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8章 法寶(上)

養壽園,這座袁慰亭花費重金修建的私人莊園,在洪憲失敗之後,依舊作為袁氏產業,而受到督軍團保護。在趙儻督豫期間,逢年過節,也要來此給大公子請安,另撥兩連護兵專司護衛之責。

可如今,物是人非,這處袁氏私宅,已經變成馮煥章的臨時指揮部。陝軍入河南,本意就是為了擴大地盤,改善自軍不利處境。馮煥章出發前已下嚴令,全軍嚴守軍紀,不得有絲毫擾民行為,否則就地正法。

西北潰散的騎兵,為龐大的陝軍所吸收、吞併,一部分人被拉出去砍頭,平息地方民憤,其隨身攜帶的劫掠所得,也成為陝軍的戰利品。

從目前的局勢上看,陝軍的兵力雄厚,士兵中多有技擊健兒,是河南目前最強的軍事集團。但是河南本地的情形,遠比馮煥章預料的更為糟糕,這支以開疆擴土為目標的勁旅,首先要面對的敵人並非魯軍,而是貧窮。

趙儻的才幹只在於聚斂搜刮,不在於建設。加上乾旱,讓河南的財政情形並不比陝西好多少,部隊面臨的重大問題,就是缺糧。

四照堂點兵時約定,陝軍軍糧由山西調集。閻易山自葛明之後,督晉有年,在幾次大風波中,皆獨善其身,讓山西成為一方自有天地。據傳說,山西這幾年建設的成效斐然,財政情況良好,足以支持陝軍開支。以山西之富,結合陝西之勇,晉陝聯軍足以成為魯軍大敵。

但問題是,閻易山是貔貅性子,有進無出,從其手裡要糧,一如虎口奪食。自陝軍入豫,軍糧軍餉,給的一直都不痛快。

臨戰發餉,是自前金時代軍隊里留下來的規矩,這次皖軍開戰前,各發四個月軍餉,而直魯聯軍也發三月恩餉,用以激勵士氣。馮煥章帶兵要決在一個窮字,自己打扮的像個老農,部下也一樣窮的要命,一直以來靠著官兵一視同仁,保證部隊的忠誠度。士兵沒有軍餉,主官也沒有,既然大家一起窮,也就沒人能有怨言。但是不管怎麼靠待遇平等來聚攏人心,部隊總歸還是要軍餉維持。

陝西財力枯竭,進河南的軍費,就指望山西,可是到現在為止,陝軍所能領到的軍餉,就只有山西的省鈔,見不到一塊大洋。軍糧更是嚴重不敷使用,陝軍全軍上下,已經很久沒吃過飽飯了。

山西鐵路與外省鐵路軌道寬度不同,導致火車也不一樣。山西物資外運,必須在車站換車。可是河南鐵路工人響應山東、京城鐵路工人號召,進行大罷工聲援孟思遠之死。

河南鐵路系統基本癱瘓,所有物資運輸只能靠大車。即使靠著刺刀的勸導,陝軍可以搞到足夠數量的大車,但運輸效率也比不了火車。加上之前西北騎兵對於河南的破壞,導致大批牲畜損失,百姓逃離,大車和夫子的徵集都極為困難,軍糧運輸就變成了一項異常艱難的任務。

陝軍要活下去,就只能靠自己。

自從當刀客開始,這些陝軍漢子,實際就習慣了在各種惡劣環境下生活。沒有糧食,沒有軍餉,就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去奪回一片天地。何況,現在的陝軍,比起曾經的山堂刀客,無疑更像一隻軍隊,他們相信,靠著自己的力量,一定可以活的比過去更好一些。

忠於趙儻的地方武裝,在陝軍的進攻下不堪一擊,如同洪水面前的蟻穴,一衝即潰。靠著從地方上的繳獲,勉強可以維持部隊,但是想要實際控制河南,就必須得想辦法。

打垮魯軍。

在馮煥章看來,開封的魯軍,就是自己最大的補給點。魯軍素有重視物資,強調兵站建設的傳統,所到之處,必囤積大批糧餉。加之趙儻在河南聚斂的大量財富,目前很大一部分在魯軍手裡,只要打掉魯軍,錢糧就有著落。而魯軍的領兵官,又是兩個女人……女人。

楊彪的名聲,在陝軍里頗為響亮,是個知名的狠角色。但是他只是名義上的師長,真正的當家人,是趙冠侯私寵楊玉竹。這位三秦觀音,人緣是沒的說,但是領兵……

馮煥章從不掩飾自己對女軍人尤其是女軍官的抵觸,在他看來,女人帶兵,就是兒戲。不管孫美瑤還是楊玉竹,都沒資格將兵,由她們統率的部隊,一如由綿羊率領的獅子根本不能算做敵手。

部隊要想拚命,首先就得吃飽,要想吃飽,就得殺頭肥豬,養壽園袁家也就成了首選目標。遺憾的是,袁氏子弟精明的很,大兵未至,人已遠遁,家裡只留了幾個僕人,金銀細軟以及存摺都被帶走,剩下的,就是些粗笨物件,以及一些不便攜帶的古董。眼下戰事一起,古董沒辦法變現,陝軍雖然拿下養壽園,卻也得不到多少實惠。

