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過話出口,立刻就意識到了問題。
為什麼當楊守文說要離開洛陽的時候,他會有一種不開心的感覺呢?
自己對這楊青之,明明一點好感都沒有。有才氣就了不起嗎?有才氣就可以胡說八道?你才奢侈無度,你才刁蠻成性……可是,就在剛才,他真的感到有些難過。
「好好好,我不離開洛陽行了吧。」
楊守文倒是沒有多想,只以為李過是小孩子脾氣。
只是,一旁的司馬承禎和蘇頲卻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張說、張旭、張若虛不知道李過的身份,可他二人卻是知道的。李過雖然精靈古怪,看上去好像很活潑。可實際上,她性子有些冷,並不喜歡和別人太接近。而他剛才那番話,似乎有點意思哦?難道說……兩人不約而同的眯起了眼睛,看楊守文的目光也變得不同。
……
咚咚咚!
一陣鼓聲響起。
總仙宮的樓台上,走出一個三旬美婦。
她一襲宮裝,婀娜動人。
「姑姑出場了!」
就在李過不知所措的時候,宮裝美婦的出現,一下子讓他找到了轉移話題的目標。
楊守文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心中微微一顫。
太平公主!
歷史上對太平公主也有很多種評述,說她可憐,說她霸道,說她荒淫,說她……
總之,種種說法,令人難以判斷。
不過楊守文卻對這個女人持有一絲憐憫:她恐怕是武則天之後,最有可能女主天下的女人了。只可惜,武則天以後,也再不會有女人可以執掌天下。她有才華,有魄力,卻抵不住世俗的力量。最終,香消玉殞,甚至連兒子都背叛了她。
這同樣是一個為了李唐江山付出了一輩子的女人。
為了李唐江山,她嫁給了武則天的侄子;為了李唐江山,她不得不和武家虛以委蛇。
只可惜她的對手,是李隆基。
如果換一個人,可能她真的可以繼武則天之後,執掌李唐。
隨著太平公主露面,總仙宮裡頓時安靜下來。
原本在高台上雜耍的把戲人紛紛退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群衣裝艷麗的宮娥彩女。
「這是要做什麼?」
對於這種場合,楊守文還真是劉姥姥進大觀園,頭一遭。
只見十幾個彪形大漢,從高台下推上來了一輛巨大的輪盤,而後擺放在了高台中央。
「這是,百字牌?」
蘇頲這時候走上來,站在楊守文兩人身旁。
他比楊守文略低一些,但是舉止氣度,卻透著一股子華貴之氣。
「什麼是百令牌?」
楊守文一臉茫然。
「那輪盤上,一共有一百個酒令,而後輪盤轉動,而後投矢擇令。
看到那個花籃了沒有?待會兒會有人擊鼓,鼓聲響起,花籃轉動。鼓聲停止,就必須投矢,而花籃停在那座樓上,就由那座樓里的人出面唱和。若能通過,則進行下一輪。
嘿嘿,好久沒有玩過這種遊戲,今日倒是可以看看熱鬧。」
「若是唱和不出呢?」
「自然是所有人罰酒三殤。」
楊守文大體上明白了,這有點類似於後世的擊鼓傳花。
他舉目看去,只見那總仙宮的門頭上,有一個花籃。整個總仙宮中三十六座樓台,有一根鎖鏈鏈接。按照蘇頲的說法,鼓聲響起,那花籃就會沿著鎖鏈滑動。
唐會玩!
