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3章 不瘋魔不成佛

滂沱的暴雨中,一身工人裝束的鄒秀榮,頭上戴著安全帽,穿著皮靴,艱難的跋涉在潮濕的路上。

由於陳冷荷和安妮到山東去看孩子順帶搶老公,共合銀行的工作,就由鄒秀榮暫時承擔。她比之冷荷略少了三分幹練,卻多了兩分沉穩,加上平易近人的性子,在銀行里很受部下歡迎。

一如一個知心姐姐的形象,又不缺乏管理手段,鄒秀榮在銀行里,很有些人緣。加上陳冷荷擔任經理後,在共合銀行推行山東的高福利正策。是以山東入住共合、交通兩行,非但沒引起什麼抵觸情緒,反倒是在基層得到更多支持。

有了基層工人的擁護,上面的很多決策,就更容易實施。靠著高明手腕,以及豐厚的資源,共合交通兩大銀行都已經實現了正盈利。孟思遠修鐵路,經費上開支巨大,即使發行公債,也需要挪借頭寸周轉,如果離開這位前妻的支持,實際也是很難辦到。

兩人雖然並沒有恢複夫妻關係,但是彼此之間的相處,也不再像過去一樣,一如朋友。他們彷彿找回了在海外戀愛時的感覺,彼此的人雖然不能長時間見面,心卻貼的格外近。

以鄒秀榮外圓內方的性子,想要她主動低頭,說出希望複合的話,實際非常困難。再者,中間還個柳氏,也是個很大的問題。即使趙冠侯給他們製造了一些機會,孟思遠私下也說過,他並沒有和柳氏發生過什麼。但對方畢竟在孟家生活這麼久,名義上也是孟太太,對她沒有個妥善的安置,顯然是不可能的。

這個女人是個好人,在孟思遠母親彌留之際,其始終侍奉在旁,須臾不離,比起親生女兒更為孝順。對於孟思遠的冷淡,並沒有怨言,即使兩人只有夫妻之名,而無夫妻之實,她也依舊像個真正的妻子一樣,照顧著孟思遠的飲食起居。鄒秀榮相信,論起愛的強烈,她絕不在自己之下。這樣的好女人,是不該受傷的。

所以,她在找一條彼此都可以容忍,且又盡量減少傷害的路,這條路並不容易找,但不管多難,都難不過他們現在要做的事。思遠可以有信心為共合修出一條通往富強的鐵路,自己又為什麼沒有信心,修好這條通向幸福的鐵路?

她雖然是女流,但是跟魯軍打交道的時候多,跟一群大兵軍官同吃同住都有過,於男女大防看的不重。所以到了工地上,可以和那些工人們親切的打招呼握手,說著勉勵的話,走進帳篷里,觀察工人的生活環境和實際問題。工人們對於她和孟思遠的過往並不十分清楚,卻也聽人說過,這位鄒經理,曾經是孟總長的太太。

出於對孟總長的擁戴,工人對鄒秀榮也十分客氣,不用人招呼,就會自發的穿好衣服,扣好身上所有的扣子。工地的幾名管理者誠惶誠恐的跟在鄒秀榮身邊,勸她快點回帳篷里去。光看她那皮靴被泥巴弄的骯髒不堪,連褲上都滿是泥濘,幾個人就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沒關係,你們可以在這種環境下作業,我只是走一走,比你們輕便的多了。前方勘探的工人,我還要去看看,他在這種天氣下堅守崗位,比我更辛苦。跟他比,我這裡吃點苦,又有什麼關係?」

在幾名隨行女子的攙扶下,她繼續向前走著,並不是為了做秀,而是為了體驗一下,思遠在這種環境下是怎麼工作的。

如果是老四,他肯定會拿出一些錢,僱人干這些事,自己在一個舒服的地方遙控。即使在前線,也不會衝到爛泥塘里自己來拚命。在淮河治水時,他只是簡單的掄了通鏟子,就找借口到帳篷里去躲閑,如果不是安娜成了泥猴,他都不會去前線。這小子……

她的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笑容,想像著如果這條路是趙冠侯來修,又該是怎麼個修法,工地又是什麼樣子。至少工地上的飲食,他是吃不慣的,肯定會帶著隨身廚師,特意購買餐料,外加帶上幾個女秘書。當然,更多的是會拉上一群外國人。有了洋人的資金和技術,速度會很快,他就可以少受罪,但是鐵路及礦山利益會被分走一大塊。

孟思遠經略鐵路的目的,還是為了整個共合,乃至後世子孫的利益考量。這次築路成功的話,接下來,就是西北,如果有機會,還要修到四川、雲貴。想著孟思遠曾向自己描述過的藍圖,未來南北貨物可以運轉暢通,物資部隊可以直抵前線,震懾周邊鄰國。

再加上大量的礦藏可以發掘輸送,或許自己和思遠不用等到白髮蒼蒼,就能看到國家的富強。到時候,一定要叫上老四一家,和自己一起在火車上,看遍祖國的每一處河山,當然,還要有思遠……

