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二百三十八章 爭論

「喬治,你先回去吧。」

呂西安平淡的語氣當中帶著一點悵然,今天的天氣、惡劣的環境,以及遠方那些露屍於外的可憐人們,讓他的心情變得很糟糕。

他消極的情緒自然也被喬治感受到了,他聽得出來,姐夫所說的並不僅僅是讓他回去復命而已。

「您……您對接下來的攻勢不看好嗎?」他小聲問。

「是的,我恐怕我們難以取得決定性的勝利。」因為確定旁邊沒有其他人在偷聽,所以呂西安倒也沒什麼忌諱,直接說出了心中所想,「現在俄國人的頑強和他們工事的堅固都已經不是秘密了,他們現在雖然遭受到了嚴重的損失,但是還存有足夠的戰鬥意志和給養,所以他們將繼續堅守下去,挫敗我們的進攻,只有在一次次的浴血奮戰,讓他們的士氣和儲備都消耗殆盡之後,我們才能走到勝利的終點。」

喬治擰起了眉頭,暗暗咽下了唾沫。一直以來,他都是一個相當驕傲的少年軍人,先輩們的光輝業績更是讓他對法蘭西軍隊的光榮深信不疑,而在來到了克里米亞之後,之前幾次會戰的勝利,讓他堅信法國軍隊相對於俄國人的優越性,他實在難以相信,當來到了這座要塞城下之後,法蘭西將會如此難以逾越半步。

在發動攻勢之前就斷言無法成功,如果是旁人說出這樣的話,喬治恐怕會暴怒,痛斥對方的這種消極的失敗主義言論,並且蔑視對方為膽小鬼,可是,這話卻是從他的姐夫、一個負有盛名的戰鬥英雄口中說出來的,這實在讓他有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他十分敬佩自己的這位姐夫,所以知道對方絕對不是個膽小鬼,可是這種話聽上去還是太難聽了。

「長官,我認為您應該對我軍更有信心一些,因為畢竟我們現在佔據著決定性的優勢。」他大起膽子對呂西安說,「現在,塞瓦斯托波爾要塞已經被我們整個地包圍了,它極端孤立,什麼給養和彈藥都送不到他們的手裡,所以現在他們力量削弱一分就是永久少一分,而我們卻可以得到從本土過來的源源不斷的供給!現在我認為他們已經消耗到了底線了,整個要塞都已經變成了紙糊的房子,看上去十分堅固,但是卻已經脆弱不堪,只要我們輕輕再輕輕踢上一腳,那麼它就會轟然倒塌!」

說到這裡,喬治眼睛裡面滿是激動的光芒,好像在期待著接下來攻陷要塞之後全軍的歡呼一樣。

「俄國人比你想像得要頑強得多,他們可以在絕境之下迸發出令人難以想像的戰鬥意志,所以雖然現在他們形勢絕望,但是也不可能輕易擊垮他們。」然而,呂西安馬上給他潑了一盆冷水,「另外,現在俄國人在克里米亞還有很多部隊,我們不可能用全部的兵力來進攻要塞,必須防備他們的進攻。」

「難道您害怕了嗎?這些俄國人我覺得根本不足為懼,事實證明他們從來都不是法蘭西人的對手!」喬治忍不住問。

「你,一個不用上前線的副官,質問我害怕不害怕?」呂西安有些惱怒了,「我從軍這麼多年了,還從來都沒有害怕過!告訴你吧,在戰場上,盲目自信並不是勇敢,很大可能只是因為無知!既然你都沒有上過幾次前線,那就不要輕易質疑那些老兵們的判斷!」

「果然……您是在瞧不起我嗎?」喬治臉色瞬間有些發白了,顯然這也是他最為擔心的事情。「我雖然沒有您的經驗,但是至少我有足夠的勇敢,不會對任何要塞有所畏懼!」

呂西安有些暗暗後悔,他真切地明白自己的話,雖然並非有意,但是已經挫傷了一個年輕人的自尊心——儘管其實是他有錯在先。

「不,我沒有質疑你,我只是說,我們不能輕率地貶低敵人,那隻會讓我們判斷失誤,並且蒙受預料之外的損失,你以後一定會飛黃騰達的,而到時候你身上就會肩負著太多人的生命,到時候如果你還抱有這種輕率的想法的話。」呂西安輕輕地嘆了口氣,感覺精神更加疲憊了,「好吧,你早點回去吧,把我的意見都告訴總司令,他會做出判斷的。」

「我會把您的話和您的態度都原封不動地轉告給總司令的,包括您私下裡跟我說的顧慮,雖然我不認同您的意見,但是我會如實轉達。」喬治點了點頭,不過神情當中還是有些不太高興,「不過,長官,我想提醒下您之前答應過我什麼。」

