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1章 易勢

濰坊前線,遍布的丘陵與低矮的山巒,遠遠稱不上天險。魯軍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修築的工事,與青島要塞相比,只能算是玩具。可是,連綿起伏的丘陵與山地,成了扶桑軍人的噩夢。

硝煙籠罩著戰場,火藥味與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嗆的人忍不住咳嗽。黎明前最後的黑暗,天與地被黑霧所籠罩。扶桑與魯軍控制區域犬牙交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天空中,間或響起榴霰彈特有的尖嘯聲,放哨的扶桑軍人聽到這種聲音,就會下意識的將身體伏低,因為他們知道,現在的戰場,戰爭之神只青睞魯軍。

扶桑軍隊的炮彈,已經消耗掉了百分之八十以上,後方的炮彈遲遲運不上來,前方魯軍的陣地上,沉寂多日的戰爭之神,卻開始發威。

從一開始,魯軍就沒打算和扶桑軍人展開炮兵對決。自犧牲步兵及前線陣地開始,就是在消耗扶桑的炮彈。一支魯軍的秘密小分隊,成功的利用夜間掩護,襲擊了扶桑的彈藥庫。大批炮彈被爆炸摧毀,加上後援斷絕,前線炮兵基本無法支持做戰。指揮層卻錯誤認定,魯軍炮隊已經在之前戰役中被消滅,即使沒有炮火支持,也不影響繼續作戰,決定繼續進攻。

這是個不可饒恕的錯誤,當魯軍的炮火齊射開始,擔任進攻部隊的扶桑陸軍,瞬間有墮入地獄之感。行進中的扶桑軍成為了魯軍炮火的完美目標,各式各樣口徑不同的火炮將火力傾瀉在他們頭上。整行整列的隊伍,被無情的爆炸所撕裂。

即使陸軍艱難推進至魯軍陣線附近,也要面對等待多時的魯軍步兵排槍齊射。血肉之軀,終究不能抵擋槍彈,在密集彈雨之前,賭上一切的衝鋒,也只能以飲恨收場。

當日負責主攻的毛利聯隊,在扶桑軍隊里,素有能戰之名。部隊服從性,紀律性極佳,是參加過扶桑鐵勒戰爭,攻取過旅順要塞的王牌部隊。伴隨著激昂的軍鼓軍號,扶桑士兵咬緊牙關,自殺般義無反顧地沖向硝煙和死亡。事後,魯軍也對扶桑軍人的勇氣讚不絕口,稱讚其不愧為王牌鐵軍。

但是勇敢和犧牲,並不能感動殘酷的勝利女神,忍氣吞聲多日的山東炮兵,以復仇的態度,向扶桑軍討還血債。不管是射擊速度還是準確度,都讓扶桑軍人大吃一驚,驚詫於遇到了最為可怕的敵手。

毛利聯隊包括聯隊長毛利一雄在內,幾乎所有校級以上的軍官全部戰死。當撤退命令下達時,該聯隊只余少數軍樂隊存活,聯隊文書等被稱為大行李的文職人員,都已經光榮戰死。

若干年後,兩國早已經恢複和平建交,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隨同考察團故地重遊時,特意來到濰坊會戰舊址,四下指著:「聯隊長是在這裡倒下的!岡本少佐是在這裡倒下的!還有吉川少佐,藤野少佐……在這片土地上,埋葬了我幾乎所有的朋友!」

剩餘的軍樂隊由於進攻期間表現頑強不屈,得到扶桑指揮層嘉獎,寺內師團長許諾道:「你們的聯隊雖然丟失了軍旗,但是番號可以得到保留,日後會重建……」

可是軍樂手卻冷冷回答「閣下,毛利聯隊已經沒有了。」

前線的扶桑軍人,彷彿一夕間回到了數年前的關外,自己的敵人,並非是共合魯軍,而是旅順要塞的鐵勒人。當時的日子,不就是這麼過來的?

在這種不利環境下,扶桑陸軍反倒爆發出了驚人的韌性以及堪比鋼鐵的意志力。既然炮火上吃虧,就放棄傳統進攻方式,改為小隊襲擊、定向爆破。一如魯軍研發了地雷、拉火式手留彈技術,扶桑軍隊也漸漸研究出一些符合扶桑特點的新式戰術。

扶桑軍人小隊間的配合,本就比魯軍來的靈活,戰技也更出色。依靠繳獲自魯軍的大力丸,組成了名為神風的敢死隊,於夜間,向魯軍陣地發動襲擊。

不同於魯軍的打了就跑,扶桑部隊得理不饒人,只要衝進去,就像根釘子一樣牢牢釘住,不肯挪動。晚上由敢死隊以亡命衝鋒奪取陣地,白天再由大部隊跟進。另外諸如拂曉攻擊、坑道爆破等戰術接二連三的出現,也讓魯軍領教了這個時代強國的戰鬥力。同時,扶桑軍中的死神之翼特攻大隊,也果斷出擊,對魯軍指揮官實行有針對性狙擊。

