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江南好 第四百二十一章 行卷

在唐代的歷史長河中,傑出的人物可謂是層出不窮。

張九齡,絕對是其中不可忽視的重要一員。

貞觀有房杜,開元有二張。張九齡,也就是那『二張』之中的一個……其政治生涯不復贅言,單就其在文壇的地位,同樣不容小覷。他是嶺南詩派的開創者,一首『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流傳千古,成為在無數人口中傳唱的佳句。

楊守文沒想到,居然會在這泰伯瀆遇到張九齡。

此時的張九齡不過雙十年華,但在言談舉止當中,已經流露出了一種別樣風姿。

唐玄宗時期,每當任命宰相時,都會問一句:他的風姿比之張九齡如何?

「若征事郎為難,那我再想其他辦法。」

張九齡見楊守文遲遲沒有回答,於是便準備拱手告辭。

楊守文這才醒悟過來,忙攔住了張九齡,笑道:「張先生隨我登船吧,反正船很大,多幾人倒也無妨。不過呢,我們可不是簡單的渡河,而是準備乘船轉入官塘河,直奔丹徒。」

張九齡大喜,連忙道:「不妨事,不妨事……我們北上,也要在丹徒渡江。」

楊守文點點頭,示意呂程志帶張九齡等人上船。

「那是我的船。」

明秀在一旁,忍不住抱怨道:「青之你也太不客氣了,至少應該問問我這個主人才是。」

「哦,時辰不早了,咱們也登船吧。」

楊守文翻了個白眼,便毫不客氣的直奔畫舫而去。

……

對於張九齡,楊守文很好奇。

這個在歷史中曾留下濃濃一筆的名人,說實話楊守文並不是非常熟悉。

他對張九齡的了解,更多還是那一首『海上生明月』,除此之外,也就不清楚他的事迹了。

這是開元名臣,輔佐唐玄宗開創了開元盛世。

張九齡死後,就是李林甫接掌了相位。巧的是,這歷史上的一忠一奸,居然都和楊守文產生了交集。這讓楊守文感到很有趣,同時也想對張九齡多一些了解。

不過,楊守文不會表現的太過熱情,那反而會讓張九齡生出警惕之心。

他登船之後,就被明秀引到了甲板上。

那船首的甲板上,擺放著瓜果酒水,兩人坐下來後,畫舫就緩緩自泰伯瀆駛離。

「四郎,你姑姑呢?」

楊守文沒有看到明溪,感覺有些奇怪。

明秀吃了一口酒,笑道:「我姑姑是五斗米教弟子,不可能跟我四處游轉。她之前在厥妃觀,是為了幫我們看守遊仙宮。現在遊仙宮事畢,她已經返回龍虎山。」

「龍虎山?」

「嗯,五斗米教張天師府邸。

如今,江左天師世家漸趨沒落,倒是那張天師一支,逐漸撐起了天師一脈的傳承。我明氏一族當年授封上仙百五十將軍籙,本為鶴鳴都功。今張天師得了正統,我們也許奉詔。我姑姑自幼入道,需前往龍虎山受戒,而後才算得了道統。」

「哦?」

楊守文對五斗米教里的那些科儀並不是很清楚,所以興趣不大。

他笑了笑,輕聲道:「你姑姑不惜在厥妃觀苦修,後又冒險進入遊仙宮,怕不單單是為那《佛國記》而去吧。」

明秀聞聽,沉默了!

他看了楊守文一眼,突然把話鋒一轉,舉杯笑道:「來,吃酒,吃酒!」

哼,我就知道……

楊守文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因為這裡面可能牽扯到五斗米教之中的一些事物。他可不想自找麻煩,之所以說起這件事,也是因為明溪的緣故。和明溪認識不久,接觸也不是很多。但不知為什麼,楊守文對這個清冷的女冠非常好奇。

可明溪畢竟是明秀的姑姑,問的太多,說不得會被誤會。

龍虎山……那豈不就是後世正一道的道場嗎?

這宗教事務,最是複雜。

楊守文想了想,還是決定置身事外為好!

……

天,已經大亮。

可是卻陰沉沉的,不見陽光。

仲秋時節的江南,天氣變幻莫測。昨日還是晴空萬里,可今早已變成了烏雲密布。

到晌午時,細雨靡靡。

楊守文和明秀不得不撤了酒席,返回船艙。

「等了你一夜,我快困死了……先去補個覺,你也休息一下,咱們還要走兩天水路呢。」

明秀和楊守文道別,返回自己的房間。

楊守文也有些困了!