呂西安愣了一下之後,終於明白了,然後他突然背上滲出了些冷汗。「喬治……」

之前喬治跟他說過,他想要上前線,呂西安勸過幾次之後終於答應了,不過因為喬治一直在總司令的身邊所以沒有實現,如今他又重提舊事,這讓呂西安心慌了。

因為比起之前野外的會戰,現在這種攻堅戰要更加艱苦,也更加危險得多,如果在這樣的情況下讓喬治參戰,那就算他也沒有辦法保證喬治的安全……

「喬治,這件事以後再說。」片刻之後,他擺了擺手。

「不,長官,比起……比起被您看成僅僅是您的妻弟,一個少不更事的青年,我更希望您將我真正看成一個戰士,一個軍銜比您低的少尉。」帶著一點反抗性的語氣,喬治昂起頭來看著呂西安,「您應該以這種態度來對待我,這才是對我的尊重,而且我是一個成年人了,我需要得到這樣的尊重!」

聽到這樣的回答之後,呂西安心裡只能苦笑,年輕人總是這樣血氣方剛,不會理解長輩們對他們的苦心。

不過,年輕人也正是因為有血氣才可愛吧。

但是即使如此,他也沒辦法答應這個危險的要求。

「這件事以後再說,不用再談了。」呂西安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好吧,你先回去復命吧。」

喬治一下子沒動,繼續看著呂西安。

「既然你知道我是長官,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呂西安忍不住了,直接呵斥了對方。

「我會忠於我的義務的。」沉默了許久之後,喬治微微有些顫抖,留下了這曖昧不清的一句話,然後轉身就離開了。

……

就在呂西安和喬治這對內兄弟在前線的塹壕當中爭論的時候,在後方營地的司令部營帳當中,圍繞著新一輪即將發動的總攻,另一場爭論也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不過,不同的是,參與者們都是法軍內部的最高層將領們,而會議的主持人正是法蘭西遠征軍的主帥德·特雷維爾元帥。

眼下雖然還只是下午,但是因為冬日的陰雲,光線變得很暗,以至於營帳當中不得不點亮了蠟燭,陰影投射到每個人的臉上,讓這些穿著華服的高級將領們顯得有些陰森。

雖然他們個個都穿著軍禮服而且胸前別著勳章,但是每個人都顯得有些憔悴,不少人神情因為病痛而顯得委頓,縱使有些人依舊還保持著旺盛的精力和對勝利的渴望,但是他們也不可避免地因為綿延的戰事而多了幾分焦慮。

確實,這場戰爭已經持續了太久了,而且雖然聯軍取得了幾次會戰的勝利,但是距離最終的勝利卻還是遙遙無期。

眼下,前線的窘迫和後方的焦慮匯聚在了一起,都給他們帶來了巨大的壓力,讓人不堪重負。

不過,端坐在主位上的特雷維爾元帥依舊神態平靜,經歷過那個時代的老將軍,確實有著那個時代的風度,明明承受著最大壓力的是他,他卻比其他人要顯得鎮定自若得多。

剛才,他的參謀官們已經將之前他們制定的計畫知會給了這些將領,惹起了將軍們的騷動,而元帥卻一言不發,靜靜地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彷彿一尊偶像一樣,任由這些將軍們竊竊私語。

「總司令閣下,我覺得這場攻勢應該推遲,或者取消!」短暫的竊竊私語之後,終於,有一個人抬起頭來看向了特雷維爾元帥,並且大聲地說出了自己的意見。「這……太倉促了,而且留給我們的時間太少,更重要的是,我們承擔了比我們應該承擔的那份更高的責任,這對我們的士兵提出了過分的要求!」

在其他人的注視下,一身軍服的約瑟夫·波拿巴親王侃侃而談,「我不是質疑您的計畫,可是之前幾次攻勢已經證明俄國人的頑強超出了我們的預計,我們……我們縱使再發動一次新的攻勢,如果沒有改變其他條件的話,那麼我不認為我們這次就能獲得勝利。」

這位親王,是在不久之前作為近衛軍的統帥來到克里米亞的,雖然來戰場的時間比較晚,而且名義上也只是和其他將領同級的師長,但是他的特殊身份卻讓他擁有了不同尋常的話語權,並且近衛軍的身份也十分特殊,這可是皇帝陛下最親信、待遇最高的部隊。

而作為皇室的親王,以及最精銳的部隊的長官,約瑟夫·波拿巴自然也並未將自己視為普通的將領,因而在各種場合之下說話也相當直率,並沒有多少顧忌。

同樣,因為他的身份特殊,所以當他明確地表示了反對意見之後,其他將領們的竊竊私語反而結束了,大家都暗暗看著親王和元帥,似乎是在等待著他們之間統一意見。

「殿下,發動這樣的攻勢,我們必須要取得時間上的突然性,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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