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時間場地的關係,夏爾當然不敢在瑪蒂爾達的房間里呆上多久,所以在短暫地交流了一番之後,他只好戀戀不捨地對她提出了告別,然後乘坐自己的馬車離開了伯爵府上。
臨走前,瑪蒂爾達再度特意跟他叮囑了一番之前的告誡,也讓夏爾心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雖然有些不理解她的理由,但至少她是真心想要幫助自己和芙蘭的,僅僅如此就已經十分讓他感動了。
至於那位德·博旺小姐……雖然確實不能掉以輕心,但是左右也不過是個女孩子而已,雖然她的父親讓人十分忌憚,倒也不至於怕了她。
至於芙蘭的問題……還是想不到該怎麼樣處理。
就這樣,一路上他一邊想著這些心事,一邊跟著馬車回到了家裡。
剛剛回家的時候,他拿出懷錶看了看,然後覺得今晚時間還不是太晚,所以他打算先去找芙蘭談談,嘗試了解一下妹妹最近到底在想什麼。然而,他剛剛回到宅邸內,爺爺的貼身僕人卻跑了過來,告訴他,特雷維爾侯爵想要見見他。
吃驚之餘,夏爾馬上跟著僕人一起上樓,來到了老侯爵的卧室。
而這時,他發現爺爺果然還沒有脫衣就寢,而是穿著一身白天的裝束,坐在書桌前面似乎若有所思。
「爺爺,您找我有什麼事?」他馬上跑過去,坐到了爺爺的旁邊。
「看上去沒喝多少酒啊?」老人打量了一下夏爾。「沒關係吧?」
雖然老人的神態頗為溫和,但是也許是久經沙場的關係,夏爾總感覺他的視線還是如同當年那樣的犀利。
「沒關係的。只是喝了一點點而已,不礙事。」他連忙表了態度,「您有什麼事的話,儘管跟我說吧。」
「哦,那就好。」老侯爵點了點頭,然後繼續說了下去,「最近我同許多過去的朋友都聯繫了。他們的態度比我想像得還要好,沒花費什麼功夫他們就表示自己可以支持總統——至少不妨礙總統的事業。」
「這不是很好的消息嗎?」
「確實是很好,但是對我們來說也未必是很好……」老人拖長了聲音。
「嗯?」夏爾有些不解地看著老人。
「我還不了解他們嗎?這麼這麼好說話無非是看著總統現在形勢好。所以打算跟風而已,既沒有誠意也沒有堅定。」老侯爵微微冷笑了起來,「如果沒有其他考慮的話,這對我們來說也沒什麼——誰不是這樣呢?可是……夏爾。我是在為你擔心啊。在這種情況下。強行想要推行你想要的改革就很成問題了,總統恐怕短期內看不出有這麼做的必要性,因為不這麼做他也能慢慢地得到陸軍的支持……」
原來是這樣啊,夏爾明白了老人的顧慮。
他是怕路易·波拿巴爭奪陸軍支持太順利了,以至於讓這位未來的皇帝暫時失去對陸軍體制大動干戈的興趣——也就失去了儘快施行夏爾的計畫的興趣。
「沒關係的,爺爺,我也不急,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夏爾心裡十分感動。伸手拍了拍爺爺的肩膀,「陸軍的問題。最好還是先留著,等到以後我們有權作出更加重大的決定的時候,到時候再解決豈不是容易得很。」
「可是到那時候,功勞就不在我,也就不在你手裡了啊!」老侯爵輕輕嘆了口氣,「如果那樣的話,就算你為改革做得再多、再努力,又有什麼意義呢?」
「至少對國家來說這樣有利。」夏爾低聲回答。「有的時候我們不能計較那麼多。」
如果結局還是敗給了普魯士然後帝國破滅的話,那麼特雷維爾家族在帝國內竊取了再多榮光又有什麼意義呢?