說起來,他也有兩天未曾合眼。從前日在常熟得了消息,日夜兼程趕回了長洲,而後又急急忙忙啟程動身,披星戴月的趕路。雖則他修習金蟾引導術,精神比之普通人強盛許多。可這樣子連番的消耗,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承受不住。

「征事郎留步。」

就在楊守文準備返回房間休息,卻被人叫住。

找他的人,竟然是張九齡。

楊守文感到頗為詫異,疑惑看著對方。他和張九齡是今日才認識,他找自己,又有什麼事情?

「敢問征事郎,可是那總仙會上,醉酒詩百篇的楊青之嗎?」

「哦,正是在下。」

「啊!」張九齡臉上頓時露出了激動之色,那表情活生生,好像後世粉絲遇到偶像時的模樣。他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忙不迭躬身一揖,「學生在廣州時,就聽說征事郎大名。今日能夠在此相見,實在是,實在是……還請征事郎受學生一拜。」

楊守文先一愣,旋即恍然。

他連忙攔住了張九齡,詫異道:「我的詩,已經傳至了嶺南?」

「是啊!」張九齡臉發紅,顯得很興奮。他激動說道:「學生是在前些時日,在廣州刺史府中聽聞征事郎的事迹。府尊更對征事郎的愛蓮說讚不絕口,也經常在學生面前提及。學生此次北上,是因為兩年後的科考,故而提前去洛陽準備。」

楊守文聞聽,不禁上下打量張九齡兩眼。

「張先生要參加科考嗎?」

「正是。」

「那正好,我這次也要回洛陽,你若是不嫌棄,就與我同路,也可以有些照應。」

「啊,真的可以嗎?」

張九齡激動的身體打顫。

他做了兩個深呼吸,而後小心翼翼從挎包里取出一捲紙張。

「這是學生早前的拙作,若征事郎有空,還請多多指正。」

咦,我居然有了指正別人文章的資格了嗎?

楊守文猶豫一下,還是從張九齡手中接過了那一捲紙張,而後朝他笑了笑道:「指正不敢當,我一定會好好欣賞。張先生想必也一夜未休息,不如先好好休息一下,然後咱們在暢談。」

「那,學生就不打攪征事郎了。」

張九齡轉身離去,楊守文則目送他背影消失,這才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他剛坐下來,就聽有人敲門。

呂程志的聲音從屋外傳來,「阿郎,可休息了嗎?」

「哦,八郎啊……進來吧。」

伴隨著楊守文聲音落下,房門打開。

呂程志走進屋中,而後把房門合攏,笑呵呵道:「阿郎還未休息嗎?」

「哦,剛回來。」說著話,他揚了揚手中的文卷道:「這不,剛得了那張九齡的文章,正說要欣賞一二。」

「哈,果然!」

呂程志臉上露出曬然之色,拿過文卷道:「我就知道,他若知道了阿郎身份,定會奉上行卷。」

「行卷?」

楊守文一怔,「何為行卷?」

呂程志坐下來笑道:「這是本朝的一種風尚,本朝科舉,分進士科和明經科。相比之下,進士科的前途最好,參加的人也最多。其中評判的一個重點,就是文辭的優劣。除了主試官員之外,文壇上有地位的人,也可以推薦人才,影響名次。

這個,稱之為『通榜』。」

說著,呂程志嘆了口氣,「想當初,我也曾奉上行卷,可惜文詞不好,無人舉薦。」

他把手中的行卷放下來,輕聲道:「不過,這張九齡倒真是一個有心人。」

楊守文先前的喜悅,一下子不見了。

他閉上眼,細思方才張九齡的表現,突然間曬然笑了。

那張九齡氣度非凡,一看就知道是個驕傲的人。他和自己年紀相當,甚至比楊守文還大一些。可是,先前所表現出的喜悅,似乎與他的性格和氣度並不相合。

聽呂程志這麼一說,楊守文也就明白了張九齡的用意。

他是想要拿自己當敲門磚……如果楊守文與之交好,再點評幾句,日後在洛陽遞交行卷,會方便許多。他生在韶州,洛陽也沒有什麼熟人,需要有人推介一番。

楊守文,無疑是一個最佳的人選。

如果這麼想來,張九齡先前表現出的激動和崇拜之情,恐怕有一多半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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