五道防線已經被扶桑軍突破了三道,勝利,似乎就在眼前,但又似乎,離自己很遠。

借著黑暗的掩護,大谷正夫抓緊時間,向著目標移動。那是他昨天就相中的一個狙擊點,在那裡架上槍,或許可以打一條大魚。

至於這些炮彈……除非運氣差到極限,否則不可能被打中。魯軍不過是仗著自己掌握了戰場火力優勢,用這種方式來震懾他們的對手。自己又不是聽到炮響就嚇的恨不得把頭埋進沙子的新手,這種炮擊,他才不怕。

與他的大多數同胞一樣,大谷個子不高,但是極為靈活。曾經在學校里擔任過田徑隊主將的他,身體素質本就出色,經過部隊訓練以後,就更成了一名身手靈敏賽過猿猴的優秀士兵。

但是他最擅長的,並不是跳躍或奔跑,而是射擊。他的槍法,在整個中隊里,都是首屈一指。這個時代的步槍水平有限,為了追求準頭,大家只能站成一排開槍否則很難有效果。大谷正夫卻可以用米尼槍打出狙擊效果,靠這手本事,他才被招入了特別行動隊。

這支隊伍里的成員,大多都有著不遜於大谷的本領,經過一段時間的強化訓練,這次投入山東戰場,是準備當成殺手鐧使用的。可是到了現在,隨著部隊損失越來越大,這支精銳部隊,已經不得不承擔越來越多的戰鬥任務,很多時候在大谷看來,他們已經從超級士兵,逐漸淪落為超級炮灰。

最早,他們的狙擊目標定位為魯軍中高級軍官,但是後來目標擴大到前線的基層幹部,到現在,凡是陣地上的魯軍,打誰都可以。

「一群無知的官僚!他們以為是在靶場么?想要射擊哪個目標,只要瞄準扣動扳機就可以了。狙擊手一旦暴露自己的位置,接下來,就會遭到無情的火力覆蓋,很多時候,我們沒有機會開第二槍。」

大谷的腦海里,回憶起山口教官的話。那是特別行動隊的軍事教官,所有成員,都是由他一手教導出來。可是教官,已經離開了他們。

就在昨天,山口隨同部隊前進,準備找機會點到魯軍的高級軍官。沒想到遭遇了魯軍的炮火覆蓋,一發彈片削去了他半個腦袋,讓這個號稱有鬼神般武勇,肉搏戰曾經創造過以一敵五,自己輕微傷的代價幹掉全部敵人戰績的猛將,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死掉。山口生前,最喜歡說的話,就是自己並不怕死,但一定要像弁慶一樣死的與眾不同,但他最終沒能如願。

離開大谷的不單是山口。他的同鄉兼摯友,出身富家子弟,卻非要到一線部隊來報效國家的福岡。大谷不會忘記,當自己被蛇咬傷後,是福岡不顧一切為自己吸出傷口內毒血,戰場上,也是永遠會用自己生命掩護隊友的好男兒。就是這樣的男兒,被至少二十發槍彈射中。獵人出身,生有一雙夜光眼的青木,在夜間行動時,竟是被魯軍毫無目的的盲射擊中……

熟悉的人,都已不在了。大谷恍然間發現,這支被帝國寄以厚望的精兵,實際已經被打殘了。自從投入山東戰場,用來獵殺對方將校開始,自己也成了獵物。

戰爭永遠是公平的,每個人在舉起武器殺戮敵人的同時,自己就要有被殺的覺悟。這是被戲稱為小佛陀的三郎太最喜歡說的話,當他第一次殺人時,就說過自己早晚會死在槍下,沒想到很快就應驗了。他倒在魯軍的一座暗堡之前,天知道指揮官為什麼會做出這種愚蠢的決定,用精兵去攻擊碉堡……他們都該上軍事法庭!

大谷暗自詛咒著,他知道,自己也快要死了。當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離開之後,很快就會輪到自己。戰場上,隨處可見同袍的屍體。雖然突破了三道防線,但是扶桑軍隊的傷亡,也同樣觸目驚心。他沒參加過旅順戰役,但想來,當初旅順地獄的慘狀,也不過如此吧。

由於傷亡數量遠超出參謀本部之前的推演,戰場上,已經沒有足夠的屍袋來裝死屍。開始是砍掉一隻手,現在只砍掉一根手指,任屍體在戰場上腐爛。偶爾軍隊會組織敢死隊,把一部分屍體搶回來。但這不是為了掩埋,而是為了淋上火油焚燒。因為沒有死屍,就不能算陣亡,可以上報失蹤,這樣可以保全陸軍的顏面。

重傷員,被放棄的更早。每一名士兵都要求留下一枚手留彈,當確定自己傷勢不足以支撐返回陣地時,就要拉響手留彈,一死報國。為了帝國的崛起,每個人都應有犧牲之精神……

這種官樣文章所掩蓋的事實是,陸軍野戰醫院的承載量已經超出負荷,即使徵發了進入中國的僑民,醫護人員仍然遠遠達不到要求。太多的傷兵得不到起碼的護理,只能躺在潮濕冰冷的地上哀號,忍受著蒼蠅在傷口前飛來飛去,看著自己一點點潰爛直到死去。

大谷曾經到過一次野戰醫院,那次是送別自己的另一名戰友,他只是被流彈射穿了胳膊,並不算很嚴重的傷。但因為青黴素用完,又沒有人照顧他,最後只能截肢。這麼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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