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朝天闕 第二百九十五章 你想討好我?

總仙宮是瀛洲島上最大的宮殿。

總領眾仙,號令天下,可能就是這總仙宮的含義。

其實,它就是一座樓閣,約三丈高,站在上面可鳥瞰瀛洲。樓閣周圍,有樓台高低不一。那也是宴請賓客的地方,根據遠近高低,也劃分出了這樓台的尊卑地位。

總仙宮前,有一座高台。

台上鑼鼓喧天,歌舞紛呈。

武則天坐在這總仙宮內,面帶微笑,欣賞著那高台上的歌舞。

在她兩邊,分別坐著李家諸子和武家諸子,張易之與張昌宗二人則坐在他身前的玉階上。

外面的樓台上,賓客正陸陸續續到來。

武則天抿了一口葡萄汁,與太平公主笑道:「你說的那清平調,朕嘗過了,太烈!」

「哦?」

「那酒若是放在邊塞苦寒之地,倒也不錯。

可朕卻不喜歡,飲下去好像火一樣,也只有你們這些男人喜歡,朕卻有些受不得。」

「呵呵,其實臣也不喜。」

武三思連忙介面道:「說到底,那楊青之畢竟是從蠻荒而來,又懂得什麼叫做美酒?」

「梁王,那蠻荒之地也是朝廷所治。

各地風俗不同,喜好不一樣。你不喜歡,未必別人不愛。據我所知,軍中不少人喜歡那清平調,聽說薛訥還專門訂了一萬壇酒,準備用於犒賞三軍。也許你喜歡的酒水,在那些將士的心目中太過柔和,當不得熱血男兒氣概。我倒是喜歡。」

坐在李顯下首的,是一個中年男子。

他身穿明黃色的長袍,頭戴綸巾,手中持一柄麈尾輕搖,臉上帶著一抹和煦笑容。

這男子身高近六尺,容貌俊朗。

若不是那雙眼睛略顯細長,以至於給人一種陰鷙的感覺,整體來說絕對是一個美男子。

他的笑容很和藹,令人頓生親近之心。

李顯聽了,精神頓時一振,笑道:「八郎說的不錯,我也喜歡那清平調。」

武三思臉色微微一變,想要反擊,但細思之後,還是忍了下來。

他看了一眼身邊那矮胖的武懿宗,又看了看張易之兄弟,眸光一轉笑道:「五郎可吃過那清平調嗎?」

十日前,楊守文北市遇刺,惹來武則天雷霆之怒。

洛陽令張同休被趕出了洛陽,貶到青海鎮,估計這輩子都不太可能會再回到洛陽。

這其中的玄機,明眼人怎能看不出來。

想必張易之現在對楊守文也是非常憎恨,與其自己出頭,倒不如讓張易之吹枕邊風。

李顯近來頻繁和太平公主走動,似乎已經抱成了一團。

而自家這邊,卻沒有能夠幫忙的人。雖然武則天在暗中支持,但又不好做的太明顯。武三思已經感到了深深的疲憊。偏偏武家兄弟中,沒有能夠為他分擔憂愁的人。武懿宗雖身居高位,卻是個貪婪成性的愚蠢之徒,根本就不堪重用啊……

張易之聽到武三思的話,抬起頭來。

那張即便是女人都會為之嫉妒的俊顏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涼王是說那清平調嗎?

那酒的確烈如猛火,但回味無窮。說起來,我倒是很喜歡,只可惜少了些,吃得不過癮。」

「你……」

武三思聞聽,勃然大怒。

怪我咯,都怪我咯……核算著到最後,你們都是純爺們,只有我喜歡吃娘們兒酒?

他不禁很得咬牙切齒,卻又不好發作。

倒是武則天笑道:「五郎若是喜歡,回頭朕著鄭靈芝再送來一些。」

眼中,滿是寵愛之色。

張易之微微一笑,不再開口。

張同休被貶走之後,張易之狠狠教訓了張昌宗一頓。他對張昌宗固然是恨鐵不成鋼,但是對楊守文卻更感忌憚。他知道,自己兄弟已經觸動了武則天的底線。君不見前些日子,武則天還說準備讓他做奉宸令,現在倒好,根本連提都不提。

這種時候,他還是老實些為妙。

武李兩家的矛盾,自有他兩家人去解決。反正大局掌控在武則天手裡,他又何必湊那熱鬧?

