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二百七十六章 叛亂(三)

在叛亂士兵們的歡呼當中,別祖霍夫伯爵和其他政變的主謀們一起大踏步地從隱身的街巷當中走了出來,走進到了冬宮當中。

這座剛剛被他的同謀們攻陷的皇家宮殿,雖然很多地方已經因為激烈的交火而面目全非,不過依舊還是能夠看得出來那種優美華貴的輪廓。

在來到了宮殿之後,別祖霍夫伯爵立即下令叛亂士兵們停止在宮中開火,並且嚴禁士兵們在這裡搶奪物品,這樣做一是為了維護秩序,儘快讓政變的領導人們可以騰出手來控制首都;另一方面也是為了保護這座宮殿,因為在伯爵看來,這座宮殿已經不再是暴君的居所了,它是整個國家的財產,理應得到妥善保存。

伯爵的命令很快就被傳達了下去,並且被那些軍官們所執行,在整個密謀集團裡面,別祖霍夫伯爵威望和地位都極高,是他們的精神領袖,他也將在叛亂成功之後,就任臨時政府的首席執政官。

自從四十年前開始,這位伯爵多年來一直都在暗地裡宣揚和傳播自己的思想,並且在政界和軍界當中都積累了一大群追隨者和支持者,他滔滔不絕的雄辯一直都為人們所深深敬重,那種理性的思考和對俄羅斯以及俄羅斯人民毫無保留的熱愛,也讓那些有著和他一樣看法的貴族知識分子們大為折服,自然而然地也就成為了密謀者團體的精神領袖。

更何況,這位伯爵還一直都為組織進行投資,多年來不計成本的注資已經超過了千萬盧布之巨。如果沒有他的努力,整個反對帝國政府的集團不會如此輕易地捏合在一起並且做出行動來。

因為,哪怕從最為庸俗的觀點來看,他也是這場革命的最大股東,理應在革命當中據有最高的領袖地位。

當走到了冬宮當中的時候,別祖霍夫伯爵突然停了下來,然後四處張望了一下這座宮殿內的陳設。

這並不是他第一次來到這裡,然而這一次他的心情卻和以前任何一次都大不相同。

他畢生的希望,他耗費了幾十年的精力制定的計畫,他為俄羅斯所準備的一切……就將在這一夜開始徐徐展開了,從這時候開始,他就已經在青史上留名。

無論是成功還是失敗,他都毫無後悔,也絕對不會有什麼愧疚。哪怕他的事業沒有成功,人們也將會記住,曾經有一個俄國的貴族和大地主,苦心孤詣地想要為國家尋求一條更好的出路,並且為此付出自己的一切,做出了常人所難以想像的大事。

已經年邁的伯爵眼睛突然有些昏花,恍惚中他發現似乎有個年輕人人正站在樓梯旁邊,靜靜地看著他們。

這個年輕人十分英俊,穿著一身精緻的禮服,表情淡定當中又有些厭倦,似乎已經受夠了俗世的喧囂,轉而想要追尋精神上的安寧一樣。

他靜靜地看著皮埃爾,似笑非笑,彷彿在說「朋友,你終於過來了。」

「安德烈,你能看到這一切嗎?」和這個虛幻的影子對視了許久之後,別祖霍夫伯爵喃喃自語。

「什麼?爸爸?」旁邊的安德烈·別祖霍夫略顯奇怪地問,「您在看什麼呢?」

隨著年輕人的詢問,皮埃爾發現對面的人影慢慢地變得透明,最終消失在了昏暗的燈光當中。

是啊,安德烈已經不在這裡了。

真可惜,你沒辦法看到我都做成了什麼!

「帶我去見尼古拉。」別祖霍夫伯爵淡然下令,神色當中再也沒有了任何波動。

此時,沙皇尼古拉一世陛下正在一群叛亂士兵們監視下,獨自被關押在一個一間小小的房間裡面。

這個房間原先是作為儲藏室所用的,因而帶有蔬菜和家禽混合起來的刺鼻氣味,而且沒有取暖的設備存在,更加是冷得刺入骨髓。

沙皇就身處在這樣一個寒冷的房間裡面,無邊的黑暗籠罩著他,他全身都在發抖,這倒不僅僅是因為氣溫,是是因為他還沒有適應突然從一國的皇帝變成階下囚的劇烈轉變。

他現在心裡充滿了驚慌,憤怒還有無比的痛苦,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恥辱感,那種恥辱感比自身落入到叛亂者手中的恐懼要更加劇烈。

是的,太恥辱了,輸掉了一場對外國的戰爭已經是恥辱了,被叛亂者攻入皇宮淪為階下囚,更是奇恥大辱,有哪個君王能夠忍受這種屈辱?

