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7章 破敵

濟南城隨著移民越來越多,地皮越來越貴,房子也就越來越密集。眼下誰能在濟南城裡擁有一處小院落,便是身份與財富的象徵。

馬艮的院落雖然不算很大,但卻十分幽靜,於鬧市之中,擁有這麼一方靜土,卻也只有山東各軍武術總教官,才能有這樣的身份待遇。其一身技擊術極為高明,但是在軍界的影響卻有限。畢竟眼下大家都用快槍,就是肉搏戰,也是成百上千的人舉起刺刀互捅,個人武力高低,很難起到什麼作用。山東向來重養將官,他在幾次重大事件里,站隊都很正確,所以級別待遇始終不差。每天在家裡練練拳腳,倒也是一番樂趣。

與他素善的,就是京城俠林遺老,前金時代便以名動江湖的大刀王五。雖然此次直魯聯軍對皖,可是王五並沒得到差遣,依舊留在濟南。

小院內石桌前,兩人邊飲茶,邊談論著格鬥技擊上的見解。他們的修為都極高,已經不需要真的去對打,只靠講就足以明白彼此的意思及高下。王正誼年事雖高,精神和體力卻依舊健旺,其於武技的研究,也令馬艮甚為佩服。

王正誼對於馬艮的武功,也甚為讚許,兩人極是投緣。談過了武藝,又不免談到戰局。馬艮道:「王老,您對這一戰是怎麼看。邊防軍兵多將廣,且有大義名分在手。我軍不管怎麼說,都是以客犯主,兵家大忌。各戰場上,都是我軍劣勢,而敵人優勢,這似乎不大妙。我總覺得,大帥這次是糊塗了。我們在山東修了那麼多工事,只要依託堡壘,據險固守即可,何必大軍出征,鬧的後方空虛。咱們濟南城裡,除了警查,怕是沒有幾個兵了吧?」

王五笑道:「馬老弟,你如果說武藝,那是沒的說,可要說到軍事,我卻不佩服你了。你說敵眾我寡,依我看,反倒是我眾敵寡。你不能只計算雙方的兵力,我們山東的民夫數量你知道有多少?河北、河南、山東三省,乃至蘇北百姓皆全力輔助魯軍擊皖。幾下合力,人數怕不有幾十萬,你說誰眾誰寡?以濟南城的情形來說,民兵、消防隊還有治安軍,這些兵力就算不提,現在如果有人想要造大帥的反,濟南父老,又會不會答應?」

「造大帥的反?這……怕是不能吧?」

「這話難說,總是有不怕死的人在。德州那邊,就有人試圖讓保安團叛亂,但是保安團里,連他們安排的棋子都反了,聯絡人就地逮捕,應該已經正法了吧。」

馬艮握杯的手一度握緊,整個人在瞬間彷彿一張拉滿的硬弓緊繃起來,可是王五依舊氣定神閑,鎮定自若,於是馬艮的氣勢,也鬆懈下去。

他苦笑了兩聲,放下茶杯「我一時糊塗,王老英雄別見笑。大家彼此的手段,心知肚明,你一刀在手,我未必是你敵手。何況山東拿人,向來以多為勝,想來外面已經有不少前金內廷高手候著我。就算我今天是霸王再世,也殺不出這十面埋伏。」

王五笑道:「馬老弟,你不要多想。我來,只是想和你說說話,聊聊天。畢竟能談的來的人不多,武技如你者,更少。至於抓人,那是十格格那邊的事,我不會出手,但我也勸老弟別出手。大家只是想要談談,沒人想和你翻臉。」

「德州那邊的事都發了,還不想翻臉?」

「德州那邊,雖然打著是你的旗號,但是十格格的人已經查的很清楚了,你並沒有參與其中。只是嚴守中立,不揭發也不支持。只要沒有反對大帥的行為,十格格就不會趕盡殺絕。大家去喝個茶,聊聊天而已,一切很快就會結束。」

皖系畢竟擁有大義名分,山東省內,也有一部分力量支持正府,反對趙冠侯。這些力量包括軍政兩界,雖然換了幾次血,加上引進外省才俊,但是不可能所有幹部都是趙系鐵杆,心懷異志者是最正常不過的存在。

但是山東以自己的高福利,成功爭取了廣大基層的支持,以至於同情皖系者,很難真的去做成什麼破壞,包括一些以為無人所知的小動作,實際也早在山東情治機構的掌握之中。

山東風俗調查科對外的能力或許還不夠強,但是對內的掌握力度,遠超出人們的想像,這些人的行動,從沒逃脫過山東掌控。是以,山東省內幾起兵變或是破壞,都以失敗未遂告終,連帶皖系在扶桑支持下,在山東搞的情報網也徹底癱瘓。

如果毓卿在事發之後大肆拿人,這些人在自危之下,確實可能造成新的後果。可是這次山東實行的是息事寧人態度,只要沒有公開反魯行為,就可以達成諒解,網開一面。是以如馬艮這種人,實際沒受到什麼損害,也就不會自己找死。當然,監視居住,又或是一些必要的管理,還是再所難免。

