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七十七章 僭越

當著夏爾的面,路易·波拿巴大罵有些「同志」意志不堅定,沒有志氣,一上台奪權了就生活腐化,沉迷在了權力帶來的享受當中。

不過,其實他並不反對自己的部下追求享樂,他不能容忍的只是這些人忙於收割果實沉迷享受,忘記了履行責任,做事也越來越沒有之前那麼精確明快,反而拖沓成風,嚴重影響了他的施政。

他自己也是一個喜歡縱情聲色的人,但是對於他來說,聲色只是一種消遣而已,他更希望的是拿著手中奪來的權力,施行自己當年確立的政策,闖下一番不輸於伯父的大功業來。

說到底,野心家不是革命者,他們是為了自己而戰。在篡奪權力之前,野心家也許會和革命者一樣精神百倍、忍下各種苦頭,但是一旦奪權之後,大多數人就會滿足於現狀,追求自己享受的慾念就會慢慢地侵蝕掉昔日的銳氣,也讓效率無可挽回地降了下來。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路易·波拿巴和夏爾那種大到幾乎無可滿足的野心的。

「哎,這話我也只能在私下裡說說了,有什麼辦法呢?他們動不了我就用鞭子抽他們,能抽動多少就抽多少吧。」路易·波拿巴突然搖了搖頭,顯得有些無可奈何,「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先讓他們繼續呆著吧,要不了多久新人培養起來了,再把他們升到閑職上退休算了。」

夏爾只是低著頭,不跟路易·波拿巴搭腔,任由他自己嘆息。

他所說的「他們」,其實都是波拿巴黨人的元老,有些人地位還不比自己的低,他不能跟著陛下批判這些同僚雖然他自己也是這麼想的。

批評歸批評,路易·波拿巴和拿破崙皇帝一樣,都是很念舊情的人,這些人跟了他很多年。再加上現在也需要能用的親信,所以他也不會輕易拋開他們的,所以夏爾又何必自己去扮壞人批評同僚呢。

「你說的問題其實很對,我們不能光給英國人做打手。而是要想盡辦法拉進兩個國家之間的差距。」路易·波拿巴擺了擺手,轉開了話題,「對這個我並不是沒有考慮,不過你說的意見不夠全面,光靠貿易保護和關稅壁壘是無法解決全部問題的。相反,過度的保護只能滋生懶惰和低效的惡習如果躺在國內溫暖的關稅壁壘當中就可以輕鬆愜意地掙錢的話,企業主還有什麼動力來改進自己的生產?這對國家來說百害無利。一定程度上的競爭!」

「可那是以後才需要擔心的事情,現在需要的是從頭開始,如果我們不限制對英貿易的話,我們新生的工業,將會在成本更加低廉的英國製品面前不堪一擊,最後統統消亡在那些島國商人的手裡。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就只能做英國人的附庸了,被他們攥在了手裡!我們應該在前期實行貿易保護。把有規模和技術的企業培植起來,然後再放開同英國人公平競爭,不然的話……我只在經文裡面看到過大衛戰勝過歌利亞的奇蹟,現實當中他只會被歌利亞踩個半死。」

「那些英國人要是知道你一回來就建議我反英,真不知道會怎麼想?」路易·波拿巴突然笑了出來,「他們本來還說了你不少好話的,我還以為你和他們已經談得很歡心呢!」

「我對英國人也不存惡意,事實上我很感激於女王對我的招待。但這是兩回事,這不是反英,而是有原則地親英。」夏爾頗為嚴肅地回答。「友好和和平都是靠實力維持的,不是嗎?」

「好吧,你說的建議我會考慮的,明天我就把那些部長們叫過來討論下這個問題。如果你想要列席的話,我倒是可以讓你旁聽一下……」

夏爾聽出了路易·波拿巴語氣裡面所隱藏的意味。

是的,現在他在外交部,確實不應該管太多。

「陛下,我只是跟您提出建議而已,具體的實施是由您和相關的負責人才能夠在我的職權範圍以外。我不能參與太多,否則這就是侵了他人的權,這樣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

「你總是擔心太多!」路易·波拿巴皺了皺眉頭,雖然表面有些遺憾,看得出來,他對夏爾的識趣十分滿意。「好吧,對於你在經濟問題方面的意見,你回去之後可以給我寫一份材料,到時候給我就行了,有用的意見我會採納的。」

然後,他不著痕迹地轉開了話題,「對了,你覺得我應該在什麼時機正式加冕比較好?」

「這是您才能決定的事情,我是沒有資格置喙的……」夏爾先是為自己鋪墊了一句,「不過,我個人覺得,最好是把日子定在12月2日……一來這是一個十分具有紀念意義地日子,可以作為一個偉大的象徵;二來,我們還可以給自己再留半年的時間,將一切可疑的反對分子盡量清除掉,以免他們破壞我們的計畫。」

是啊,12月2日確實是一個偉大的日子,因為在1804年,就是在這個日子,拿破崙皇帝慨然從教皇手中搶過了皇冠,自己給自己加了冕,路易·波拿巴如果同樣在這個日子加冕的話,還有什麼方式比這更能表示歷史的輪迴,以及他代替上帝統治這個國家的合法性和正當性呢?

