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6章 新秩序

暴雨滂沱。

一連熱了多日,京城終於迎來了一場透雨。大街小巷,各買賣門面,並未因暴雨而受多少影響。每一間門面里,都擠滿了人,蕭條多日的市面,隨著戰爭的結束而恢複繁榮,這種繁榮並不是暴雨所能影響的。

整場戰爭於京城百姓而言,影響最大的實際是最後階段,張員的復辟。各家各戶都插上了黃龍旗,又要求留辮子,把老百姓嚇的魂不附體,以為天下又要迎來君王時代。

好在這場鬧劇前後持續時間不到半天,趙冠侯就帶著衛隊出現在京城以外,隨即,百姓自動開城迎接魯軍,京城衛戍部隊大規模反水投魯,各國外交官也紛紛表示,不接受君主正體,於是一切,就又恢複了正常。

徐菊人自知總統做不下去,但是卻又不想這麼痛快的讓出地位,帶著印離京出發,想要等和聯軍談談條件。不想總統專列剛出京,就被王斌承帶著僱傭兵截住。洋人仗著自己外國人身份,拒絕承認徐是總統,也假裝不認識他的車。王斌承持手槍登車,演了一出奪帥印的好氣,徐菊人受褥於一旗人將弁,心內鬱結,生了一場大病,看來這位北洋元老也沒面子再出江湖。

住在普魯士醫院的黎黃坡,在此時忽然宣布痊癒,並援引共合法律,認為自己才是合法總統。宣布以趙冠侯為新任總里,曹仲昆為副總統,只是聲明剛發出不到半小時,就接到了一枚拆除引信的炸蛋以及一張出國船票。黎黃坡此時方知,直魯聯軍這次進京,並非是清君側,而是要皇袍加身。

國不可一日無君,至於誰是君,要取決於民意,眼下共合最大的民意,就是打殘了邊防軍的直魯聯軍。外界一些人已經在開盤口,趙曹這對結拜手足,到底幾時翻臉成仇,直魯聯軍幾時內訌。

但是山東議員在國會明確為曹仲昆站台,於重新召開的國會裡,率先提出支持曹仲昆當選總統。大批魯軍打出橫幅「一定要曹仲帥當總統」,其他各省議員便已明白山東立場,曹仲昆這個總統,已經無可動搖。只是有人趁夜把條幅上的文字移動位置,把一定要曹仲帥當總統,改成了曹仲帥一定要當總統。

這種反抗終究沒什麼用,畢竟山東是給了每位議員二百大洋潤筆費的,這選票倒也不是白投。不過另一件事的發生,還是讓議員們心裡,像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曹仲昆進城之後,梨園界為表達歡迎之意,舉辦了一出大戲,在演出時,曹仲帥看上一位女老生,為了慶祝直魯聯軍勝利,共合恢複和平,決定以結婚的方式表達自己喜悅心情。有閃亮的指揮刀在,自然輪不到女演員說不,不過還是要了五萬大洋的聘禮才肯過門。

區區一個如夫人何德何能,身價怎麼比得上兩百五十個議員。此事一發,不少議員想要變卦,給曹三傻子點顏色。但是眼看大批北洋兵封鎖會場,又揚言要抓皖系特務,議員們就只好認可,一個為未來大總統侍奉枕席的女老生等於二百五十個議員這個事實,捏著鼻子在神聖的選票上寫下曹仲昆的名字。

等到投票之後,議員們決定找一個高雅之地凈化心靈,於是紛紛前往八大胡同。飲宴酬酢之際,有人提議聯句,當場聯詩一首。

選。

選賢。

要銅錢。

萬選青錢。

日日啟華筵。

幾人口角流涎。

袞袞諸公望若仙。

鋒刃鐵騎誰堪周旋。

八百羅漢說來真可憐。

當然,直魯聯軍進城,也並非沒有好處。比如霸工霸市取消,魯貨又擺上了各商家的案頭。四恆等銀行恢複營業,老百姓的積蓄不至於打水漂。戰局上,也是直魯聯軍全面上風。

陸彬部隊打進娘子關,一路攻取太原,閻易山被迫通電下野,到五台山吹家研究佛學。據說其寺廟與某位泰西教會將軍所住的小教堂相去不遠,山西和尚每日必罵泰西神甫全無信義,臨陣脫逃,土洋和尚每每對打,全無體面。只要由陸彬暫代山西督軍之職,以做調停。原河南原督軍趙儻也主動辭職,讓出督軍之位。曾經的督軍團勢力,在這次戰後已經不復存在,未來必然迎來新秩序。

或者說,叫直魯的秩序更為恰當。

陝西督軍楊玉竹、山西督軍陸斌、直隸督軍王斌承、河南督軍李縱雲、山東督軍孫美瑤、安徽督軍程月、江蘇督軍張懷之、松江鎮守使龍揚劍……

看著一系列任命書,接任共合陸軍總長一職的吳敬孚不禁皺起眉頭「幾郡城市無我地……」但是隨即,自己又住了口。

這次直魯皖大戰雖然結束快傷亡少,三方合計死傷不滿萬,但並不意味著邊防軍是無用之輩,如果是直軍獨立面對邊防軍,多半不是敵手。之所以能打的這麼順遂,實在是魯軍太過能戰,經濟和動員力量也遠在對手之上。