至於楊守文……

張易之也說不準,武則天到底是什麼想法。

就在這時,一個俊美青年匆匆登上了總仙宮,把一張紙呈給了太平公主。

「太平,可是那南天門外,有佳作呈上?」

「母親,卻有佳作。」

「拿來朕看一看。」

武則天伸出手,太平公主連忙把手中的詩詞呈上。

俊美青年這次拿了兩首詩,其中一首,就是那首以弓字為韻的應制詩。武則天接過來,先看了應制詩,一雙鳳目精光一閃,笑道:「這楊青之的應制,倒是不錯。

不過,以弓字為韻六韻……太平,你可真會為難人。」

太平公主笑道:「人言楊青之文采出眾,所以女兒就忍不住想要考校一番,沒想到他還是作出來了。」

「能寫出《春夜喜雨》、《別管叔》和《贈阿郎》這種詩的人,又豈能被你難住?」

武則天呵呵笑道,把應制詩遞給了李顯。

「咦?」

當她看到第二首詩的時候,未讀詩文,就被那一首狂顛的草書所吸引,眼睛不由得一亮。

「這也是楊青之所作?」

「正是。」

「上上佳作,看樣子婉兒對這首詩,非常推崇啊。」

「婉兒姑娘對這楊守文,未免太高看了吧。」

玉階上,張昌宗冷不丁道了一句。

張易之忙瞪了他一眼,偷偷向武則天看去。

武則天微微一笑,輕聲道:「是啊,婉兒似乎對這楊青之很是推崇……想來這首詩,定有不凡之處。」

她臉上帶著笑容,可是一旁的李顯,卻沒由來激靈靈一個寒蟬。

他聽出了武則天這話語中的陰冷氣息,似乎對上官婉兒,產生了不滿。

這張昌宗,還真是狠毒。如果這首詩有任何不妥之處,武則天不但會對楊守文不滿,連帶著上官婉兒也會遭殃。不過,感覺著上官婉兒對楊守文,確實有些關心。

「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越人語天姥,雲霞明滅或可睹。天姥連天向天橫,勢拔五嶽掩赤城。天台一萬八千丈,對此欲倒東南傾……」

武則天剛誦讀的時候,聲音很響亮,帶著些許嘲諷之意。

不過,隨著這篇《夢遊天姥呤留別》的展開,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幾若不可聞。

而總仙宮中,更鴉雀無聲。

所有人似乎都沉醉在那天姥山的美景里不可自拔。

武則天聲音一弱,令所有人心裡都生出痒痒的感覺……怎麼不讀下去了?

「別君去兮何時還?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

武則天的臉色,突然一變。

她嘿嘿冷笑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好一個使我不得開心顏……小小年紀,便如此狂妄,竟然敢說出這等言語,朕倒是小看了他楊青之。」

李顯心裡,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兕子怎敢如此狂妄,這不是要激怒母親嗎?

他連忙起身想要為楊守文求情,哪知道武則天的臉色卻再次一變,把詩遞給了李顯。

「好好看看吧!」

「母親!」

「憑這手草書,憑這首詩,他楊守文倒是不愧婉兒的『上上』之論。

不過如此桀驁之輩,太子想要馴服,恐怕沒那麼容易……對了,怎不見裹兒在這邊?」

「裹兒,被楊守文拉走了。」

「什麼?」

武則天蛾眉一蹙,露出一絲怒氣。

不過,不等她發火,太平公主嬌笑道:「母親息怒,且聽女兒把話說完。這件事……嘻嘻,若母親聽了,一定會覺得有趣。這楊青之才情過人,卻是個榆木疙瘩。」

「怎麼?」

「母親還記得北市之事嗎?」

「當然。」

武則天說著,眸光掃過了張易之兄弟。

那張易之渾若無事,而張昌宗卻心裡咯噔一下,忙低下了頭。

「楊青之和裹兒也就是那時候認識……母親當知道,裹兒好男裝,所以當時化名李過,出現在了楊青之面前。今日呢,更是有趣,他見到裹兒的時候,居然真的以為裹兒是男兒身。也不知道這個傢伙怎那麼大的膽子,居然張口叫婉兒做『姑姑』,還向婉兒討要酒水。估計婉兒也是覺得有趣,非但沒有怪罪,還從了他的心愿。」

「嗯?」

武則天的臉色,緩和了一些。

而太平公主則接著道:「更有趣的還在後面,楊青之吃醉了酒,居然讓婉兒給他磨墨。裹兒可能是覺得有趣,就湊過去說為他誦讀。結果……結果他竟然問裹兒,你身上的香料是從何處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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