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朝天闕 第二百九十六章 瑤台

看著李過憤怒的模樣,楊守文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操蛋了!

酒意一下子消散了大半,內心裡更湧起無盡的愧疚。是啊,安樂公主就算再不堪,也不能當著人家弟弟的面說這些。還好,更過分的話到了嘴邊沒有說出來,否則一定會更加難堪。他對安樂公主的了解,說白了大多來自於史書中的記載。

而現在,安樂公主隨李顯從房陵回來,可能還沒有演變成史書上的那副模樣。

「過公子……」

楊守文想要解釋,卻發現李過的眼圈微微發紅,眼中更噙著淚光。

「其實,都是些道聽途說,你也別放在心上。

你姐姐平日里也不出來,難免會有人說三道四……反正,我是不想娶她做妻子的。」

「鬼才要做你妻子,楊大痴,你去死吧。」

那最後一句話,一下子說哭了李過。

好像本姑娘哭著喊著要嫁你一樣,誰要嫁你這個混蛋!

李過說著,狠狠踢了楊守文一腳,便哭著跑走。

這一腳可是用了不小的力氣,楊守文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疼得抱著腿原地直跳。

而李過則順著山道眨眼間就跑遠了。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轉彎處後,楊守文立刻放下了腿,看著他的背影輕輕嘆了一口氣。

其實,這小傢伙挺有趣的,除了有點娘娘腔之外,性子直爽,也很仗義。

但誰讓他是李顯的兒子呢?

楊守文已經打定了主意,不會和安樂公主發生交集。那麼,他和太子之間,就不可避免會產生矛盾。也就是李顯吧!若換做李隆基的話,楊守文可不敢這麼做。

乾脆一點,大家都輕鬆一點。

省得你算計我,我算計你,為了一樁沒有可能的婚姻,卻整日里提心弔膽。

想必剛才那些話,他一定會傳給安樂公主吧……

想到這裡,楊守文心裡突然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很奇怪,總之有些不太舒服。

……

「楊青之,請留步。」

「青之,等等我。」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一陣呼喊聲。

楊守文扭頭看去,就見張說、李林甫還有剛才那個為他誦讀詩文的中年人正匆匆走來。

「青之,你怎麼也不等等我……咦,安……過公子呢?」

「他啊,先走了。」

「怎麼走了?剛才你們不是一起的嗎?」

「走了就走了,腿長在他身上,我怎可能攔得住他?」

一陣沒由來的煩躁湧來,楊守文的語氣也不太和善。

不過,李林甫卻沒有在意。誰有那功夫,和一個醉漢生氣?再說了,李過走了,他也會感覺到輕鬆一些。畢竟那李過的身份擺放在那裡,跟在身邊的話,總不自在。

「在下張說。」

見楊守文和李林甫停止了交談,張說走上來,拱手笑道:「久聞楊青之大名,今日終得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啊,拜見張補闕。」

「誒,今天咱們赴詩會,休要稱呼什麼補闕。

我聽玉郎君提起過你,一直想要去銅馬陌拜會,只可惜忙於公務,直至今日方得相見。青之天才放逸,有豪壯之氣,說甚為敬佩。有道是達者為先,若青之不棄,喚我道濟即可。如此也好過補闕來補闕去,聽上去難免讓人覺得有些生分。」

張說,不愧是那個歷史上執掌三十年文壇的宗師。

他一番話,把兩人之間的關係立刻拉近,更點出了『我和薛楚玉關係好』的內情。

至於是真是假,楊守文看不出來。

他一個卧床十幾年的小殘廢,又怎能看得出張說的城府?

張說說完,把身邊的男子拉過來,「此吳中張旭,人喚張顛,也是我的好友。」

「楊青之,你方才所用草書,可否再為我寫一篇來?」

張旭的母親,是初唐書法家陸柬之的侄女,也就是虞世南的外孫女。可以說,張旭對書法的痴迷,源自於遺傳。他骨子裡就好書法,看到楊守文那一首狂草之後,張旭彷彿一下子看到了一盞明燈。他本身也好狂草,對楊守文的草書自然是格外推崇。