這樣的考慮當然不能直接跟爺爺明說了。
「怎麼能不計較呢?這對你來說至關重要啊,夏爾!」老侯爵微微皺了皺眉頭,好像對他的漫不經意有些不滿似的,「我已經老了,可以不在乎,可是你還有無限的前途,怎麼能這麼淡薄?」
「我知道了。」在爺爺的教訓之下,夏爾也不敢多說什麼,只好點了點頭,「以後我會想辦法盡量推行的。」
「這樣才對。」老人點了點頭,「總之,我也要盡量活夠長,這樣才能把你應得的榮光全部轉送給你,而不至於讓別人偷走本就該屬於你的東西……」
「謝謝您,爺爺。」夏爾低下了頭。
雖然並不是很同意爺爺的看法,但是對這種心意,他是不可能不當做一回事的,所以也不打算爭辯下去。
「能夠懂事就行了。」老侯爵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這麼感情外露。
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他又問了一句,「今晚你是去了迪利埃翁伯爵府上嗎?」
「是的。」夏爾點了點頭。
然後,他將自己今晚同迪利埃翁家族商量的事情都說給了爺爺聽——當然,後面同瑪蒂爾達的那些私密話就不至於說出口了。
「嘿,這家人也是不容易,死了個老人家,家道突然就衰落了好多!」彷彿是物傷其類似的,老侯爵感嘆了起來。「老迪利埃翁伯爵是個出了名的老滑頭,一直屹立不倒,還幫助提拔了那麼多人,結果呢?結果他一死,大家就沒人把他家當回事了……哎……看著這個,我怎麼放得下心你們啊!」
「雖然遇到了很多困難,但是他們畢竟挺過去了嘛。」夏爾聳了聳肩。
「這是靠了運氣的幫忙。」老侯爵淡然回答,「以及……你的幫忙。說起來,夏爾。我現在還不是很明白,當時你為什麼會這樣不遺餘力地幫助他們一家?甚至還差點搭上了自己?」
夏爾心裡微微一驚,這個問題想必已經在老侯爵的心裡憋了很久了。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問了出來。
「從結果上來看,不是很好嗎?」躊躇了片刻之後,夏爾勉強回答。
「那只是從結果上來看而已。」老侯爵皺著眉頭回答,「但是在當時,夏爾,難道你能預料到這樣的結果嗎?如果你預料不到。那你豈不是押上了自己的前途來為這家人做賭注?」
「我籌算了一下,覺得勝算很大才賭的。」夏爾猶豫著說。
「不管勝算不勝算,一開始就不應該進行這樣的賭博不是嗎?這家人和你有什麼關係。有什麼值得你去為他們賭博的?」老侯爵的眼神變得更加犀利了,「我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麼平常那麼精明的你,突然會作出這樣的事?」
我該怎麼回答呢?將那一晚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他嗎?
這明顯不行。
因為。在夏爾的心裡。對於那一晚的回憶已經變成了自己值得永久珍藏的珍貴寶物,他不想和任何人分享它。
「不管怎麼說,我賭贏了,這就夠了不是嗎?」難得有一次,他用上了稍微強硬了一些的語氣,回應了自己的爺爺。
老人睜大了眼睛,彷彿不認識似的,緊緊地盯著夏爾。
這種嚴厲的視線。讓夏爾一陣好不自在,他微微轉過頭去。避開了爺爺的視線。
兩個人之間陷入了一種令人難堪的沉默,直到許久之後,
「看樣子是因為女人了?是那位迪利埃翁小姐?」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老侯爵下了一個結論。「你勾搭上了她?」
「不是這樣的,一開始我並沒有打算因為她而為迪利埃翁家族干任何事,只是因為後來……」夏爾有心想要解釋一下自己和瑪蒂爾達的的糾葛,但是最後,他在爺爺的視線之下,最後還是低下了頭,「好吧,我們現在關係很好,爺爺。我想,就算如此,也無關緊要吧?」
又是一陣沉默。
「是否無關緊要,要看你到底怎麼看這種事了。如果你覺得這只是一場遊戲,那自然無關緊要,只是一件無傷大雅的風流韻事而已,反正你現在還沒有因此受到什麼損失……」老侯爵微微搖了搖頭,「但是,如果你因此而陷入到了盲目之中,那可就糟糕了,這會讓你失去判斷力和堅定性。」
「不會的。」夏爾忍不住笑了出來,「您怎麼會這麼看我呢,我不是那樣的人。」
「你愛著她?」
「呃……」夏爾卡頓住了。
「那麼我換個方式問吧。」還沒有等他回答,老侯爵繼續問了下去,「假如有一天,因為你和我們家族的利益,需要你對付迪利埃翁家族,需要你毫不留情地將這個家族踩在腳下,你能夠馬上毫無猶豫地去做嗎?」
我會的。
夏爾微微張開了口,但是卻沒有將這個詞馬上講出來。
瑪蒂爾達的臉閃過他的心頭——這個女孩子剛才還在為自己著想啊!
過了片刻之後,他才凝重地點了點頭。
「我……我肯定會的,但是我可以讓這種事不至於發生,迪利埃翁小姐是個聰明人,不至於讓他們家這麼做……」
「都這麼猶豫了還說什麼肯定……」老侯爵嘴角微微動了一下,好像是嘲諷似的笑了,然後給出了一個宣判。「夏爾,看來你真的愛上了她了。如果不是,你會馬上給我一個答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