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五十章 螳螂捕蟬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在有的時候是勇氣,有的時候則是愚蠢。

楊守文倒不是說害怕,而是連續兩次地名的重合,讓他產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七里亭你可以說是巧合,白水塘難道也是巧合?

最重要的是,他們南下路線本來是一個機密,卻被人提前知曉。不管那示警的人是出於什麼樣的想法,示警也好,惡作劇也罷,都說明他們的行蹤已不再安全。

這樣的話,繼續從白水塘渡河,就存有很大的風險。

萬一呢?

那個結果誰都無法承擔,很可能會死人的。

「三郎,你怎麼也跟著楊青之胡鬧?」

高戩得知李隆基要跟著楊守文走,頓時急了。

李隆基道:「六郎,我只是覺得,青之不是一個無事生非的人。他既然這樣說,一定是有他的緣故。如果白水塘真的不安全,該怎麼辦?無非是換一個渡口而已,你又何必太過計較?」

「三郎,這可是聖人制定下來的路線,若不遵循,豈非抗旨不遵?」

高戩話一出口,就連裴光庭也覺得不妥。

你扣這麼一個大帽子下來做什麼?聖人還讓我們見機行事,怎麼扯到了抗旨不遵了?

李隆基的臉色,陰沉下來。

他看了高戩兩眼,突然道:「六郎,親賢良,遠小人,先賢之言,你好自為之。」

「三郎!」

高戩有些急眼了,他張了張嘴,想要再勸說李隆基。可是李隆基卻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帶著三個家臣便來到楊守文的身邊,沉聲道:「青之,咱們找別的渡口。」

楊守文點點頭,翻身上馬。

不過,在和離開的時候,他朝楊思勖看了一眼,就見楊思勖輕輕點頭。

高戩這一下,可有點懵了。

裴光庭走上前,輕聲道:「六郎,咱們還要不要渡河?」

其實到了這時候,高戩也有些猶豫。

說穿了,他並不是不知道楊守文這樣做的好處。可他更清楚,如果他今天低頭了,只怕以後就別想再控制這個隊伍。說一千道一萬,他針對楊守文只是為了控制權。

「周兄,你怎麼看?」

周利貞淡定一笑,沉聲道:「既然三郎要跟著那楊青之,就隨他吧。

左右到了淮陰休整,可以把話挑明了說。以我之見,到了淮陰之後,最好把楊守文扣留下來,然後將之趕回神都。否則他在這裡一日,與六郎而言絕無好處。」

把楊守文趕回洛陽?

裴光庭和薛崇簡,忍不住看了周利貞一眼。

這傢伙,夠毒的啊!

如果楊守文被趕回了洛陽,對他絕無半點好處。說不定武則天還會認為他恃才傲物,不堪大用。若真如此的話,只怕楊守文的仕途也就這樣了,必將前途無亮。

內心裡,對周利貞不由得多了幾分小心。

裴旻年紀還小,有些事不太明白。但裴光庭卻懂得周利貞的心思。

哪怕他和自己都是武三思一系,裴光庭也不禁警惕起來。這傢伙就是一條毒蛇,陰毒的很。以後和他交往,要多小心才是。楊守文被趕回了洛陽,你高戩就會有好結果嗎?那畢竟是武則天欽點的人物,可是……這傢伙,一石二鳥,高明!

……

循著淮水向東,楊守文等人行出了二十餘里,在下游找到了一個渡口。

王毛仲跑去找渡船,而李隆基則找到了楊守文,有些不太放心道:「青之,真要分道揚鑣?」

楊守文看了一眼憂心忡忡的李隆基,展顏一笑。

他輕聲道:「非是我要分道揚鑣,而是繼續留在那邊,很容易產生矛盾。

高舍人對我成見太深,而且也聽不得勸。我雖然不知道渡河之後會有什麼危險,但我卻知道,我們的行蹤已經不再保密。現在,我在明敵在暗,非常危險。如果繼續走在一起,很可能會有麻煩。我們和高六郎分開之後,暗中跟在他們身後。這樣一來,咱們就可以隱藏起來,一旦真發生了危險,也能有一個照應。」

說完,楊守文輕輕拍了一下肩膀上的大玉。

大玉發出一聲鷹唳,展翅騰空而起,向遠處飛去。

看著大玉的影子,李隆基頓時露出恍然之色,連連點頭道:「青之此計,果然高明。」

同時,他又有些慶幸,沒看錯楊守文。

這時候,王毛仲找來了一艘渡船,在渡口停泊。

眾人牽馬上了船,分兩次渡過淮水,抵達淮水南岸。

淮水以南,在衣冠南渡後便開始發展。到了隋煬帝楊廣時期,開發大運河又進一步帶動江淮的人口和經濟。然則,正如後世那句很流行的俗語: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在經過了隋唐之交的動蕩以後,兩淮的發展速度,便呈現出放緩趨勢。