畢竟,張顛素狂,那是歷史上有名的狂草宗師。

楊守文聞聽,先是心裡一驚,旋即笑道:「若張顛不棄,咱們倒是可以多多切磋。」

一句話,喜得張旭抓耳撓腮。

四人沿著山路緩緩而行,很快就來到了總仙宮外。

在總仙宮外的接引侍者,已經得到了前面的消息,二話不說便帶著四人直奔瑤台。

「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登臨瑤台。」

李林甫忍不住開口道,臉上帶著一抹喜色。

楊守文卻翻了一個白眼給他,「說的你好像經常參加這種聚會。」

「楊青之!」

李林甫氣得滿臉通紅,又使得張說和張旭相視而笑。

原本,張說今日根本無法登臨瑤台。張旭倒是可能,畢竟他寫得一手吊炸天的草書,所以登瑤台也在情理之中。不過,由於張說和李林甫都是隨楊守文前來,所以那瑤台接引侍者也就沒有阻攔。反正,瑤檯面積甚大,也不會少了這兩人。

瑤台,坐落於總仙宮左首,也是視線僅次於總仙宮的樓台。

這裡視野極好,可眺望北海美景,又能欣賞瀛洲山色。仙鶴飛舞盤旋,發出動聽鶴唳;山間瑞獸奔跑,更使得這瀛洲島上,透著一股子仙氣,令人不禁心胸豁然。

「咦?」

當楊守文登上瑤台後,卻意外看到了幾個人。

他上山時遇到的青衫人和白衣人也坐在裡面,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熟悉的嬌小身影。

「過公子?」

看到李過的一剎那,楊守文心中突然涌動一種狂喜之情。

只是,李過看到他,卻哼了一聲,傲嬌的扭過頭去,與那白袍人說著話,也不理睬楊守文。

楊守文不禁有些尷尬,笑了笑便坐在一張食案後。

「季真,你已經到了。」

張說看到那青衫人,便笑著招呼。

青衫人看到張說和張旭的時候,也是一怔。

但他旋即笑道:「道濟,怎地你會在這裡?」

「哈,卻是得了青之的關照。」

說完,張說和張旭也分別坐下,而李林甫則沒有資格獨坐一席,便坐在楊守文身後。

這瑤台上,此時除去李林甫外,算上楊守文一共有八個人。

張說顯然都認識,於是便笑著介紹道:「青之,可識得賀季真嗎?說起來,他還要謝你才是。」

賀季真?

楊守文一愣,旋即脫口而出道:「你是賀知章!」

青衫人微微一笑,拱手道:「還未謝過楊青之此前在滎陽為我正名,若非青之,我那首詠柳險些為人盜用。」

果然是他。

楊守文連忙起身,躬身一揖。

「青之,來見過張司馬。

張司馬聲名或許你未曾聽聞過,但他一首春江花月夜,想必你應該知道。」

「你是……張若虛?」

楊守文看著張說身邊的男子,連忙再次行禮。

春江花月夜?楊守文怎可能不知道!以富有生活氣息的清麗之筆,寫盡江南春夜景色,如同月光下照耀的長江畫卷。詩篇意境空明,纏綿悱惻,洗凈六朝宮體的脂粉之氣。詞清語麗,膾炙人口,乃千古絕唱。

張若虛一生沒有特別詳盡的記載,留下的詩篇也僅有兩首。

而其中的春江花月夜,更有『孤篇蓋全唐』的美譽。言江南春夜,再無出張若虛的這首詩。

張若虛,人如其名。

瘦瘦高高,給人一種清麗之感。

楊守文不敢怠慢,上前向張若虛一揖。而張若虛卻笑著道:「青之不必客套,今日你這一首天姥山,足矣當得這瑤台首座。」

賀知章顯然和張若虛很熟悉,笑道:「你二人不要這樣客氣來客氣去,卻讓廷碩受了冷落。」

他站起來,走到了楊守文身邊,指著張若虛身邊的青年道:「青之可知蘇頲嗎?」

楊守文扭頭看去,就見那青年溫文儒雅,站在桌後。

「可是許國公,蘇廷碩?」

「哈哈,你看,我就說他一定知道。」

這蘇頲,是尚書左僕射蘇瑰之子,也是後世與張說齊名的一代文宗,與張說並稱燕許大手筆。不過此時的蘇頲,年方而立,舉手投足間,露出一派溫和儒雅氣質。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楊青之今日一詩,足以名傳兩京。也許用不得多久,世人只知楊狂而不知蘇廷碩了。」

毫無疑問,楊守文那首夢遊天姥呤留別,已經征服了這瑤台上的眾人。

賀知章拉著楊守文,又走到那白衣人的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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