於社會風俗調查科的秘密監獄裡,毓卿看著這位武術教官,頗為不解問道:「山東對你的待遇不好?還是冠侯對你,有哪裡不夠尊重,你為什麼要保護那些人,不向山東說明?」

馬艮道:「冠帥對我恩重如山,以馬某一勇之夫,自知才具不堪大任。雖然徐又錚許以一師之長之職,但是我自己卻從沒想過真能統帶貔貅。我只是覺得,冠帥非領軍將兵之才,這次卻一怒興師,發傾省之兵,勝負實難預料。馬某既不想背魯,卻也不想殉葬……」

毓卿點點頭,「話雖然不好聽,卻是肺腑之言,你不想跟著受牽連,但也不想謀反,所以來個兩不相幫。這也不叫錯,冠侯有話,不想為魯軍出力不叫罪過,只要在山東不作姦犯科,依舊可以過生活。不過魯軍的武術總教官一職,只能換人。今後好自為之,只要奉公守法,你就還是山東的優秀公民。打仗的事,我懂得不多,但是我相信,冠侯這一仗,不會輸。」

「大哥,我相信,你這一仗,不會輸!」

津門,登瀛樓今天被包了場,整個酒樓不對外營業,全用來招待直魯聯軍元帥趙冠侯,以及他宴請的賓客。以趙冠侯的身份,不拘是各國領事或是津門政要,乃至前金遺臣,都可以成為其邀請對象。但是今天他招待的,卻非這些達官縣貴,而是百十來號,窮富不一,貴賤不等的漢子。

這些人中,固然有津門警察廳廳長侯興這樣的要員,卻也有一些穿著短打,露著身上刺青的混星子,讓人頗有些納悶,這幫人怎麼會成為冠帥的賓客。只有這些客人心裡清楚,在前金時代,在座者無一例外,都是小鞋坊一帶的混混,曾經與這位共合元帥,在一個鍋伙里討過生活。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曾經的關係,對於這些人的幫助很大。除了少數人在山東混了個體面工作外,大多數人雖然仍留在津門,但靠著趙冠侯關照,總體生活都不大壞。混的最慘的一批,也是混混里的頭目,手下有幾十號人馬,吃一兩條街面,用不著自己去喊打喊殺。

然而身份越高,對於尊卑二字的看法,也就越清晰。雖然趙冠侯今天沒穿軍裝,但是只一想起他的身份,這些舊日朋黨,大多選擇離開一些距離,連說話的聲音,都放低了幾分。只有侯興,敢離趙冠侯近些,舉杯敬酒,交談無忌。

「大哥,你現在是一軍統帥,不是要跟皖軍開戰么?不在前線,陪弟兄們喝酒,這耽誤不耽誤公事?」

趙冠侯搖搖頭,「我這個統帥,有名無實,指揮權,我已經交給我的部下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要總想著,把什麼權力都拿在自己手裡,那樣實際是自討苦吃。這次吳子玉駐兵楊村,與皖軍交戰,兵火難免影響到津門,我這也是給各位老少爺們,哥們弟兄賠罪。」

「大哥,你這話就說遠了。自打前金開始,咱津門也沒少打仗,不管誰勝誰敗,總歸是老百姓倒霉。不是攤派,就是出苦力,誰又想過,給咱們賠過不是?這次,是咱哥們自己的事,不就是皖系么?打他個王八蛋的。連孟東家那麼好的人,說殺就給殺了,這還有好人走的道沒有?大哥,我跟你說,我跟津門的各路碼頭打過招呼了。皖系的船,一艘不卸,支差一律不應。直魯聯軍的物資,就算是連軸轉,也得保證供應。一千二百輛大車,都預備好了,保證前線要什麼有什麼。人不夠,我親自上去背大包。如果皖軍突破楊村,我就帶著警查,頂到前線上跟他們較量較量。」

「沒錯,皖軍要是趕上來,咱們就跟他比畫比畫。沒嘛了不起的,咱連東洋人都干躺下了,還怕他一群皖軍?」

一干混混們舉杯碰撞,趙冠侯也舉杯回應。看到這些人口內都是讚美之詞,他的心,略微舒坦了一些。看來,大家並沒因孟、李二人之死,而遷怒於己。即使是李家老當家,也對自己沒有半句怨言。至少自己的心裡,還可以好受一些。

侯興忽然問道:「大哥,聽說河南那也在打,十幾萬人打魯軍兩個師,這是不是有點懸?再說帶兵的,是嫂夫人。咱這地方,很有些吃不上飯的苦力,只要您一句話,兄弟我去招兵,招不上來就抓,湊一個師不成問題。」

「那樣的部隊,又有什麼力量?」趙冠侯搖搖頭,一指桌子「吃菜。你放心,那幫人在我眼裡,也就是這些菜,不管有多少,都是我嘴裡的食。我之所以把我的女人派到河南戰場,就因為在三路戰役里,河南那一路,是最容易有戰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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