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二百零九章 單挑

「那麼您就大錯特錯了,閣下。我們武裝自己,對法國也是最為有利的不是嗎?因為我們可以成為法國防備奧地利和俄羅斯的屏障……」

俾斯麥大使的話十分誠懇,並且帶有十足的說服力,「法國終究是不能依靠自己一家來和其他強國對抗的,它需要朋友。而我,就是您的朋友。」

雖然從俾斯麥口中聽到他自稱自己是個法國人的朋友,看上去很奇怪,但是倒也事出有因——在他的構想當中,法國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強國,在他的外交構想當中,他需要法國來幫助他打擊奧地利的勢力或者至少對普魯士的擴張袖手旁觀,因此法國的友誼也不可或缺。

在今天,哪怕是俾斯麥也還沒有構想到普魯士和法國發生決戰那一步,只有在普魯士已經最終奪得德意志諸邦領導權的時候,那才有可行性,今天普魯士離這個還太遠。

「我個人認為,普魯士擴充軍備,本身就已經意味著歐洲的不安定了,而這也意味著法國的不安定。」在俾斯麥的注視當中,夏爾微笑著回答,「畢竟,普魯士和我們是鄰國,我們可不敢想像某天普魯士將幾個軍團扔到了萊茵河畔,隨時準備殺入法國。」

「先生,您這樣的憂慮簡直是荒唐滑稽了!」俾斯麥的脾氣上來了,直接打斷了夏爾的話,「普魯士相比法國是個小國,他的軍事實力並不如法國,他的力量也不足以去撼動法國,而且他有更大的敵人在他的身邊……他怎麼可能會對法國有所威脅呢?我們只求保住自己在萊茵蘭的領土就滿足了,哪裡會去和法國作對?!如果您是以這樣的理由去損害法國和普魯士的友誼的話,我覺得您是在犯一個大錯誤。」

「作為一位法國的大臣,我很感激您對普魯士和法國力量對比上的謙遜態度,這種謙遜對一位容克貴族來說可不容易。」夏爾一點也不為俾斯麥的疾言厲色所動,依舊鎮定從容,「但是,縱使法國強於普魯士,他也沒有理由去坐視歐洲現有的平衡被打破。普魯士擴張自己的軍備,這是防禦性的舉措嗎?我不這麼認為。此時此刻,英國,法國,俄國,歐洲最強的三個國家正在捉對廝殺,不管誰勝誰敗,力量都會因此而衰減。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面,誰也沒辦法也沒興趣繼續去干涉歐洲……在這樣的自由空間下,普魯士會讓自己擴充起來的武力去侵略某個國家,那麼整個歐洲都將為之頭疼不已,這對普魯士又有什麼好處呢?」

「閣下,我還記得您的話!您親口發表演說,向所有人宣稱法國不會滿足於現有的地位,法國需要謀求自己應該得到的尊重……這是多麼有力又多麼合情合理的話!就因為您的這番話,我把您當成了知己,因為我也是這麼想的,普魯士也需要謀求自己的應有地位!我們兩國合起來,歐洲的現有秩序不就是更加容易朝對我們有利的方向改變嗎?」俾斯麥嚴厲地看著夏爾,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譏諷,「什麼時候您又以歐洲和平和現有體系的代言人自居了呢?這可讓人大吃了一驚,特雷維爾大臣現在是和平代言人了!」

「是的,我曾經說過那樣的話,但是時代已經不同了,五年前的我不是現在的我。」夏爾聳了聳肩,仍舊笑容以對,「現在的法國已經走上了正軌,歐洲也已經開始承認法國的應有地位了,所以我想維護這個體系對法國更為有利。先生,您是一個外交官,您當然知道,像我們這樣的人,從來不會拘泥於某個特定時刻的準則的,不是嗎?」

俾斯麥皺了皺眉頭,暗自咽了口口水。這位大臣看似笑容可掬,但是卻把他堵得無話可說,這讓他著實有些鬱悶。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去激將了,因為對方已經明確說過自己的話需要的時候可以全部作廢。誰又能拿一個公開不講原則的人怎麼樣呢?

「特雷維爾先生,奧托·馮·俾斯麥不會特別愛一個人,也不會特別恨一個人,他只會把一個人按照他自己心中的天平來稱量一番,這個天平就是他的理想,凡事有助於實現他理想的人,就是他的朋友;凡事阻擋他的理想的人,也就只能成為他的敵人,在這中間並沒有道德和仁慈的容身之地。」沉默了片刻之後,俾斯麥的表情變得更加嚴峻了起來,「而我想,夏爾·德·特雷維爾大臣閣下自然也是如此,所以本質上我們應該是很有共同語言的,我們不應該一起去把歐洲搞個天翻地覆嗎?您看,這個時代給了我們多好的機會啊!那些國王皇帝,都是一些衣冠楚楚的可憐人,在時代的洪流面前驚慌失措,他們幾乎只能依賴別人給他們指路!所以,國家的權力將會由我們這樣的人來行使,我們應該去利用它來永垂青史不是嗎?您說法國對現狀滿意,但是我卻不這麼看,您難道覺得被英國人挾制的法國就是您想要的法國嗎?難道您覺得被限定在自然疆界之內的法國就是您想要的法國嗎?不,作為拿破崙的傳人,法蘭西帝國應該有更大的追求,如果您不適應這樣的追求,那麼您就是辜負了歷史賜予您的使命,也辜負了您所承擔的義務!」