一干陝軍軍官進入養壽園後,就被那雕樑畫棟的建築以及房間里的陳設晃花了眼睛。那些來不及帶走的古玩、陳設,要麼是笨重,要麼就是不太值錢的物件。但是對於窮怕了的陝軍軍官來說,這已經是在夢中都夢不到的天堂。

即使河南乾旱,莊稼大片枯萎,養壽園內的花草,依舊生長旺盛。聞著陣陣花香,望著假山怪石,人造噴泉,不少軍官小聲道:「這才是人過的日子……」

可是馮煥章的心情,就遠沒有部下那麼好。這些古董傢具,奇花怪石,在他眼裡,都是一錢不值的廢物。既不能吃,也不能做軍餉。相反,倒會消磨自己手下的鬥志,一旦這些軍官開始喜歡享受,喜歡玩古董,脫離官兵,不能和下面一起吃苦,那還會有誰跟著自己一路打到京城,擦去五色旗上的污垢,建立真正的共合?

兩天時間裡,他已經接連處罰了手下數名重要將領,包括幾個師長,都因為偷拿古董,或是飲食超出標準而當眾挨了他的鞭子。馮部用兵,重兵輕將,這些軍官挨打,都是當著自己部下的面前,絕沒有半點面子可講。

問題並未因為主官的挨打就解決,軍隊的糧餉,依舊無法解決。即使攻破了河南第一號大寺廟,得到了一批救命糧。但是五萬陝軍就像是蝗蟲,一座寺廟的積蓄,遠不足以滿足開銷。晉軍的軍糧供應,一直被陝軍所詬病。其在開戰之後,先是送來一批咸牛肉,對於陝軍來說,能吃到肉,自然認為是恩賜。可是等拿到食物後,才知道為什麼老西會這麼大方。

那種可怕的咸牛肉據說是採購自阿爾比昂,馮煥章因為學習神學,所以懂一些阿爾比昂文字。根據他對裝牛肉箱體的觀察,這些牛肉的生產日期,大概比自己的祖父還要大幾歲。

當他聞過著東西的味道後,饒是一向以吃苦耐勞為標準的馮煥章,也忍不住嘔吐了好一陣。他在當天的陣中日記中記載到:「它一定是從天主創世之初就被放在木桶里了,當它被燒煮的時候,你所能聞到的那種味道就像一具乾屍所散發的味道」。

很快,陝軍給它取了個別名叫做鹽骨頭,因為它很咸並且硬的像骨頭一樣,廚師們不得不用斧子和鋸子來對付它。陝軍發現,他們得到的咸牛肉,有一塊雕刻成一艘泰西三桅戰艦的外形,用砂紙磨光,而這種戰艦退出服役都已經超過兩百年。

當這批牛肉被陝軍鐵胃陝軍消滅之後,他們發現,新的食物並沒有好到哪去。軍需官一大早就來訴苦,山西新近送來的軍糧,是整整兩萬箱軍用餅乾。這些餅乾還是在前金時代從洋人手裡採購來的,由於保存的不好,大部分餅乾已經變質發霉,一看到上面那些綠毛或是斑點乃至蛆蟲,就沒人敢把它放進嘴裡。可是不吃這個,又吃什麼?

馮煥章這次出征,並不算順利,在出發之前,一心為兄長井俠魔報仇的麾下大將井秀岳,準備與妻妾們打八圈餞行麻將。哪知牌打到一半,井秀岳胡了把大牌,興奮之下將手槍碰到地上,手槍走火,井秀岳先問幾聲「打到誰了?」無人回應,隨即卻發現,中彈的竟然是自己。

戰場上中槍是常有的事,井秀岳於此事,也是害臊遠多過擔心。但未想人送進醫院裡,很快就傳出病危的消息,在馮煥章大隊出發時,竟傳來噩耗。這位陝軍猛將,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出征之前。

有不少迷信的軍官認為這是個不祥之兆,馮煥章卻覺得,這遠比不祥之兆可怕。在醫院裡,殺害一名陝軍大將,這恐怕是山東情報機構的又一戰績。自白朗之戰起,山東就在陝西布有大量棋子,雖然自己督陝以來,努力尋找這些棋子並清除。但總會有一些人,留在隊伍里,製造破壞。

尤其是自己這次對糧食的分配方案,肯定會引來大批陝西地方士紳不滿,有他們的配合,那些山東特工會更為活躍。這次的餅乾門,恐怕也和山東情治機構脫不了干係。

陝軍漢子,大多是窮苦子弟,沒幾個人吃過飽飯。在飢餓時,大家吃樹皮、草根、觀音土,也會吃人。相比這些,發霉的餅乾,也不是什麼不能接受的食物,現在為了些發霉的餅乾大驚小怪,在馮煥章想來,理由只有一個:魯軍特工人員的煽動。

河南的百姓,已經出現大規模餓死的現象。有辦法的人去逃荒,沒辦法的只能等死,這個時候,有發霉的餅乾總比餓肚子好。再者,山西方面的軍糧,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運來,現在的出路,只有一條:迅速出擊,打殘魯軍!

應對士兵不滿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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