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2章 一切有我

撕裂心肺地哭聲,從居任堂二樓飄到一樓,袁慰亭的妻妾子女包圍著袁慰亭的屍體放聲痛哭。雖然對於這棵大樹的倒下早有準備,但當這一天真正來臨時,這種心理上和情感上的打擊,對於前途的擔憂,並不因為有了準備就無動於衷。

沈金英的屍體放在一邊,除了袁寒雲外,沒誰在意。本來在家裡就因為得寵兼跋扈而被其他人所嫉恨,在生命最後時刻,卻是她和袁慰亭同死。即使嘴上不說,心裡對她不滿的人,實際也有的是,基於身份教養,他們不會鬧喪,但是也不大可能去對這個大太太有什麼哀思。只有袁寒雲這個寄養之子,真的為這位養母的離去而哀傷。

在一幹家人里,哭的最厲害的,是原配於氏。沒法確認,她究竟是傷心丈夫之死,還是傷心,直到丈夫死時,自己仍舊沒能走進他的心。

徐菊人將趙冠侯請到一旁,「冠侯,現在咱可得穩當住了,不能跟他們一起哭。死喪在地,不可打鬧,光哭不頂什麼用,容庵的身後事怎麼辦,咱得議個章程。你上樓以前,容庵跟我說了,讓我全權處分家產,誰讓我們是換貼弟兄,這挨罵的事只能我干。他這些年積攢了不少,但是為了籠絡部下,也散出去許多,名下的財產大概有兩千萬元,但大多是地產房產,現金不多。我們辦喪事,按什麼規格辦,又要花多少錢,最重要的,錢從哪裡出,都是問題。」

趙冠侯斬釘截鐵道:「規格,自然是按著皇帝的規格辦。金英姐按皇后的規格下葬,這沒有什麼可商量的。壽板儀仗,都要用最好的,金英姐要跟姐夫併骨,一起入祖墳。兩人死都死到一塊,誰敢說把他們分開埋,我就把這人先填進去再說。至於錢,我出一部分,但是這公府有錢的也跑不了,先把袁克寬、郭世五抓起來再說!」

袁郭兩人一直給袁家辦庶務,地位形同總管,從中拿好處的事,肯定沒有少做。但是確實的罪行,卻說不上來,徐菊人頗有些猶豫「他們兩個平時辦事也算用心,跟府里幾位交情都不錯,這時候逮他,怕是影響不好……」

「這事交給我辦,惡人我來當。菊老,你先去給歪鼻子他們送信,國會那邊天大的事,都給我放下!凡我北洋將領,人人來給皇帝送行,我看誰敢不到!我跟老雷聯繫,讓他派兵抓人!」

國會裡,徐又錚放下電話,並未催著段芝泉動身,而是先命令國會默哀三分鐘,這也是應有之意,無可指責。等到默哀結束,他已經來到段芝泉身邊,小聲道:「項城撒手一去,大局很可能有變化,現在最重要的不是致喪,是維持大局穩定,還有,遺令什麼時候發表,這也得大家商量著辦。」

段芝泉也聽出,徐有密不發喪之意,問道:「那你覺得什麼時候可以發表?」

「參考前金規矩,先登基,後發喪,先喜後悲。現在恢複共合,項城是大總統,他一去,就該是總里接任總統,然後由大總統主持治喪,外加頒布遺令,最為恰當。」

段芝泉聽出,徐又錚話里,攛掇自己趁機接位的想法,略一思忖「這事……不可急。城裡有魯兵,惹急了他們,就要出大事。我先到公府那邊,不管怎麼說,我們北洋魁首沒了,吃北洋飯的不到場,也確實不像話。」

教育總長張國金,卻是黎黃坡一系的人物,見段芝泉向外走去,忙在後追上來,邊走邊問道:「項城去了,總里您也不在國會,那現在國事怎麼辦?我們應該聽誰的安排?」

段芝泉頭也不回,大聲道:「一切有我!這個國家,有我在,亂不了!」

居任堂里,現在也已經亂了套,女人的尖叫聲,與軍靴囊囊聲混雜在一起,彷彿是大兵進來抄家。山東本來在京里就駐著一營兵,隨趙冠侯進京的,又有兩個營。一個團的部隊,加上雷震冬則親自帶的一個營,將整個居任堂圍住,接著二話不說,就將正在吩咐人縫孝,預備白布的袁克寬、郭世五捆了起來。

袁克雲陰沉著臉,拖著殘腿上前問道:「這是什麼意思?屍骨未寒,你們就要造反?」

「老大,你先別急著發火,我這可不是為了造反,而是為了陛下著想。這些年,他們兩從袁家挖了多少好處,你心裡應該有個帳。今天要辦喪事,處處都要用錢,國庫里的情形,你比我明白,就算宰了梁財神,怕是也拿不出幾個大洋。難道要讓姐夫姐姐走的寒酸?這筆錢,就得朝他們要。」