就連路易·波拿巴也完全同意這個意見,恐怕內心深處他也是這麼想的。

「好吧,那就再等半年吧,先把反對派肅清了再說,能肅清多少就肅清多少。」路易·波拿巴握住了拳頭,作出了一個豪邁的姿勢,「到了那一天,全歐洲都得鴉雀無聲!」

在裝飾華麗的大廳當中,他身著大氅慨然目視前方,好像已經將一切都掌握住了似的。

雖然不想掃他的興,但是夏爾突然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可以趁他心情好,將自己的那個盤算說出來至少可以在他的心中留個底。

「陛下,公務上的事情我都已經報告給您了,現在還有一件是事關私務的,我想應該報告給您。」夏爾又躬下了身來。「是有關於您家族的私務。」

「嗯?波拿巴家族的私務?」路易·波拿巴頗為狐疑地看著他,不明白自家的私務跟他有什麼關係。「你是指什麼?」

「我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形容,陛下。勉強來說的話……」夏爾恰到好處地表達出了一些遲疑和尷尬,「這應該是熱羅姆親王的一樁頭疼事吧。」

接著。他將帕特森女士和她孫子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轉達給了路易·波拿巴。

聽到了他的話之後,路易·波拿巴的臉慢慢地沉了下來,最後變成了犀利的凝視。

「夏爾,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同他們接觸?又為什麼要答應他們的要求?你效忠的到底是我還是誰?」

這種顯而易見的怒氣很容易理解。作為君主,沒有人喜歡自己的臣下參與到他的家族私事來。「怎麼,難道你對我的伯父的處置有任何意見嗎?」

「我對皇帝陛下的處置沒有任何意見,我效忠的也是您本人。」夏爾深深地沉下了腰,「請您不要誤解,我只是幫忙轉達了他們的要求而已。」

「別裝了!」路易·波拿巴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大聲朝他喊了出來,「你報告給我,本身不就是在說你贊同他們的想法嗎!老實告訴我吧,他們許了你什麼好處?!」

「他們給我任何好處都及不上您。如果我想謀求好處的話,繼續追隨您對我來說不是更加有利嗎?」夏爾低聲反駁,「如果說好處的話,我想只有『穩定性』這個詞。」

「穩定性?」路易·波拿巴微微一滯,勃發的怒氣被他的回答稍稍遏阻住了。

「是的,在目前的大好形勢當中,我反而看到了某種威脅。」夏爾趁著這個機會說了下去,「雖然趁著時機您已經登上了最高的寶座,但是波拿巴家族的根基在國內來說還是不穩,甚至在內部來說……可能還是缺乏某種穩定性。」

路易·波拿巴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我想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

「既然您知道意思。那麼我就直接點明吧,某些人以您的當然繼承人自居,大肆擴張自己的勢力,而且還目無法紀。如果這樣還就算了。關鍵是他的能力還不夠,不足以壓服內外的人,如果一直任由他肆意妄為的話,很有可能給您的偉大事業帶來不可預測的風險……」即使是一貫的大膽,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夏爾依舊心裡砰砰直跳。「為了避免黨派和國家分裂,我必須幫助您去尋找某些辦法。也許您覺得我沒有資格而且多管閑事,但是對於波拿巴家族的忠誠,讓我覺得我無法對目前的危機視而不見或者避而遠之。」

「你的意思是你不肯效忠於約瑟夫,如果一旦出現了什麼危機,你寧願擁戴這個年輕人?」路易·波拿巴十分犀利地指出了他的真意。「所以你建議我,先把這個年輕人找回來,看看能不能當做繼承人培養?」

「莫爾尼先生也十分不喜歡那個人,他可能很難為那個人效勞如果真的出現了什麼意外情況的話。」出於僭越的考慮,夏爾沒有直接回答,但是給出了足夠的暗示。

當聽到他抬出自己同母異父的弟弟之後,路易·波拿巴的怒氣終於慢慢地消失了,重新陷入到了沉思當中。

他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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