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 四下里眾番奴猶如海潮

「原來,這就是扶桑軍人啊。」

雖然在關外,趙冠侯帶著部隊曾和扶桑人並肩作戰,與鐵勒交鋒,可是那次,趙部所承擔的任務,實際主要還是保障補給線順帶踹掉鐵勒的補給線。發生的戰鬥,多是和柔然匪或是關外紅鬍子交手,屬於是牛刀殺雞,以強欺弱。

真正的硬骨頭,基本都是扶桑軍隊去啃。乃至到牛庄會戰等大戰時,雖然魯軍穿扶桑軍裝進入過戰場參戰,但是總歸是和扶桑人以朋友的身份共同應敵,而非敵手。

像是慘絕人寰的旅順攻略戰,大部分魯軍都沒有參加,實際在一線觀戰的瑞恩斯坦,則沒在軍隊里。所以,對於扶桑人的厲害,實際大多數人還是缺乏一個直觀認識。

對其戰力進行分析時,大多是把他們當成鐵勒的威力加強版。依據謝苗諾夫及其部下的戰鬥力,然後做一些加強,之後進行評估。

真到了戰陣上,才發現事實跟想像,還是有著明顯區別。扶桑人打勝了鐵勒,戰鬥力當然比鐵勒強。但是這種強,不是體現在武器配置上,而是軍容風紀乃至精神面貌,完全就不可同日而語。

明媚的陽光下,扶桑步兵以大隊為單位,組成一個又一個方陣,無數面旭日軍旗,遮蔽了天空。士兵精神飽滿,體格雄健,與之前魯軍所面對的敵人,有著本質區別。黑色的軍裝,在此形成玄色海洋,雖然巋然不動,但沒人懷疑,其只要一動,就能沖毀沿途所有的障礙。

正是這支軍隊,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的奇蹟。從與大金類似的落後弱國,短時間內,就迅速成長,成為與阿爾比昂等老牌強國並駕齊驅的列強之一。而共合,雖然是泱泱大國,可是自洋務運動至今,一路蹣跚而行,卻始終給人以大而不強的感覺。一次次振奮,一次次抗爭,每一次令國人滿懷希望的奮起,換來的,卻是一次深過一次的失望。

一代良相章合肥,甚至發出,每一次構釁,必吃一次虧的感慨。這次敵人打上門來,又該如何?

書本電影中的戰爭,與真實的戰場,完全不同。浪漫的理想,被殘酷的現實所粉碎。望著密如麻林的戰旗,以及殺氣衝天的扶桑軍,之前覺得魯軍人強馬壯,防線固若金湯的少爺小姐們,心裡開始發虛。一干來自津門師範女子學堂的鶯鶯燕燕花容慘淡,大呼小叫的喊著「大帥……大帥在哪?」

「別吵吵!」姜鳳芝帶著十幾個膀大腰圓的女兵過來,惡狠狠地瞪著這些她心中的小妖精。如果不是自己盯的嚴,天知道這幫人會在戰前,跟自己丈夫譜寫出點什麼浪漫的回憶來。現在知道害怕,早幹什麼去了?

「女兵會保護你們的安全,現在跟著她們撤退到城裡,待會扶桑人一開炮,留神把你們耳朵震聾了。」

看上去,她的表情堅定,似乎胸有成竹,事實上,只不過是在這群狐狸精面前,她不想顯的沒底氣。姜鳳芝的心,早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固然跟著趙冠侯打過白朗,見過救國君的陣勢。可是那些陣勢跟今天的扶桑人比起來,差距一天一地。

畢竟是和洋人打啊。洋人不可戰勝這種觀念,不管口頭是否承認,實際已經深入姜鳳芝的心裡。尤其經過飛虎團之敗的她,對於洋人的可怕,比普通人的認識更深。

在恍惚間,她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又想起了丁劍鳴以及飛虎團、紅燈照,那些記的住或記不住名字的熟人。曾經,她擁有很多親人、朋友、同門……可現在,她剩下的,就只有寒芝姐還有冠侯。

第一個孩子說好了送給寒芝姐的,可是生下虎妞之後,她怎麼看怎麼捨不得這個能吃能睡,能哭能鬧的淘氣丫頭。最終還是食言,把孩子留下自己養。不知道寒芝姐會不會生氣,或許,從自己做了師弟的姨太太開始,寒芝姐就已經和自己不像過去那麼親。從這個角度看,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就只剩下冠侯,如果連他都離開自己……

她已經記不清,從什麼時候開始,習慣了和師弟在一起的感覺。最早認識趙冠侯的時候,她不是很喜歡這個人,主要是覺得他不老實,明明有了寒芝姐,可是學功夫的時候,眼睛總愛瞄自己的胸脯和腿。如果不是怕自己的功夫,說不定還會幹些什麼。可是,自從站籠出來之後,這個人,就變的跟過去不一樣,仔細說的話,就是變的可愛起來。

他變的不那麼混帳,不會用眼睛占自己便宜,也不再說髒話罵人,反而會說洋話,講很多自己從沒聽過的故事。從那時候開始,這個師弟,才變的可愛起來。自己原本是關著寒芝姐的面子去照應他,再後來,是擔心孤男寡女,寒芝姐吃虧,就去旁邊當保鏢。可是再後來,就是單純想去,想要看到他的臉,想要聽到他講的故事,喜歡他教自己認識字。即使丁劍鳴因此與自己吵架,也不在意。