他現在並不恐懼死亡,在之前準備跟英法兩國求和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出了生命終結的覺悟,他現在更害怕的反而是他的帝國,以及他的繼承者。

這些反叛者們顯然是處心積慮準備了今天的叛亂,他們既然能夠暗地裡組織起這麼多反叛者,那麼肯定還會有更多潛藏在暗處的同情者,他們會不會還有更多更厲害的手段?他們又準備怎麼樣對待帝國?

這些問題他都沒有得到答案,所以他只能在恐懼和痛苦當中煎熬。

彷彿過去了一個世紀,房間的門終於被打開了。

隨著光線被投入到了這個房間裡面,沙皇陛下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人間,但是這光線很快就被幾個走進來的人所遮擋住了。

這幾個人穿著不同的服裝,面無表情地走到了沙皇的面前。

盡自己最大的意志,沙皇控制住了自己身體的顫抖,在這些叛逆者面前他不能有失體統,哪怕是死,他也必須要死得像個皇帝。

「你們是誰,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對待你們的父親?」他低聲問。「上帝是不會饒恕你們的!」

沒有一個人回答他的話,相反,有兩個人走到了他的兩邊,然後強行夾住了他的肋部,把他強行架了起來向外面拖了出去。

最近一直都在患病的沙皇現在身體十分虛弱,所以哪怕他一直在抗議,也不得不任由這些人將自己架著拖出了房間,但是即使如此,他也沒有求饒。

在他的抗議聲當中,他被拖到了一個房間裡面,相比於那個陰冷的儲藏室,這裡要溫暖得多,而在這個房間裡面,坐著一群面色陰沉的人。

當沙皇被帶入房間之後,這群人的視線就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不過這些視線裡面沒有恭敬,沒有憐憫,只有冷漠或者仇恨。

接著,沙皇被架著坐在了一個椅子上,旁邊兩個人繼續抓住他以免他亂動,而其他人則坐在面對著他的地方,不動聲色地看著他。

在往日,他就是這樣高居王座面對著所有人的,盡享皇冠的尊嚴,而今天,雖然形式差不多,但是這中間已經沒有了恭敬,沙皇感覺自己簡直就像是被推上了被告席一樣。

他只覺得眼皮沉重,身體虛脫,但是他還是勉強打起精神來,仔細地看了看對面的人,他想要搞清楚,到底是哪些人做出了如此邪惡的舉動,犯下了十惡不赦的罪行,他要將這些人全部銘記在心裡。

他的視線掃過了每個人的面孔,然後愕然停在了別祖霍夫伯爵的臉上。

「我……我早就該知道……我早就該知道!」他喃喃自語,「果然是你,果然是你們!你終究還是個叛賊!這麼多年了,你倒把自己隱藏得夠深,我真是後悔,沒有把你早點投入監獄,讓你邪惡的陰謀得逞了!」

「您確實犯下了失誤,先生。」別祖霍夫伯爵冷淡地評論,「但是您更應該後悔的是您辜負了自己的義務,如果您做好了您應該為俄羅斯人民做的一切,那麼我本來就應該是您忠誠的擁護者和臣民。」

「我是你的君主,你稱呼我為先生?」沙皇怒視著伯爵。

「先生,現在您已經不是沙皇了,您是尼古拉·羅曼諾夫公民,您的家族的所有成員同樣無意識如此。」伯爵平靜地回答,「並且,從今往後,俄羅斯也不會有任何等級稱號了,所有人都將成為一樣的公民。」

「呸!都到了現在,你們還拿那種騙人話當真嗎?世界上哪有什麼平等!人民本就需要主宰!」沙皇仍舊怒視著伯爵,「……別祖霍夫,你……你告訴我,羅曼諾夫家族有哪裡對不起你們父子兩代人的?你的父親給我的祖母當寵臣,我的祖母給了他無數的財產,你的父親臨死前懇求了我的哥哥,所以身為私生子的你才能夠繼承到這些財產……而你呢!你卻拿著我們贈與的財產反對我們,世界上還有如此無恥如此忘恩負義的行為嗎?哪怕是一條狗也會比你做得更好!」

他如此惡毒的謾罵,讓安德烈有些憤怒了,他馬上摁住了沙皇的肩膀,想要讓他冷靜下來,然而別祖霍夫伯爵卻搖了搖頭,阻止了兒子的舉動。

「是的,正是因為有亞歷山大沙皇的恩典,我才能夠繼承父親的遺產……可是我們的財產,是羅曼諾夫家族的嗎?不!羅曼諾夫家族勞作過嗎?他們耕作過任何土地嗎?如果沒有,那麼你們有什麼資格自稱為土地的主人?不,先生,您還有我們,我們所有的土地,我們的農奴,我們整個的財產都是建築在不義的血淚上面的,它本身就是一種罪惡,我不會將它視為恩典。只有把這種財產用在摧毀整個邪惡大廈的地基時,我才能夠活得心安理得。」

「你在這個大廈裡面擁有特權,而你卻想要摧毀這座大廈!」沙皇依舊怒視著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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