也不知道那酒令會是什麼模樣。
此時,太平公主已經說完了致辭,隨後便坐在了欄杆後。
從瑤台的窗口看去,隱約能看到那總仙宮的欄杆後,人影憧憧。
楊守文突然笑道:「既然外面玩百令牌,咱們也可以在裡面玩一個遊戲。
誰若是輸了,就由誰來唱和,不知諸公以為如何?」
三十六座樓閣,一共有幾百個人。
總不成那一百個酒令,都落在瑤台吧。
閑著也是閑著,倒不如自己找些樂子。原以為他的主意不會得到響應,卻不想話一出口,立刻得到了眾人的贊成。
「投壺,投壺!」
張旭大聲說道:「昨日我連中十二壺,今日一定不會落敗。」
有宮女從樓下取來了一個銅壺,以及七支箭,分別放置在楊守文等人的身前。
李過這時候也活躍起來,拿著箭矢,笑靨如花道:「楊青之,你肯定贏不得我。」
投壺的遊戲,楊守文倒是在昌平玩過幾次。
這也是一種最常見的遊戲,就是把手中的箭矢,投入銅壺之中。如果失敗了,便要罰酒。
他拿起一直箭矢,笑眯眯道:「來就來,看誰會輸。」
酒菜都已經呈上,每張桌子後,都有兩個宮娥侍候。
這時候,樓格外的高台上,百字牌已經開始轉動。
「中!」
李過率先投壺,箭矢鐺的投進那細長脖的銅壺裡,而後拍著手笑道:「我投中了。」
「我來!」
蘇頲也不甘示弱,抬手投擲。
「青之,可敢與貧道搏一遭?」
搏,是唐人最常用的一個字,意思就是說:賭一把。
楊守文笑道:「仙長要搏什麼?」
「贏得人,可以提一個條件,輸得人必須履行。我這一次,就搏你不中。」
開玩笑,我好歹是習過武的人,怎可能不中?
楊守文毫不猶豫就答應下來,從桌上拿起了箭矢,抬手就準備投擲。可就在這時候,忽聽一陣鼓聲響起。楊守文手一顫,那十拿九穩的一擲,居然偏出了壺嘴。
「啊!」他大叫一聲,滿臉的遺憾。
而李過則撫掌笑道:「楊青之,你太笨了,這樣都能不中。」
「若不是那鼓聲……」
楊守文可不想在李過面前丟了面子。他開口剛要辯解,卻聽得樓台外突然傳來一陣歡呼。
花籃,輕飄飄停在了瑤台樓前。
「呃……」
楊守文一下子懵了,扭頭看著眾人道:「什麼意思?」
而瑤台上眾人,也都是面面相覷,旋即一陣鬨笑道:「青之,這次可就要靠你了。」
「瑤台,牡丹!」
高台上有內侍高聲喊道,聲音尖銳。
「咦,居然是牡丹令。」
李過扭頭看著眾人道:「我可不會作詩,你們誰來?」
「這個,方才青之投壺未中,當然是應該有青之唱和。」
張說張旭張若虛,蘇頲賀知章和司馬承禎,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齊刷刷看向了楊守文。
「什麼意思?」
楊守文懵了,有些不知所措。
李過則一臉奸笑道:「當然是要你以牡丹為題,賦詩一首。」
又要賦詩嗎?
楊守文突然覺得,這個時代的人好坑。
怎麼動不動就賦詩,你們就不能有點別的追求嗎?
不過,賦詩,我還真不怕!
「既然如此,那我就獻醜了。」
楊守文想了想,便走到窗前,露出了身影。
總仙宮裡,李顯臉上則浮現出一抹古怪的笑容,扭頭對李旦道:「八郎,你說青之這次,會有什麼佳作?」
「青之天仙之詞,語多率然,我也非常期待。」
武則天則看了他二人一眼,嘴角微微一翹,眼中閃過一抹笑意。
那笑意,只有太平公主留意到。她心裡沒由來一咯噔,母親莫非又有別的安排嗎?
楊守文提起筆,想了想便寫到: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蕖凈少情。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從花籃停下,到楊守文寫完這首《賞牡丹》,不過片刻光景。
待他擲筆退下,有宮女上前捧起詩詞,便匆匆走下樓台。
「這是做什麼?」
楊守文疑惑看著那宮女的背影,詫異問道。
李過立刻一臉嫌棄道:「沒見識,既然是唱和,自然要先遞給樂師,而後唱和嘛。」
也就是說,還要給這首詩譜曲?
楊守文對唐人的習俗有所了解,似方才南天門外,張旭誦讀天姥山,叫做『嘯』。全憑一口丹田氣,依照韻律誦讀出來,相對簡單一些。可是在這宮廷之中的唱和,則略為複雜。每一首新詞出來,都要有樂師譜曲,而後再組織人來進行唱和。
對此,楊守文也只能在心裡暗自吐槽一句:唐會玩!
「仙長,方才我輸了,不知你有什麼要求?」
樓下在譜曲,樓上自然也不會閑著。
楊守文吃了一杯酒,看著司馬承禎笑問道。
司馬承禎則露出了驚訝之色。楊守文作詩實在是太快了,這文思的確是令人敬佩。
方才,他雖未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