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二百四十四章 質疑與懷疑

「是啊,這麼多年輕人就悄無聲息地死去了,而一個善終的老頭卻享盡了風光……想想我都覺得荒謬。」

在巴拉克拉瓦港口的獵獵當中,英法聯軍的高層軍官們一起送別拉格倫元帥的靈柩登上回國的艦船,港口當中艦炮轟鳴,以自己最高的禮節為元帥送行,其聲勢蓋過了已經趨於沉寂的戰場,成為了此時全軍的目光所聚焦之處。

然而,在戰地醫院的小小角落裡,在無比繁重辛勞的救護工作當中難得地找到了一個空閑的南丁格爾小姐,小聲地對她的同伴德·特雷維爾小姐發出了抱怨。

從這聲抱怨來看,顯然她對這位英軍統帥心中無甚好感,儘管她自己就是一個英國人。

「您好像對他印象不佳?是之前有些過節嗎?」芙蘭禁不住問。

「不,我之前不認識他,像我這樣的人,自然也從來沒有和他有什麼過節……」南丁格爾小姐輕輕搖了搖頭,「老實說在來這兒之前我是挺敬重他的,可是……可是現在完全不一樣了,我發現我對這些將軍們一點兒敬重都沒有了。」

「為什麼?」芙蘭繼續追問。

「還能為什麼?當然是因為這場戰爭了。」南丁格爾小姐沉重地眨了眨眼睛,「一個個年輕人都在荒野當中倒下,在我們面前死去,可是他們……他們好像一點憐憫都沒有,繼續著這場戰爭,繼續讓他們去打仗去送死,為了一個個荒唐的理由……他自己是善終了,可是其他人呢?他們必須在這個地獄裡面煎熬,讓他們的母親和愛人牽腸掛肚……天哪,為什麼有些人會這麼沒有同情心呢?!」

南丁格爾小姐的話,讓芙蘭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確實,仔細想想的話,這確實夠殘忍的。

這場戰爭已經持續了很久了,英法聯軍和俄羅斯軍隊在這茫茫荒野當中交戰,蒙受了巨大的傷亡,幾乎每次會戰都是血流成河的場面。

死者充塞原野,傷者也只是勉強保住他們的性命而已,在這個缺乏足夠醫療和醫護條件的年代,傷者們要承受巨大的痛苦,很多人在病床上痛苦地離開了人世,而另外一些人則必須失去自己的肢體,並且餘生都被那種痛苦的夢魘所折磨。

在照顧這些傷員的時候,南丁格爾小姐已經被這些悲慘的景象所震撼,然後極度地反感起了麻木不仁地繼續著這場戰爭的軍隊高層們,乃至後方的那些對士兵們不聞不問的大人物們。

「我之前也問過我的爺爺差不多一樣的問題。」在南丁格爾小姐傾訴完之後,芙蘭低聲說。「我問他,看到這麼多士兵死在自己面前,會不會感到不安。」

「他怎麼說?」南丁格爾小姐馬上就被吸引住了。

「他說他毫無不安。」芙蘭輕輕地嘆了口氣,「他還說,自從成為軍隊的統帥開始,他就再也不會有慈悲心了,因為慈悲的話死的人只可能更多。對他來說,重要的是為國家贏得戰爭,死者的呻吟無法打動他。」

「我就知道……這些將軍們都是這麼想的。贏得戰爭,用士兵的血去壓過敵人。」南丁格爾疲憊而又無奈地捂住了自己的額頭,「有時候我想,如果他們這麼喜歡打仗,那麼讓這些將軍,大臣,國王們,自己拿起寶劍去決鬥,用他們的生命去一決勝負,那該多好啊!」

「您這個想法,是行不通的。」芙蘭又搖了搖頭,「君王的權力,就是能夠驅使別人為自己去死,他們怎麼需要自己去冒生命風險呢?」

「我也知道行不通。」南丁格爾小姐也苦笑了起來,「可是這樣做的話,他們給世界帶來的災難就會少太多了,我們就不用每天照看這麼多垂死的年輕人,只要看看這些老傢伙就好了。」

「我認為就算我們這樣哀嘆,戰爭也會永遠持續下去的,不管是為了什麼理由。」芙蘭不想再為這個話題糾結下去了,「再說了,有些戰爭也許是必須的,為了保衛國家和民族,在危急的關頭,哪怕流再多的血也必須將戰爭打下去,只有這樣才能讓國家和民族免於淪亡。」

「如果不列顛被人入侵,我也會拼盡一切為保衛她而戰鬥,並且讚美那些保衛她的英雄,可是現在,我們並沒有面臨這樣生死存亡的危機,至少我們現在在克里米亞而不是不列顛。」南丁格爾小姐回答,「現在,士兵們只是在滿足君王和大臣們的狂想和慾望而戰,被那些麻木不仁的指揮官們所驅使著流血犧牲,僅此而已。看到這樣一幕幕殘忍的景象,我實在感覺心裡無法平靜……」