在迎面而來的疾風當中,俾斯麥對著夏爾大談歐洲未來的藍圖,不自然地帶上了一些教訓的口吻,「普魯士現在在積蓄力量,他可以北進也可以南下,他可以讓歐洲為之大亂,也許法國可以趁機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如果您對這種友誼無動於衷,那到時候法國可就錯過了機會了,甚至反而有可能深受其害!」

「怎麼,普魯士真要對四鄰啟釁嗎?包括法國?」夏爾反問。

「我當然沒有這種意思,但是我想,如果法國不和我們站在一邊,那麼未來肯定會失去很多東西,包括它的榮譽和驕傲。」俾斯麥昂首盯著夏爾,一臉挑戰者的神氣。

他不害怕這位大臣發怒,因為就他對拿破崙三世皇帝和帝國的大臣們的了解,這些人極少會發怒,反而會在強硬的態度面前退縮,他就是要以這樣的堅定態度來贏得對方的尊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然而,在他的注視下,夏爾卻突然大笑了起來,「俾斯麥先生,我不得不說您的玩笑話還是挺有趣的。法國的榮譽,她自己可以去取,我想不用勞動普魯士人不是嗎?」

「哈哈哈哈……」俾斯麥先是尷尬地僵硬了一會兒,然後很快也跟著笑了起來,「您要是覺得這是玩笑話,那我們拭目以待吧。」

如果是在原本的歷史上,在1870年德意志被普魯士統一之後,俾斯麥和普魯士可以恫嚇住歐洲幾乎所有國家的領導人,可是不好意思,在現在,他們是嚇唬不住人的。在人們眼中,普魯士只是一個歐洲末等列強而已,雖然有些實力,但是談不上歐洲大陸上的決定性力量,更多的只是以俄羅斯人的小跟班形象示人。

而夏爾大笑就是表示,他根本就不害怕普魯士對法國不利,甚至都不屑於辯駁,這無疑是一種含而不露的蔑視和挑釁。

所以在夏爾哈哈大笑之後,俾斯麥雖然心裡很不爽,但是也只是跟著哈哈大笑起來,把自己的恫嚇變成了一句朋友之間的玩笑話,心裡則暗暗發誓一定要在未來讓法國人看清楚自己和普魯士到底有多厲害。

而他更加知道,這次的勸誘是失敗了,這位年輕的大臣閣下幾乎是油鹽不進,一點也不不為他的提議所動,堅決拒絕法國和普國聯手攪亂歐洲的提議,俾斯麥甚至懷疑他對自己表現出來的友誼,到底有幾分是認真的。

說到底,他是有些失算了,之前法國的這些君臣們似乎都是野心勃勃,一心想要擺脫舊體系對法國的桎梏,其中那位特雷維爾大臣還曾經在發跡之前直接發表了演說,怒斥歐洲的舊體系已經陳腐過時,要求在法國的主導下建立一個新體系,並且在其中獲得應有的地位。

這種思潮讓俾斯麥大喜過望,他倒不是對法國人有什麼特別的好感,而是他在其中發現了普魯士火中取栗的機會——只要法國在歐洲亂說亂動,普魯士就有機會火中取栗了。

在拿破崙戰爭期間,法國在拿破崙皇帝的帶領之下曾經把歐洲攪得天翻地覆,甚至一度讓普魯士到了亡國的邊緣,然而最後法蘭西帝國灰飛煙滅,普魯士也因為一直的反法立場而獲得了足夠的補償——在維也納和會當中,他的領土大大擴充,萊茵蘭大片領土也落到了手中。

俾斯麥當然暗地裡希望法國繼續這樣成人之美一次,而第二帝國在復辟之後僅僅幾年就發動了對俄國的戰爭,更是鼓舞了他。

他設想,這群軍國主義分子滿腦子都是擴張和侵略政策,他們已經把法國變成一堆乾柴烈火了,只要輕輕一推,他們就會按自己所想的那樣行事。

可惜他失算了,看上去現在法國的統治者們已經轉換了已經成為了秩序的維護者,他們已經覺得現有的秩序對法國變得有利了,所以不再那麼心急火燎地要改變一切。

這究竟是認真的,還是因為提防自己而故意這麼說?

這究竟是特雷維爾大臣一個人的看法,還是整個法國新統治集團的看法?

在俾斯麥大笑的時候,重重思緒紛至沓來,以至於這小聲當中都帶上了一絲乾澀。

不管怎麼樣,他確實是遭到了明確無誤的拒絕,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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