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回首之間

直到上了列車,安妮整個人都神不守舍,心裡不知道是高興又或是恐懼。汽笛長鳴,才把她從恍惚狀態中驚醒,腦子裡忽然想起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姐夫聽說拒絕了皇帝幾次軍令,這麼進京,會不會有危險?

袁慰亭於蔡鋒北伐之初,就數次下過電旨,初令趙冠侯挂帥征南,後又令魯軍出征,組成征滇第二軍。雖然以寬籌軍費等利益相待,但是魯軍依舊以防範扶桑入侵為由不動如山,無一兵一卒出動。

山東現在算是既不聽調復不聽宣,在濟南府,袁慰亭奈何不了趙冠侯分毫,可是如果進京,安全問題又由誰來保障?

不等安妮想明白,一個頗有幾分姿色的婦人來到她面前「戴小姐您好,請您跟我來換衣服。」

「換……換衣服?」戴安妮的臉又紅了,換的什麼衣服,難道是要自己穿那些他設計的衣服……還是要自己穿軍裝?聽冷荷姐說,趙冠侯最喜歡女人穿各種制式服裝……萬一他要自己換衣服,然後又要做其他的事,自己又該怎麼辦?是要反抗到底,還是就這麼糊塗地任他欺負?

「大帥有話,說戴小姐為山東做了許多貢獻,應該嘉獎。你這身衣服到京里,顯不出正元的財力,要換一身最好的禮服,還有首飾。按說是該到濟南的萬國大商場挑的,可是時間緊張,只好買好了給戴小姐看。」

戴安妮等到進了更衣車廂,才知道自己想差了。車廂里放著幾套禮服,還有數雙皮鞋,以及成套首飾。最為奇怪者,就是大小正好可體,竟似是裁縫精心量過的一樣。安妮換上禮服,忽然想到,這些尺寸,他是怎麼知道的?難道他私下特意了解過自己的衣服尺碼,還是他看自己時,用眼睛量過?

衣服貼在身上,卻彷彿變成了男人的手,在她每寸肌膚上滑過,竟是讓她的臉徹底紅成了蘋果,手腳都沒地方放。

那位婦人笑道:「戴小姐真是漂亮,穿上這衣服,更增顏色。到時候一下車,大家准以為你是大帥新納的夫人。」

「邵姐,別逗了,安妮面嫩,你這樣逗她,當心她把衣服脫下來。」

男人的聲音在車廂門口響起,安妮看到那高大的身影時,心內忽然生出一絲恍惚。他也會穿著燕尾服進來,然後挽起自己的胳膊,就像挽冷荷姐一樣,與自己走出去。至於走到哪……天南地北,只要身邊是他,哪裡都好。

但是她顯然要失望了,趙冠侯穿的不是燕尾服,而是元帥禮服,手裡拿著權杖,依舊是共合軍人打扮。可是當他端詳著安妮,頗為讚許的點點頭時,安妮依舊覺得,今天的天格外藍,陽光格外好。

「這是邵姐,是我的老鄉,暫時在這列車上擔任乘務組長,你有什麼需求,只管跟邵姐說。」

那婦人連忙搖頭道:「大帥,您可別這麼說,我不過是個苦命的女人,如果不是遇到大帥,不是被張員那個混蛋打死,就是被家裡其他人氣死。多虧您救了我的命,現在又為我做主找丈夫。戴小姐,我只是趙家一個奴僕,您有話吩咐我就好,可不敢當姐姐的稱呼。」

邵氏從張家下堂,是靠趙冠侯的面子轉圜,否則絕對走不了那麼容易,更不可能帶走一筆錢作為分手費。她的腦子不算太聰明,雖然被送到女子師範大學讀書,但是卻讀不進去,乾脆自己退學,租了個房子住。

現在有個山東司法廳的幹部在談娶她做續弦的事,如果沒有趙冠侯撐腰,這種事也是想也不敢想。兩下合已,邵氏對於趙冠侯的感激,卻是發自內心。

她在張家沒有太多本事,但是侍奉人的能耐是在張員的拳頭下練出來的,堪稱一流,在這種大人物專列上當乘務長,算是人盡其材。張員的私房菜,也多出自她手,幾個津門自己的特色菜整治得津津有味,讓人食慾大開。

用過飯,趙冠侯帶著安妮各車廂轉了一圈,發現車上帶了一營步兵,安妮心裡才略微放鬆了些,但隨即又緊張起來。

「帶這麼多的兵,進京行不行啊?」

「我的警衛,憑什麼不行?當初張雨亭進京,也帶了一營人。他當時,無非是二十七師師長,我現在是陸軍元帥,比他級別高多了,按說應該帶一個團。我是怕增加地方的供應壓力,才少帶人的。你是不知道,現在京里物價高的不像話,如果沒有山東緊急調撥一批南洋的大米送到京里,說不定首善之地就會鬧糧荒。帶的人太多,他們供應軍需不利,弟兄們就要受罪了。」

「那帶人少了,安全不安全?」

「安全?安全怎麼會出問題。我現在就算一個人不帶,你以為會有人敢對我怎麼樣么?之所以目前皇帝的龍椅沒倒,是因為山東沒宣布獨立。不管是皇帝還是歪鼻子,誰敢下令抓我?我第五師,可不是吃素的。我告訴你,前不久皇帝下了封電旨,任命商全任山東巡按使,你猜怎麼著?前腳電旨剛到,商全後腳就要遞辭職信,申請解除自己所有職務。結果皇帝只好收回成命,你說說看,咱們這次到京里,能有什麼危險?」

聽到一句咱們,安妮的心裡復又泛起几絲漣漪,暗想著,就算是被捕,只要是跟在他身邊,又有什麼關係?

