咬咬牙,卻沒有出聲。

「明玉,起來吧。」

他沖著屋內說了一聲,那匍匐在地的青年,也隨之起身。

「公主她……」

「姑姑畢竟是個女人,容不得人。

既然她不願意再收留你,你就隨我走吧……嘿嘿,不過你也可以鬆口氣,那楊守文燒了武家樓,等於和武三思撕破了臉。看著吧,武三思絕不會輕易與他罷休的。」

「楊賊放火,燒了武家樓?」

明玉愣了一下,目光凝視清化坊方向的滾滾濃煙,突然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這楊賊,好高明的手段。

殿下,咱們最好不要再輕舉妄動,更不要對他不利。他這一把火……看著吧,武三思不但不會找他麻煩,還會想方設法的保護他周全。咱們,實不宜再針對楊守文。」

「嗯?」

名叫成器的青年,愣住了。

明玉,本名慕容明玉,是靜難軍軍使慕容玄崱之子。

想當初,慕容玄崱起兵造反,後準備從昌平撤兵之前,安排慕容明玉偷偷前往長安,投奔了太平公主,改名穆明玉。後來,他得知了楊守文是殺害慕容玄崱的兇手,就幾次想要找楊守文的麻煩。但當時楊守文因醉酒詩百篇而名動兩京,太平公主對楊守文也頗為讚賞,所以斥責慕容明玉,不得生事,更不許找楊守文麻煩。

這,也讓慕容明玉非常不快。

也就是說那個時候,他結識了身邊的青年。

青年名叫李成器,說起來也是一個大人物。他是相王李旦長子,嫡長子,極為聰慧,而且頗有手段。只是,在歷史上李成器的光芒幾乎被他兄弟李隆基完全遮掩住,所以名聲不顯。留給後人最著名的故事,就是三讓皇位,被後人稱作『讓皇帝』。

李成器能詩歌,善書畫,精通音律,最善羯鼓、吹笛。

史書評價他恭謹自守,不妄交結,不干預朝政,所以甚得李隆基的敬重。

不過,此時的李成器,還不是歷史上那個鼎鼎大名的讓皇帝,只是一個年僅二十二的青年。

李成器和慕容明玉一見如故,並且各種拉攏,使得慕容明玉和他走的也越來越近。

只是,李成器果真能夠成器嗎?

慕容明玉輕聲道:「殿下,咱們安排的手段最好不要再施展了!

楊守文這次回來,陛下對他必然更加看重。他既然拿走了那幅畫,焉能沒有防備?

說不定,他正等著殿下出面,而今燒了武家樓,陛下未必會怪罪他,相反武三思還要護他周全。總之,咱們暫時不要再對他出手,還是再找機會,不信他沒有破綻。」

李成器聞聽,頓時恍然。

但他隨即流露出一抹羞愧之色,輕聲道:「未能替明玉報仇,還……我真的很羞愧。」

「誒,羞愧什麼。

公主殿下而今不願和太子反目,咱們也沒有辦法。這次撕破了麵皮也好,否則夾在中間,我終究難受,也施展不開手腳來。不過,我短期之內,不好繼續在洛陽,難保公主不找機會尋我麻煩……我準備離開洛陽,先避一避風頭再說,如何?」

李成器想了想,點了點頭。

「如此也好……對了,六詔乘象書如今下落不明,而且老黃在射洪,似乎有些麻煩。

這樣吧,你走一遭梓州,看能否幫助老黃。

順便呢,還有一件事情要你費心,具體的,咱們回去再說。」

「好!」

既然已經上了李成器這艘賊船,慕容明玉知道,他沒有別的選擇。

左右他離開洛陽也無處可去,走一遭劍南道,似乎也沒什麼大礙,正好可以散心。

只可惜,未能害得楊守文!

慕容明玉心裡,不禁有些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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