自袁克雲本心,不希望沈金英這個出身勾欄的妾,和父親合葬,那是自己母親的位置,別人不能搶。可是趙冠侯目露凶光,手緊握著權杖,看情形,誰要是敢反對,下一刻權杖就會落到誰頭上,他現在卻也不敢公開反抗這位實權元帥,更要忌憚身後那些荷槍實彈的大兵。

袁克寬大叫著「大爺救我,大爺救我,這是要造反啊,這是要放搶……」話音未落,一個大兵就在他臉上狠抽了兩記耳光。「我們大帥在這,沒你說話的份!」

形勢比人強,一向信奉軍權代表一切的袁克雲,現在沒了部隊在手,也必須承認太阿倒持,只能一咬牙「隨舅舅的意,我們聽你的吩咐。」

毓卿忙著安撫女眷,過了幾個小時,才過來與趙冠侯打招呼「於氏那個女人好辦,心裡不痛快,嘴巴上不說。可是其他幾個,說不準要鬧喪。她們其實不怎麼關心喪事怎麼辦,要說傷心,也不是傷心四哥人沒了,而是傷心自己不知道怎麼辦。現在她們最關心的是自己這房裡遺產有多少,自己子女能分多少。為了爭遺產,差點要打起來,菊老都不好安撫。」

「你去,把她們壓住,誰再鬧,該罵就罵,別客氣。都什麼時候了,眼窩子還這麼淺。再敢鬧,別怪我不客氣!」

小桃紅抓個空子過來見個禮,趙冠侯見她身上也穿了孝,料來她不會不開眼到找自己談和袁寒雲離婚的事,便問道:「怎麼,有事?」

「我沒事,是二爺那有事。他有點話想問,又不敢過來,只好我來說。二爺說,金高宗三希堂那三貼,有兩貼都在郭世五手裡,想要……要回來。」

老父和母親新喪,二少爺的心思卻在字帖上,小桃紅也覺得不大方便。何況見趙冠侯目露紅光,連老大都有些怕他,何況是文弱的二少,又為他分辨。

「冠帥別跟二爺一般見識,他沒經過大事,遇到事不知道該怎麼辦,說話辦事到不到,您看在皇貴妃娘娘面上,也得多擔待。」

「你不用替他說話,我也沒怪他。他只是沒經過變故,一出事,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找自己最熟悉的領域逃避,希望借這些東西,來麻醉自己的神經,不去想難過的事。他不是不傷心,而是太傷心,傷心到,不懂得怎麼面對的地步。寒雲的性子,近似於魏晉名士,跟他做夫妻,註定會很辛苦。以後家裡的生計,我來負責,但是錢只給你,不給他,你要替他把家管住。他的太太要是欺負你,我來幫你出頭,但是你要是對不起寒雲,我的手段……你自己知道。如果你不想跟他過,現在說,我放你走路。如果現在不走,將來要走,我不會答應。」

小桃紅心知,這話一說,自己除非豁出生死,否則斷不能再下堂求去。可以說,現在是自己唯一離開袁二少的機會。

可是袁寒雲那可憐的模樣,恰好激起了她天性里母性那一部分,讓她竟是捨不得離開。再者,想想袁寒雲平日的作為,就知道他肯定是沒辦法自己生活的,如果沒有自己幫他料理內務,用不了幾年,手頭的財產就會用光。這麼一個不沾凡塵的男人,若是落到為食宿憂心的份上,未免太讓人難過。便一點頭。

「冠帥放心,我會當好這個家。就是……三爺那邊,我有點怕。」

「別怕,不管是誰,敢來跟你家鬧,就把我這個舅舅抬出來,我看誰敢鬧事!」

雖然魯軍在京城裡的直屬部隊有限,可是趙冠侯幾個電話掛出去,立刻就有大批部隊被動員起來,到三海附近設防。自共合、交通兩大銀行倒台,這些北洋兵的軍餉就沒了著落。現在全靠正元提供的魯票,才讓這些大兵有一口飯吃。

誰給軍餉,為誰賣命,是北洋軍素來信奉的不二信條,掌握了餉源的趙冠侯,是這些大兵的米飯恩主,誰又會跟他對著干。除去守衛三海,大批士兵走上街頭,負責維持秩序,與原有的巡捕一起彈壓地面。

這一系列布置速度極快,市面上甚至來不及生什麼變亂,就已經平息下去。再者,對於大多數百姓來說,皇帝或是大總統,死或者生,現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手裡的鈔票,能不能換成魯票。

當天晚上,安妮在趙冠侯眼前訴著苦「累都累死了,銀行外面天天排長隊,就算是派來的那批女職員,也沒應付過這種大場面。要不是有兵在外頭守著,非要鬧亂子不可。連我這個總經理,都得到櫃檯上數鈔票,胳膊好酸……對就是那裡,幫我揉。」

十格格對她的敵意,她完全感覺的到,也自知,絕對惹不起這個前金貴胄,不過她也有自己的辦法。反正自己是弱者,男人天生就是要保護弱者的,只要夠弱,他就不會允許別人欺負自己。

以此為宗旨的安妮,反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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