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3章 哭秦庭借魯軍

京里這份電文,當然不是專門為了噁心王爵帥而發,而是石星川旅的叛變,給段芝泉提了醒。如果魯軍不管不顧的進了湖南,可能第七師,也要叛變了。

唐天喜襲殺馬繼增後,兩支部隊打成亂戰,張宗堯魚翁得利,大量吸納潰兵。雖然名義上是一個師的番號,實際兵力卻有一個半師,近三萬部隊。裝備精良,部隊有大量北洋六鎮老底子,頗有戰鬥力。

亂世里,有槍就是草頭王,張宗堯這個人有很多缺點,但是也並非一無所能。其父本就是淮上的捻匪頭領,張宗堯生長於這樣的家庭,很自然的,就學會了父輩的本領,也學到了父輩的習氣。

簡單說,就是胡作非為,目無王法,但是很能打。在陝西惹了大禍,隨即又能被李秀山保護起來,並非單純的靠關係辦到,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確實能帶兵打仗。以帶兵而言,李秀山反不如張宗堯。

在袁慰亭死前,因為財政的壓力,除了山東這種富省以外,大多數地方部隊兵餉已經很難保證。張宗堯靠著遊走於制度邊緣甚至是乾脆放搶的手法,讓手下的士兵可以有軍餉拿,可以填飽肚子,在這個時代,就有些士兵願意跟著他干。是以,他的部隊凝聚力雖然不能與魯軍比,但是也並非一盤散沙。

靠著吞併友鄰部隊,吸收地方上為非作歹的潑皮,以及散兵游勇,土匪武裝,張宗堯的部隊規模漸漸擴大。他有著一種屬於匪徒的敏銳,更早的意識到:亂世來了。舊有的規則已經不再適用,只有槍杆子,才能決定一切。

當然,單純依靠槍,也不是長久之計,他還需要靠山。很幸運的是,靠山並不難找。因其安徽籍貫,加上手頭的勢力,使他很容易地搭上了段芝泉這條線。在段成為總里後,立刻以重禮饋贈,背李秀山而投皖。

雖然段芝泉門下頗有些力量,但是對於張宗堯這種能打仗的部隊,肯定不會排斥。不但將他之前的罪行一概免除,連帶他招募的部隊,也有了編製,還發了軍餉,並補充武器。對南作戰開始後,張宗堯主動請纓,一家四兄弟揮師殺進了湖南。

這種行為,既可以看做是報效,也可以看做,是為自己打地盤用。雖然名義上的督軍是傅良輔,但是這個窩囊廢,根本不在張宗堯眼裡,他相信,自己完全可以架空這個督軍,取而代之。

這麼多部隊,肯定要有一塊地盤就食,報著打天下的心態,張宗堯部作戰遠比其他北洋軍勇猛。乃至傅良輔做了逃督軍,范、王兩師退出戰鬥之後,張宗堯幾乎是靠著自己一個師的力量,生生挽回了頹勢,將南軍一點點又推了回去。

他剛到武昌,就發過殺敵致果,甘之如飴的電報,其後的行為也與他的電報一樣,以製造死亡與恐怖聞名。湖南百姓原本因吳子玉駐岳州時軍紀嚴明,對北洋頗有好感。可是自張宗堯入湘,對北方的態度,就徹底改變。

民間的反應,京城裡看不到,或者說根本不在意。段芝泉看到的,是其殺戮百姓戰功赫赫,屠戮同胞勢不可當。尤其是在前線一片反戰敗退聲中,第七師一支獨秀。讓他感到,這種部隊才能稱上嫡系,只有嫡系,才值得重用的感覺。為了表達重視,特意委任其為湘、鄂、蘇、豫四省剿匪督辦,作為酬佣。

猛虎插上翅膀,盜賊掙脫牢籠,為害更烈。

張宗堯對總里的信任,以忠誠回報。上任不足三月,號稱剿匪數量已超十萬,彷彿他所在的地方,到處都是匪一樣。於是,反對張宗堯的鄉紳,拒絕繳納賦稅的農民,都成了第七師的戰功。至於真正的匪,反倒穿上軍裝,從無制服土匪變成有制服土匪。像是湖廣土匪中素有惡名的毛思忠,搖身一變,就成了張宗帥義子張繼忠。

大批的土匪成為軍人,軍餉開支,就成問題。後來,共合人才內閣的發起人,熊掌搖鈴熊鳳凰曾發電報責問。

「以仆所聞,執事一年在湘所收入者,計扣留中央鹽稅二百數十萬,附加鹽稅廿余萬,鹽票私加保護照費一百五十餘萬,錢糧一百餘萬,銅元餘利一百廿余萬,厘金數十萬,拍賣公產百餘萬,合計八百餘萬。加以中央籌濟軍餉將及千萬。其以勒價收入定為每元四十餘串之錢票,而發出定為每元十五串之錢票,利尤倍蓰。……軍人言行以信為本,執事自問所辦事實,與電紙上之打官話是否相符?即以目前全省礦利賣與外商之合同,證據確鑿,而執事電部尚不承認。」

除去鹽利、紙鈔,張宗堯將土匪的本色發揮到極限。盜賣湘礦、紗廠,將教育經費削減大半,還搭發一分不值的紙幣,後來乾脆將教育經費全部提充軍餉,湖南各校校長被迫借債度日,教員也枵腹從公。