至少在楊守文看來,此時的兩淮甚至還沒有幽州看上去繁榮。

大片的荒地和丘陵,組成了此時淮南的主要風景。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也是楊守文對淮南的第一印象。

李隆基跨坐馬上,遙指西南,「由此下六十里,便是淮陰。」

楊守文哪能聽不出李隆基言語中的意思,笑著道:「三郎放心,我絕不會不管高六郎。」

李隆基這才留意到,楊守文身邊只剩下楊茉莉和呂程志兩人。

楊丑兒和費富貴不見了蹤影,但李隆基眼珠子一轉,便猜到了他們的去處。

天,開始慢慢變黑。

楊守文等人沿著淮水往上遊興趣,大約走出二十多里,忽聽得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鳴鏑聲。

「好像有人在放火?」

王毛仲手搭涼棚,舉目眺望。

楊守文和李隆基也覺察到了遠處的火光,兩人相視一眼後,心裡頓時沒由來咯噔一下。

「青之……」

「三郎留下,呂先生在這裡陪伴三郎,楊茉莉、王毛仲,隨我走。」

楊守文說話間,兩腳一磕馬肚子,大金希聿聿一聲長嘶,仰蹄就走。楊茉莉緊跟他身後,朝著那火光的源頭奔去。而王毛仲則愣住了,他扭頭向李隆基看去。

「看什麼,還不快去,記得聽從征事郎吩咐。」

「喏!」

王毛仲得了命令,立刻催馬就追。

看著三人背影消失不見,李隆基突然扭頭,看著呂程志道:「呂先生,不會有事吧。」

呂程志明顯愣了一下,詫異向李隆基看來。

李隆基笑了,「這些日子我與青之相交,青之有急智,但如此縝密的計畫,並非他的特點。我見先生跟隨青之左右,想必今日青之的所為,是出自先生的手筆。」

呂程志笑了笑,卻沒有回答。

李隆基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呂程志。

他發現,自己似乎還是小覷了楊守文。沒想到他在不知不覺中,身邊已有這樣的人才。

……

大玉從空中俯衝下來,落在了楊守文的手臂上。

費富貴和楊丑兒也從遠處趕來,在楊守文面前滾鞍落馬,單膝跪地道:「公子神算,果然有賊人在白水塘埋伏。」

楊守文不由得長出一口氣,緊繃的心弦,也隨之放鬆了不少。

這說明,那警告是真的!

「有多少人?」

「大約在六十人左右。」

「高戩那邊情況如何?」

「似有死傷,但已穩住了陣腳。」

楊守文點點頭,示意費富貴和楊丑兒上馬,然後便催馬急馳而去。

他衝上了一座山丘,遠遠就聽到,遠處官道上傳來的喊殺聲。舉目眺望,之間一群人正在官道中央混戰一團。不時間,有慘叫聲響起,更伴隨著一聲聲呼喝。

「楊公子,怎麼辦?」

王毛仲在馬上,反手抽出一口大刀,橫在身前向楊守文看來。

楊守文則眯起了眼睛,輕聲道:「先別急,楊思勖還沒有發出信號,且耐心等待。」

「楊思勖?」

王毛仲愣了一下,輕聲道:「公子說的可是那閹人嗎?」

「我之前和他秘密約定,他隨高戩在白水塘渡河,一旦發生不測,就鳴鏑示警。

一聲鳴鏑,則說明遇襲,但尚可支持;兩聲鳴鏑,則代表賊人勢大,支持不住。剛才他已經發了一支鳴鏑,我在等他第二支鳴鏑響起,而後從後背夾擊賊人。」

「為什麼不現在就去?」

楊守文摘下虎吞大槍,看了王毛仲一眼,「焉知賊人沒有埋伏?」

王毛仲立刻閉上了嘴巴,他知道自己的問話,似乎有些多餘了。李隆基已經吩咐,讓他聽從楊守文的調遣。身為相王府家奴,王毛仲很清楚,自己該做什麼。

楊守文把槍橫在馬鞍橋上,手搭涼棚眺望。

就在這時候,忽聽得遠處再次傳來一聲鳴鏑聲響。

他臉色一變,大喝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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