孟思遠被捕的消息,是在兩天後才傳到工地,狼狽不堪的柳氏,天知道是怎麼從京城來到的工地。身上滿是污泥,差點被當成是叫花子。受了極大刺激地她,拉著鄒秀榮的手只是哭,過了好久,才把話說明白。

「北洋兵抓了思遠?這怎麼可能?」鄒秀榮第一反應是詫異,接著是覺得莫名其妙。不管是雷震冬還是徐又錚,可都不像有這種膽量的人物。

「他們……他們說老……孟先生虧空路款,盜挖東陵昭陵。他們還殺了人……殺了那位魯先生!就在客廳里,他們就敢殺人!血……到處都是血……」

柳氏因為精神太過緊張,說話有些語無倫次,半天才把話說明白。鄒秀榮聽到殺人,臉色也變的凝重起來「你不是說承振也在,他呢?也被抓了?」

「沒有!好多兵,把他給架走了,說是與他無關。鄒太太,求你快救救孟先生,我下堂……不,你們叫離婚。只要能救孟先生,我怎麼樣都可以。他們好凶,好可怕!」

鄒秀榮點著頭,安撫著柳氏「你別怕。既然承振沒事,我想思遠就一定不會有事。他是總長,沒人敢傷害他。你不要擔心,一切都會好。沒人能逼你離婚,我也不能。你先歇一歇,我來想辦法。」

京城,軍警稽查處的牢房裡,孟思遠看著對面的徐又錚,臉上帶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

「我果然低估了軍閥的下限。偽造簽字,偽造印章,簽署賣國條約。口口聲聲維護版圖完整的徐督辦,不覺得臉紅么。你覺得,答應了扶桑人那些條件之後,我國還能保持獨立自主地位?」

徐又錚同樣面帶冷笑「幼稚!所以說你是書生,不是將軍,見識和目光都太過短淺,根本不明白時代的大勢。扶桑人當然可以通過條約,把手伸進我國內政,但是中國扶桑地屬鄰邦,本就不可能相安無視,他來向我們伸手,我們也可以向他伸手。我們之間的牽連越多,彼此的交流機會就越多,向扶桑國內滲透的可能就越大。自山東戰後,扶桑遭遇天災人禍,國力大不如前。我國只要完成一統,從體量上,從人口上,都可以全面壓制扶桑。到時候,是我們吞併扶桑,而不是扶桑兼并我們,這個道理,又豈是書生所能明白?」

「看似高尚的目的,不能掩蓋你卑鄙的行為。盜挖東陵,盜竊路款,擅自槍殺財政部僱員。徐又錚,你已經瘋了!」

徐又錚不怒反笑,臉上笑容格外燦爛。

「孟總長,你說的很對。不管是盜挖東陵,還是盜竊路款,乃至槍殺財政部人員,都是喪心病狂的罪行。即使你身為共合交通總長,犯下這樣的罪行,也一樣要承擔法律責任。我們共合是個法治國家,不能因為你有什麼特殊身份,就超然於法律之上。所以,我建議你認罪,爭取法律上,對你寬大處理。」

孟思遠冷哼道:「偽造簽名,不是徐督辦的拿手好戲?如果不是我看到那些提款單上我的簽名,我真不敢相信,有人能把我的簽名,模仿的如此惟妙惟肖。我想,馮總統的簽名,也是你模仿的。你想要什麼樣的口供,就請你的人自己來完成,我自前金到共合,從不曾屈服於強權或是刺刀。過去不會,現在也不會。」

「你說的很對,我想要一份你的認罪文件很容易。知道我為什麼放走承振么?不是因為我怕宗室,如果我怕他們,就不會去挖東陵了,我是壓根不在乎。喪家之犬,他能把我怎麼樣?即使山東,又能把我怎麼樣?」

徐又錚的胳膊拄在桌子上,雙手交疊托著下巴,金絲眼鏡在燈下泛光。

「戰爭……我從來就沒懼怕過戰爭,想反,我一直渴望著戰爭,無比渴望。不破不立,大亂之後,才有大治。共合需要的不是虛假的和平,而是戰爭,是流血。用大炮轟碎所有枷鎖,砸開所有虛偽的規矩、利益、聯盟……美麗的鮮花,只會在鮮血的灌溉後才能開放。沒有一場徹底的動蕩,共合就永遠是死氣沉沉,不能獲得真正的飛躍。我的所作所為,你們不明白,也不會理解,我也從沒指望過你們明白。這次,我真的想要這個機會,這個與山東一決雌雄的機會。只要打倒山東,接下來,整個共合的督軍,那些跳樑小丑,都會選擇臣服,整個國家就能實現真正的統一。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各自稱王!」

「雖然我們不在一個體系,但是我確實很欣賞你的為人。換句話說,在共合,我見多了軟骨頭,見多了卑鄙小人,而孟總長,卻是少數我真正敬佩的人之一。你不貪財,不好澀,不懼怕強權,敢於維護公理。任何一個正常的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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