長沙學校,普遍駐兵,兵士喧賓奪主,教職員和學生一出一入都要受到檢查,學校退縮在校內的一塊小地方上課,課堂又兼宿舍又是飯堂、學校校具和儀器圖書都受到嚴重破壞,門窗地板也被拆下來作柴薪燃燒。

甲種工業學校原有機械實習場一所供學生實習之用,張宗堯下令將工場機器併入陸軍工場,用鍋爐煎熬鴨片。

其部所駐的長、湘一帶,被湖南人稱為九幽十八獄,稍微有辦法的人,都遠走避禍。其治下,女人剪短髮,穿男裝以免被間。士兵輪間婦女,軍官強間民婦都為尋常事,大戶人家,名門淑女,亦不能免。

考慮到趙冠侯治軍的風格,以及與張宗堯的舊怨,其部入湘,勢必與張部發生衝突,搞不好,第七師就要拖槍投桂。

張宗堯號稱有兵二十萬,除去虛數,五萬以上的部隊是有的,這麼龐大且具有戰力的嫡系,段芝泉當然不希望就這麼投了南方,或是被魯軍所消滅。與徐又錚緊急磋商後,想到的折中辦法,就是魯軍守湖北,進四川。張宗堯攻湖南,進取兩廣。兩路齊飛,彼此不要見面。

這個想法,固然是不錯的,可是到落實上,就不能盡如人意。趙冠侯看著眼前佳人的眼淚,隨手將段芝泉的電報撕成粉碎「隨便他怎麼說了,我既然答應你報仇,就一定說到做到,羅姑娘不要哭,張宗堯,我滅定了!」

眼前的女子二十齣頭,亭亭玉立,也是個如出水芙蓉般的佳麗。削肩柳腰,眉目如畫,彷彿是一個從仕女圖中走出的前朝女子,半點不沾煙火氣息。雖然身上穿著軍裝,但是半點也不像軍人。

她是隨同杜小小的車一起到的湖北,見面時,趙冠侯本以為她是杜小小僱傭的保鏢。哪知她二話不說盈盈下拜,開口便道:「小女子,是來哭秦廷的。」

名為羅瀟瀟的女子,是不折不扣的大家閨秀。其祖上,是湖南大族名門,更出過湘軍鼻祖羅培源這等了不起的人物。本人在長沙創辦女子學堂,是三湘大地,極出名的才女兼美女。

趙冠侯兵出山東時,湖南就有傳言,趙賊出兵,奪地為虛,奪美為實,只消一二舌辯之士,攜羅氏一人,乘火車一輛,不需張弓搭箭,管叫趙賊百萬虎賁北歸山東……

除去這種三國演義看太多後遺症患者不提,羅瀟瀟本人的名號之響亮,可見一斑。張宗堯色中魔王,於駐地光是強搶的民女做妾,就多達十二人。對於羅瀟瀟這樣的美女,肯定沒有放過的道理。

不過羅父也是個極聰明的人,被張宗堯叫去之後,見面即稱其為督軍老伯,說是自己祖父羅培源曾上摺子保過張宗堯的父親,這樣算起來,自己當然是晚輩。張宗堯被話擠兌住,一時不好下手,羅瀟瀟就趁機逃出長沙,一路輾轉跑到了松江。

趙冠侯很有些不解「湖南有大量南軍,羅小姐何必跑到松江去?」

羅瀟瀟卻搖頭道:「桂系湘軍譚婆婆,又能比張宗堯好多少呢?在逃走之前,我就通過家族的力量,與這些大英雄聯絡過。可是他們要麼是惦記我的身體,要麼是惦記我的財富。對我所有的請求,都是一個態度,必須先……結婚並且圓房,才肯出隊。而他們手上的力量,卻未必是張宗堯的對手,即使小女子犧牲了自己,最後可能也是白白賠上清白,卻救不了鄉親。」

她說到圓房,微微停頓了一下,但也沒有太害羞的表現,反倒是一聲苦笑「我真沒想到,有朝一日,我的家鄉竟會有這麼多張宗堯。我聽說過,山東素來講究男女平等,又以立法形式保護婦女婚姻自主,更以身作則,與各位太太舉行過離婚儀式。為了桑蠶女子學校,更是敢於攻打倪督軍。且魯軍英勇,既可以戰勝東洋強兵,自可戰勝張部匪徒,或許玉潔唯一的希望就是冠帥。是以不吝風險,親身至此,望冠帥以湖南父老為念,發兵攻張!」

說到動情處,佳人美目落淚,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作為湖南人,她對於張宗堯的暴行,感受的更深。固然這種暴行尚不曾直接作用於其身,但也做不到不聞不問。

湘人對張宗堯不稱督軍而稱毒菌,又曾書對聯形容張家四兄弟:「堂堂手張,堯舜禹湯,一二三四,虎豹豺狼。」

單是張宗堯做壽,就情形規定「福」「祿」「壽」「喜」四種規格壽禮,分貝一千元、五百元、三百元、兩百元。生日當日,刀光劍影,隨處可見刺刀快槍,就連火炮隨時準備擊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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