蘇寒芝以山東省掌身份親自救護傷兵,讓魯軍三軍皆肯出死力,輕傷不下火線,重傷者甚至直接拉手留彈與敵人同歸於盡。不管是戰術素養還是單兵素質,吳敬孚都要承認,直軍遠不及魯軍。

大戰期間,軍需副總辦李彥青趁機中飽,被鄒秀榮發現之後,更想要侵犯她將她控制在手中。不想鄒拚死反抗,驚動了衛兵。事情鬧到趙冠侯那,趙只說了一句,就地槍斃。曹仲昆心頭第一愛寵,就這麼吃了槍子。

從這件事就可以看出直魯聯盟里,魯系實際是居於主位,直軍想從里分點蛋糕,就不容易。奉軍張雨亭揮師進關,本來是想為奉軍開闢新地盤,擴充實力。可是看到魯軍的戰鬥力後,卻主動表示關外之人不習中原水土,主動撤離。

這當然不是奉軍良心發現,而是根本不敢與魯軍來一次武力衝突。十餘萬邊防軍被魯軍吸收後,更是讓山東如虎添翼,直奉兩家即使合作,都不夠山東一隻手打,曹仲昆就只好做這個無地總統。

對這一點,當事人自己倒是異常豁達。

「老四讓張雨亭做副總統,自己連總里都不肯當,只做個掛名司法總長實際還是在管山東。我還跟他計較地盤,不是太沒做兄長的樣子了?直魯一體,我即是他他即是我,我們就是一個人。誰有地盤,誰掌兵權不一樣?再說,你還是共合的陸軍總長,天下的兵都是你的,還計較什麼?我跟你說,這幾個督軍也是做不長,都是老四的媳婦,難道要他坐著火車去挨個臨幸?無非是給太太們弄個督軍噹噹,哄老婆高興。在他眼裡,督軍也好大總統也好,都是玩具,只要媳婦高興,想當什麼就當什麼,他不在意。鳳芝還鬧著要當督軍玩玩呢,過幾天說不定她就是督軍。等到都鬧夠了,她們也就不當了……慢慢等,我估計最多半年,這些督軍就都是山東軍官,到時候他們找你鬧餉,你就讓老四罵他們,多省心。歪鼻子那時候都沒這好日子過,別不知足。要是咱手下的人誰想當督軍,回頭我跟老四說,商量著辦,好在咱的人少,弄一兩個省就夠玩了。」

吳敬孚心知,這位主公就是這種性子,跟他說也是說不明白的。只看了一眼正府閣員名單,內閣總里由孟思遠的遺孀鄒秀榮擔任,張雨亭於奉天遙領副總統之職。陸軍總長吳敬孚、海軍總長趙漢娜、財政總長陳冷荷、交通總長戴安妮、外交總長趙簡森、教育總長蘇寒芝、司法總長趙冠侯……一眼看去,趙氏當道,內閣實際上是魯軍囊中之物,這個總統更像是橡皮圖章。

他又問道:「大帥,今天是您在國會發表演說,接任大總統的日子,冠帥呢?他怎麼不見人?」

曹仲昆哈哈笑道:「老四啊,他在太和殿陪十格格當皇上玩呢。這當總統就是走個過場,那幫孫子拿了我的大洋,還敢不讓我當總統么?老四來不來沒關係,晚上我們兩家一塊在居任堂吃飯。賀喜的話,留著那時候說,我們得商量商量,怎麼把總統任期改了,光當十年,沒意思啊。我得跟他聊聊,怎麼把這個任期改成三十年……又怕張雨亭不幹,二十年我也認了,總之到時候細說,現在來不來不吃勁。」

他得意的擺弄著手裡的白翎帽,站在穿衣鏡前反覆轉來轉去,又問吳敬孚道:「子玉,你看看這衣服怎麼樣,有沒有點皇上的意思?可惜啊,這總統不許穿龍袍,要不然我就找格格那借衣服……」

太和殿內,頭戴三層頂戴,每層一座金龍托子口銜東珠的禮冠,身穿上衣下裳,前後左右,用金絲繡得有二十七條龍,外加日月星辰,黼黻藻火,五色雲頭,八寶立水大禮服的完顏毓卿,用戴著金甲套的手指,輕輕撫著寶座扶手,眼神迷離。

空蕩蕩的金鑾殿,隨便咳嗽一聲,都會有迴音。丹陛之下,只孤零零地跪著一個身穿前金一品服制的趙冠侯,按著規制對女天子行跪拜大禮。

毓卿眼前,現出無數幻象。空蕩蕩的大殿內,一班看不清面目的大臣在自己面前跪倒參拜,面色蒼白如同殭屍的太監在身旁持蠅甩站立,彷彿自己真的成了皇帝,失去的江山又回來了。

這其實是她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情景,身登九五,再興大金。可是……她卻驚訝的發現,在這些大臣中,居然找不到自己的丈夫,他去哪了?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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