再後來,自己終於成了他的人,他也一飛衝天,從吃鍋伙飯的混星子,變成了手握生殺大權的大帥。自己,也終於可以風風光光的回津門,去招搖一番。因為兵禍連結,故人多已不在,衣錦還鄉,與錦衣夜行實際也沒差多少。

她的熟人大多在山東,那次回津門,她白轉了半天,也只遇到了幾個半熟臉。雖然那些人彷彿是她失散多年的親人一樣,陪著她說話,還想方設法的認親戚,套關係。可是鳳芝不傻,她知道,對方結交的不是她,而是她的衣服、首飾以及有錢有權的丈夫。說不定等她走了,還要鄙夷她幾句:當小老婆,有什麼可威風的。

那次省親,她最後做的一件事,就是給自己的父親立了個衣冠冢,隨後在墓碑前痛快的哭了一場。想像著,如果父親還在人世,看到向來不省心的丫頭,終於成了體面人,是該安心,還是也會因為自己這個小老婆身份而難過?不管怎樣,活著就好。

只有經歷過死別,才知道相聚的可貴。當初她很煩這個管天管地的老爹,尤其當他試圖把自己和丁劍鳴栓在一起,不讓自己往師弟家跑的時候,就更煩。可直到這個人某一天,變成周身彈孔的屍體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她才忽然發覺,原來,自己沒這麼煩他。只是,那個時候想說一聲對不起,已經來不及。

人一生,沒有多少機會說對不起,自己已經失去過一次,不想再失去第二次。在戰爭爆發前,她和蘇寒芝就這次戰爭的勝負聊過一次,說實話,兩人都不怎麼看好趙冠侯會贏。

蘇寒芝一向是冠侯喜歡什麼,她就喜歡什麼,尤其是在大事上,不會阻撓。她倒是留給了鳳芝一筆錢,說是如果真的一敗塗地,這筆錢足夠她和虎妞隱姓瞞名過下半輩子。

鳳芝沒有拿錢,而是問了另一個問題,如果冠侯不幸死在戰場上,寒芝姐會怎麼樣?一向忠厚,又有些懦弱的寒芝,那一刻,依舊不溫不火,淡淡的說了一句「他身邊不能沒有女人,他去哪,我就去哪。」

鳳芝看的出,那是真心話,不是虛情假意。當時,她甚至有些迷惘,不明白寒芝姐哪來這種決心,也不為那幾個孩子想想?可到現在,看到對面扶桑的軍勢,她才恍然大悟,原來,寒芝姐之是比自己明白的早。真到了這種時刻,死,也就是個很簡單的想法,很容易就可以下決斷。自己,終歸還是太笨了。

一陣尖嘯聲緊接著就是驚雷般的爆炸聲,饒是姜鳳芝所在的位置遠離前線,自己也是見過陣仗,當年好歹見過八國聯軍,聽過炮聲的主,卻也被這頓震天動地的炮響驚的腳下一軟,人跌坐在地上。

與以往不同,這雷聲不是響過就算,相反,卻是剛剛開始,隨即,雷聲一浪高過一浪,震天動地,經久不絕,彷彿雷神準備一次性把幾百年的雷霆,都傾瀉在這片大地上。

鳳芝甚至覺得,腳下的大地都在顫抖,下一刻,就會分成兩爿,讓自己掉落在岩漿里粉身碎骨。這種炮聲,是她從來沒有聽過的,竟是驚的站不起來,就這麼坐著,兩眼直勾勾的看著天,想要從空中看出個答案來。

不知過了多久,雷聲終於停歇,可是她的耳朵里,依舊是嗡嗡一片,什麼都聽不見。直到劉二姑、董三姑兩人把她拉起來,她還是混混噩噩,二姑的手在她眼前晃著,張著嘴大喊,可她只能看到個口型,卻聽不見對方說什麼。

過了好一陣,才算是恢複了聽覺,兩個師妹卻已經急的哭了出來。「鳳太太,您可千萬別有事啊,您要是有個好歹,大帥非得槍斃我們不可。就連我們當家的都得跟著倒霉,您就行行好,快好吧!」

「沒……我沒事。還有,不是說喊我姐姐么,怎麼又喊開鳳太太了,真是。」鳳芝搖著腦袋,把雜音從腦子裡驅趕出去。「這怎麼回事?驚天動地的,出什麼事了?」

「大概是扶桑人開炮吧?大帥不是說了么,這次扶桑人的炮兵多,一開炮就是天崩地裂,讓大家都加小心。好在我們這離的遠,你到底受沒受傷?」

鳳芝自然知道,扶桑人的炮打不到這麼遠,可是隨即,她就想起趙冠侯還在前線指揮部。這麼密集的炮火,他的指揮部情況如何?她的心,陡然揪成了一團,撒開腿,向著前線跑過去。二姑三姑兩個人居然拽不住她,急的兩個女人焦急的叫道:「你幹啥去啊……大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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