火車在前門車站停住,接站的是個女人,梳著旗頭,穿著花盆底,竟是個旗人。那婦人見了趙冠侯先親熱的叫了聲大哥,隨即就打量安妮,把後者看的頗有些不在才問道:「這是新納的小嫂子?」

「別淘氣,什麼小嫂子,人家是女財神,安妮,這是大福晉,韓中堂的千金。」

雖然沒見過,但是安妮也聽說過這位皇帝本生母的名字,沒想到,居然是她來接人。部隊由大元帥統率辦事處的職員負責安頓,趙冠侯與安妮則隨著福子的馬車,一路奔了六國飯店。

在車廂內,福子看著安妮不時的發笑,將安妮笑的更是羞澀,彷彿自己是個新媳婦,正在見公婆。趙冠侯毫不客氣的朝福子一瞪眼「不許欺負人。京里現在亂的很,你沒事也少出門,萬一當兵的拿不到軍餉出來放搶,不安全。」

「就知道哥哥惦記著我,還給我派了十幾個弟兄保駕,放心吧,我出門也就是去租界玩,沒事。東洋人是恨我,可是他們怕大哥,不敢在租界里動手。至於中國兵,不敢到租界里放搶,安全的很。再說還有老六跟著我呢。」

說了幾句閑話,福子說起正事「猴頭那邊,跟我這商量,想和我做親。把自己府里的六小姐,嫁給仁兒做媳婦。說是以此安定人心,保證沒有加害之意。我看,他這是知道自己的江山不穩,想拉我們旗人給他墊背。我進宮跟瑾太妃說了,這門親事,我不答應。可是太妃那裡還有些搖擺不定。」

「這事回頭跟小德張說一聲,把我的態度透過去,小德張知道該怎麼辦。可惜啊,李總管去了。要是他活著,跟瑾太妃那說句話,太妃就能聽進去。小德張總是差些力量。好在,太妃答應婚事,總歸是怕北洋兵威。等到洪憲的權勢打下去,這門親事自會不了了之。」

「就是,要說聯姻,我也想和大哥聯姻。大哥好幾個姑娘,隨便哪個給仁兒都行。不管是不是嫡出,我們都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在乎,我家就沒嫡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該不會惦記我們家胖妞了吧?告訴你,別想啊,一堆督軍家的少爺惦記那丫頭呢,等她長大了,讓她自己挑婆家,我不給孩子包辦。」

安妮在旁聽著,心內越發激蕩,即使松江這種開明之處,肯支持女兒自己選丈夫的人家,實際也是鳳毛麟角。能找到趙冠侯這樣的丈夫,冷荷姐真幸福。

在六國飯店裡等候的,是北府的六爺承灃,兩下在前金時代針鋒相對,如今北府卻要仰仗著趙冠侯運籌基金,才能繼續往日奢華的生活。不管是共交票貶值,還是天下大亂,跟北府都沒什麼關係。他們的富貴來自山東,不來自洪憲,生計絲毫不受影響。但是靠著過去的仇人過活,相見之後頗有些尷尬。

好在客人眾多,一一寒暄,這份尷尬很容易沖淡。安妮此時才知,為什麼要給自己準備這身禮服,如果還是穿著平時的工作裝,就太失禮了。

阿爾比昂、揚基、卡佩以及扶桑四國銀行團的重要人物,全都在場。雖然其中明顯混進去了奇怪的東西,但是這些財團在松江,乃至在整個中國,都有著巨大的能量,不容輕慢。

除此以外,揚基的煤油大王、鋼鐵大王之類的富翁也有不少。這些大王的頭銜,頗有些真假難辨,但是能和銀行團一起出現的,肯定是有一定身價的闊老,不會是徹底的西貝貨。

這干富翁都帶有家眷,乃至東交民巷內艷幟高張的交際花或是名媛,也頗有幾個。戴安妮對於社交並不怯陣,與這些女眷,很快就說笑一處。

一名侍應生湊過來在趙冠侯耳邊嘀咕幾句,趙冠侯卻大聲道:「什麼?燕蓀請我吃飯?告訴他,我現在很忙,沒有時間接他的電話。六國飯店在哪,他又不是不認識,讓他自己過來,有話到這裡談。」

這些財閥大亨,即使是洪眼下的憲皇帝想把他們湊齊,也不是容易的事,能這麼容易召集一處,自然是山東巨大的市場,能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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