芙蘭打量著對方,她感覺南丁格爾小姐的話里似乎隱藏著什麼。

「說實話,現在雖然有隨軍記者在這裡,但是他們大部分的報道都只是在為麻木不仁的上層軍官們歌功頌德,炫耀他們用士兵們的生命所換來的功勛,所以國內的人們幾乎都一無所知,滿心以為我們的軍隊在節節勝利,就像是在進行一次萬里之外的武裝遊行一樣……」果然,如同她所擔心的那樣,「要是我們能把我們現在所見所聞的一切,哪怕只是一小部分,都透露給國內的話……那麼情況就會大有不同了吧?那時候我們就能夠激發起國內的憤慨和同情了,士兵們所面臨的糟糕待遇,也可以得到緩解吧?」

「不,不行,不能這樣!」芙蘭幾乎是脫口而出。

因為她突然的斷喝,原本狹小的房間頓時就陷入到了死寂當中。

南丁格爾小姐意外地打量著她,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情緒這麼激烈。

而芙蘭這時候也心知自己的反應有點太大,所以馬上就強行回覆了鎮定,抱歉地笑了笑。

「我覺得如果我們這麼做於事無補,只會讓後方更加混亂而已,現在軍隊在前線廝殺,他們最需要的就是後方的鼎力支持,要是我們主動挑起後方對前線的質疑……那怎麼可能改善士兵們的待遇?這隻會讓情況越來越糟糕。」

也許是覺得自己的話說服力還不夠,她馬上又補充了一個理由,「另外,我們之所以能夠得到來戰場的允許,能夠有今天的便利,能夠有超然的地位,不就是因為我們只是純粹的慈善事業嗎?我們沒有牽涉到任何政治和軍事的紛爭當中,所以所有人都會敬重我們。可是如果我們主動參與到政治呢?那就會削弱我們的地位,進而削弱別人對我們的敬重……我知道您是一片好心,可是旁人會怎麼想?他們只會覺得我們是在利用自己的地位來影響政治!難道我們能接受這種結果嗎?不……我覺得我們還是繼續現在的狀態為好,只做事,不評論,這樣才能夠消滅別人對我們的質疑和批評。」

「政治?我對政治一竅不通,誰又能夠去批判我影響政治呢?」南丁格爾小姐忍不住笑了,顯然並沒有接受芙蘭的說辭,「再說了,只要能夠幫助到這些受苦的人們,就算別人詆毀我,我也不會在意的。」

「可是我卻不得不考慮政治。」芙蘭的有點焦急了,「您想想看,我是爺爺是法國軍隊的統帥,如果……如果我們傳播對軍隊不利的信息的話,那麼別人會怎麼看我爺爺?連孫女兒都反對爺爺了,是不是他做得太糟糕了?另外,您也知道,我們的帝國是幾年前才剛剛建立的,到處都是對皇帝陛下和對我們一家的反對者,我怎麼能夠為反對者們提供更多的口實呢?女士,我很欽佩您的慈悲心,但是我們不得不考慮到這樣的事情。」

「難道您的爺爺真的沒有過失嗎?您剛才不是複述了他的話,多冷酷無情!另外,不說別的,就說最近吧,他頂著一大群人的反對,在不利的情勢下強行發動了對要塞的進攻,結果軍隊損失慘重,許多人白白死去了,難道這不應該被人指摘嗎?」南丁格爾小姐似乎已經打定了主意的樣子,語氣也不是那麼客氣了。「我理解您對您爺爺的敬愛,可是……您難道還沒有看夠嗎,這麼多無辜的年輕人,他們比您的爺爺更需要幫助不是嗎?」

「那也不是我們干涉政治的理由!」芙蘭的語氣更加堅定了,「我會規勸我爺爺的,讓他不要再冒險了。」

南丁格爾小姐沒有搭話,只是靜靜地看著芙蘭,顯然她對此並不怎麼看好。

一位老元帥,就算再怎麼寵愛孩子,又怎麼可能因為年輕的孫女兒改變自己的行動方式呢。

「……好吧,也許我不能改變爺爺,但是至少另外有人能夠做到。」沉默了片刻之後,芙蘭急促地說,「我會跟我的哥哥說的,他會想辦法制止那種危險的軍事行動,讓法國軍隊儘可能地保存實力。」

「我聽說您的哥哥確實十分有能力……不過,這麼大的事情他能做到嗎?」南丁格爾小姐還是有點懷疑。

「當然能了,他是最能夠影響到我爺爺的人!」芙蘭斬釘截鐵地回答,「而且他在國內也很有影響力,足以讓您所希望的一切靜悄悄的實現,我們不必去引發什麼喧囂。」

南丁格爾小姐繼續看著芙蘭,彷彿想要判斷她的話是否是真心的。

「好吧,看上去您對此確實有些把握。」良久之後,她點了點頭。「那我就暫且按您說的去做吧,我會保持沉默的,也請您儘快催動一下您的哥哥,既然他這麼位高權重,那麼約束一下前線的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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